44.香氣
后臺休息室的矮凳堅硬而窄小,而她就那樣端坐在上頭,時不時低頭看向手里緊捏著的御守,御守上,粉色的絲線繡著‘戀愛’兩個字。 很快傳來了腳步聲,她把御守塞進口袋里,向著聲音的方向抬起了頭。 “沒事吧你?” 倚著門框,雙手抱胸,曹璟瑄站在休息室的門口。 陸曼疲憊地回答:”要是我真的沒事,就不會躲在這里,像個徹頭徹尾的輸家?!?/br> 曹璟瑄嘆了口氣,走到她的前方:“如果想哭的話---” 陸曼閉上眼:“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資格為了她而哭泣呢?” 聽到這句話,曹璟瑄的心里也覺得難受:“打算放棄她了?” 陸曼沒說話。 曹璟瑄嘆了口氣:“走吧,已經(jīng)散場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吧。” 陸曼順從地跟著曹璟瑄離開后臺休息室。經(jīng)過演講廳的時候,她的眼神卻依舊情不自禁地飄往觀眾席的位置。姜于婕理所當然的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子喬學姊也是。 她們兩個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甜甜蜜蜜的在哪里依偎著了? 她不該去想像那個畫面的,因為光是這么一想像,她就能夠體會到,心痛如絞,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她并不是一個那么大肚的人。 陸曼把手伸進口袋里,御守五彩繽紛的繡線摩擦著她指尖的紋路,隔著它那柔軟的布料,還可以感受到御守里頭紙張的觸感---那是書寫著她愿望的紙條。 “所謂的愿望果然沒那么容易實現(xiàn)阿。” 曹璟瑄陪著她一路走到了校門外,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曹璟瑄忽然低喃道。 “什么?” 陸曼不解地側(cè)過頭,曹璟瑄卻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而是回看她:“御守,你要怎么處理它?” “處理它?”陸曼把御守從口袋取出,把它攤在掌心,“就繼續(xù)帶著吧,實現(xiàn)了我愿望的御守,說不定未來也能為我?guī)砗眠\?!?/br> “什么?”這次輪到曹璟瑄用驚訝的眼神望向陸曼,陸曼關(guān)于戀愛的愿望難道不是---? 雖然曹璟瑄不敢把心中的問題對陸曼問出口。但陸曼依然從她的反應中解讀出了她的困惑之處。 于是,陸曼淡淡一笑:“我的愿望確實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我所寫下的愿---” 她邊說邊將手中的御守拆開,字條上娟秀的字跡工工整整地寫著: 我希望,我所愛之人,能與她真正所愛之人在一起,幸福,直到永遠。 “比起跟我,與子喬學姊在一起的姜于婕肯定是會比較快樂的,我希望她能夠幸福,不只是因為我們是朋友,而是像她這樣溫柔的女孩本就該獲得幸福,因此我---” 說到一半,眼淚便不自覺地滑落了下來,陸曼張開嘴,卻連失聲痛哭這樣簡單的事也做不到。 愛情是如何產(chǎn)生的?也許是源自一場偶然的相遇,也許是一句令人心動的話語,也許是一次怦然的契機。 而她對她的愛情,沒有絢爛奪目的情節(jié),沒有可歌可泣的篇章,有的只有生活里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情意,和在日常中不知何時悄悄萌芽的愛戀,平凡卻刻骨銘心。 綠燈亮起了。 陸曼凝視著那張紙條,沒有動彈。 曹璟瑄向她伸出手:“以后,還是要繼續(xù)前進對吧?” “我---”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玉蘭花香,讓陸曼想起了姜于婕那日在淡水送給自己的玉蘭花,那香氣芬芳甜美如她的笑容般令人沉醉。 一陣冷冽的風襲來。 玉蘭花的香氣消失了,風無情地吹散了所有綺麗的夢,也捲走了希望堆砌成的泡影。 