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傳說
那是一個關(guān)于橘家上一任當家橘雅與左右手昔日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傳說。 是關(guān)于橘家養(yǎng)成怪物的傳說。 也是一段人與非人之間的羈絆,不同于一般友誼的故事。 ※ 傳說橘家有一個天才少主以及一個掃敵怪物。 「左邊!」 「謹遵旨意。」 殺聲四起的沙場上,橘雅喊的音量并不大,但橘怪就是可以做出反應(yīng)。他聞聲頭也不回的就向左偏頭,咻的一聲長槍突刺從右肩上方劃過空氣。橘怪沒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就直接讓身體向后倒,一把抓住背后還來不及解除連結(jié)的械化手,一個前傾出力,他將對方越過肩膀甩出去。 他非常相信橘雅,正如橘雅信任他一樣。 拉手起身,一個響亮擊掌,兩人移動位置站在彼此的身后。無論是來勢洶洶的敵軍,還是落荒而逃的敵軍,他們始終會替對方捍衛(wèi)背后的安危。 不管變幻莫測的局勢變動有多大,這點也絕對不會改變。就算橘雅腿部受傷,橘怪也依然會背起他向前衝,而不是把他藏在陣營里休息。 「哈哈,阿麒你跑步的速度又變快了喔,他們都追不到你耶!」 「哼,那是他們的動作太慢了。」 「真可惜,距離太遠,我的新盾鎧完全蒐集不到數(shù)據(jù)啊、哈哈哈……」 「我怎么完全聽不出來你這是希望我放慢速度的感覺。」 「還是你懂我。這時候正好可以來測試一下追蹤型麻醉槍頭到底能追多遠,嘿嘿?!?/br> 「你啊……」 這是他們互相約定好的。 即便橘家長老經(jīng)常對此提出反對意見,也依然如此,畢竟橘雅選擇無視,他們也拿他沒轍。而橘怪更是只聽橘雅的話,有所畏懼的他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橘雅呀,希望你能為自己多想想……」 「走吧!阿麒,我們?nèi)ズ笤撼蚤僮?!?/br> 「好?!?/br> 「橘……唉,算了算了。」 關(guān)上拉門后,兩人對望一眼,隨即同時往反方向的大門走去。 「阿麒,你該不會早就發(fā)現(xiàn)了吧?」 「在你剛剛對我眨眼的那一秒才知道?!?/br> 不只在戰(zhàn)場上合作無間,他們私底下也是默契到僅需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做什么。 「你同意了?」 「你的點子這么多,我有哪次不同意的?」 「哈哈,也是啦。那么這次也拜託你多多幫忙我囉!嗚哇!」才剛坐上馬就被橘怪在后面推了一把,橘雅還沒坐穩(wěn)就被迫要飛快地駕馬前奔?!讣热灰呀?jīng)準備好就趁早出發(fā)吧!」 「駕!」橘怪跨上馬隨即跟上,他在后頭大聲詢問:「你這次去那么遠的梅山谷要找什么材料?」 「楠堂尊楠木!」 橘雅笑得很燦爛,燦爛得就像陽光一樣耀眼,讓橘怪險些張不開眼睛。 ※ 橘雅走在前頭,不知不覺間,他的身邊開始聚集人群,越來越多。 就算在后面緊跟的腳步依舊在三步之內(nèi),但是一股莫名的距離感讓人有種即使將手向前伸也觸及不到他的感覺。 彷彿是遙遠的太陽般,明明受到他的照耀,清楚感受到他的溫暖,卻始終無法趕走那種來自莫名距離感的恐懼。這是橘怪一直懼怕的,也是他當時唯一感到害怕的事情。 他經(jīng)常期待橘雅回頭多看他兩眼,卻也同時斥責(zé)自己的幼稚。 后來成為當家的橘雅日漸穩(wěn)重,沒有以往的調(diào)皮感,眉頭越加深鎖。 縱使他仍然是橘雅的左右手,他卻覺得他們已經(jīng)漸