于婕,其實你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吧? 到最后都還是沒有戳破我,是你留給我的,最美好也最殘忍的溫柔,全都結(jié)束了,這些日子不曾停止的思慕,全都結(jié)束了,未曾開始卻已經(jīng)結(jié)束、如朝露般短暫而幸福的愛。 “---嗯?!?/br> 她將御守連同破碎的心一起塞進口袋里,跟上了曹璟瑄的腳步。 是啊,還是得繼續(xù)前進。 即使,那條道路上將再也不會有玉蘭花的香氣相隨。 “于婕,你把手鍊戴回去了呀。” “嗯?” 順著嚴子喬的話,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楓葉手鍊,姜于婕這才反應過來學姊指的是什么:“我之前一直都隨身攜帶著,只是因為那個分、分……所以才短暫摘下來的?!彼辉赴选质帧莻€刺耳的字眼說出口。 嚴子喬把鑰匙插入鑰匙孔中,回過頭來,對著姜于婕甜甜地笑:“那,以后就不會再把它拿下來了吧?” “那當然?!?/br> 姜于婕趕緊點頭保證。 用腳踏墊將鞋底清理乾凈后,她跟著嚴子喬進入套房。 許久未來學姊的家,姜于婕感到異常的緊張,進門時甚至還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打擾了”,惹得嚴子喬一陣大笑。 姜于婕急著辯解,連耳朵已經(jīng)燒得通紅都不知道:“是因為太久沒來了才這樣的?!?/br> “是嗎?”嚴子喬湊過來用力地親了她紅彤彤的臉頰一口,“于婕在禮節(jié)方面實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叫人產(chǎn)生距離感,比方說,不管我怎么要求,你對我的稱呼都還是放不下‘學姊’兩個字,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聽聽于婕直呼一次我的名字嘛?!?/br> 姜于婕脫下鞋子,假裝沒聽到嚴子喬后面那句話的幽怨:“我的父親教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禮貌,不管多要好,都不可以丟失基本的禮節(jié)?!?/br> “于婕真是石頭腦袋。” 姜于婕立刻瞪了緊抱著自己胳膊的學姊一眼。 客廳的擺設和之前沒有太大的差異,唯一不同的空氣中多了股熟悉的香氣,這味道是--- “橙花香!”姜于婕吸了吸鼻子,過去她時常在學姊身上聞到這個味道。 “對呦,我放了擴香瓶?!眹雷訂讨钢娨曌郎系男〔A浚镱^插著五支花朵造型的木棒,“之前逛商場,看到它在特價就買了,不過用量比想像中大,已經(jīng)快沒了?!?/br> “學姊你真的很喜歡橙花的香味耶,我記得你的香水也是這個味道,是有什么原因嗎?” 嚴子喬歪著腦袋瓜想了想:“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喜歡一樣事物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喜歡一個人呢?”姜于婕問。 “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個契機?!眹雷訂虌趁囊恍Γ醋〗阪嫉牟弊?,“一個讓我深入瞭解你的溫柔,讓我無可自拔愛上你的契機?!?/br> “學姊你變了!變得油嘴滑舌了?!苯阪纪弁鄞蠼兄忾_嚴子喬的手。不過,她知道,改變的不只有學姊,連她自己也是,換做是以前的自己,絕對不會問出‘喜歡一個人需不需要理由’這種矯情問題的。 她奮力地想掙脫學姊的魔爪,但嚴子喬哪能這么輕易地就讓她如愿,因此,一陣糾纏過后,姜于婕還是牢牢的被嚴子喬給抱在懷里,她有些哀怨地仰視學姊的臉龐:“學姊,我該去煮晚餐了?!?/br> 嚴子喬噘嘴道:“我每天都想于婕想到要瘋掉了,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就讓我再多撒嬌一點吧?!?/br> 看著撒嬌完全不留馀力的學姊,姜于婕停止了掙扎,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瓜,學姊柔軟的發(fā)絲在指縫間滑下。 “既然這么想我,為什么不早點來找我呢?學姊應該也明白,我是不可能會不理你的,你可是我喜歡的人啊?!?/br> 嚴子喬聞言后,抱著她的手卻明顯顫抖了一下:“……因為害怕?!?/br> “什么?”姜于婕的身體也跟著僵住了。 嚴子喬松開了姜于婕,她的神色黯淡:“膽小且固執(zhí),這句話用來形容我再貼切也不過了,我總是不愿意相信我所相信的事物有被推翻的可能。 “在發(fā)現(xiàn)不能沒有你之后,我害怕你不肯再接受曾因不信賴你的溫柔,而對你提出分手的我,要不是善美在知道我的煩惱后,鼓勵我、支持我來挽回你,我恐怕到現(xiàn)在都還是沒辦法像這樣跟你說話?!?/br> 姜于婕張開雙手,把淚眼汪汪的學姊再次摟進懷中,柔聲道:“沒事了,學姊,我也曾因為恐懼而不敢向?qū)W姊你坦白我喜歡你的事,膽怯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感到自責。” 這樣就解釋的通了,那時黃善美之所以能如此豁達地告訴自己不需在意她的感受,是因為她早就已經(jīng)看開了一切,甚至還鼓勵學姊來追回自己,明明,她應該也還是對嚴子喬有所依戀的。 善美學姊,比自己還要成熟,也還要偉大的多呢。 久違的和嚴子喬一同用了晚餐,雖然餐點只是冷凍庫里的微波炒飯,但因為是和學姊一起吃的,所以她仍覺得格外美味。 “于婕今天會住下來吧?” 收拾好了碗盤,嚴子喬跨坐在姜于婕的大腿上,懶洋洋地問。 “關(guān)于這個嘛……”姜于婕看向墻上的時鐘,“其實我還有件事要辦,所以現(xiàn)在得出門一趟才行吶?!?/br> 嚴子喬立刻從她身上跳了下來,不樂意地鼓起腮幫子:“什么事情?” 姜于婕笑而不答,抓起手機和鑰匙,就出門了。而她走后沒幾秒,嚴子喬的手機便響了。 “欸?” 來電人顯示姜于婕的名字,嚴子喬不禁愣住了,她猛然看向時鐘,該不會--- “喂,學姊?我是姜于婕。” “我知道是你,難道說是九點例行的電話?你還記得這個約定……” “因為這是我答應學姊你的事,未來我們不可能無時無刻的待在一塊,但至少,在未來每天的此時,我們還是能在話筒里聽見對方的聲音,不是很溫暖嗎?”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柔,嚴子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鼻頭一酸,眼淚就啪嗒啪嗒滾了下來。 “學姊!” 聽到她的哭聲,姜于婕慌張地打開大門,衝到了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學姊,你怎么哭了?是我---” 嚴子喬捧住姜于婕的臉,親吻了她。 “我喜歡你,姜于婕,我果然喜歡你,不是普通的喜歡,是真的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喔?!?/br> “學姊,我最喜歡的人也是學姊你阿?!?/br> 這是第一次,她能夠正面對嚴子喬回應同樣名為‘喜歡’的情感,也是第一次的,學姊聽到她的喜歡后,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房間里,再次緊貼的唇,透過舌與舌間的糾纏來傳達的溫度,她們在用愛與溫暖建筑成的城堡擁抱彼此,濃烈的火花過后留下的不是冷清的寂寞,而是更多的溫柔。 清晨,第一道調(diào)皮的曙光透過半掩的窗戶,爬上了她們的床舖,被它吵醒的姜于婕睜開眼,起身。 身旁的嚴子喬縮著滾圓的肩膀,仍沉浸在夢的世界悠游,姜于婕俯身,往她額上落下一吻。 我想,這世上還有什么是比能和你在一起還要更幸福的呢? 如果可以的話,多希望--- 隨即響起的電話聲響令她的思緒中斷,為了避免吵醒仍在睡夢中的學姊,她急忙接起電話。 然而,她甚至連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她的弟弟姜世哲,就從電話那邊為自己投下了今晨第一個震撼彈。 “姊,你聽我說,爸他要回來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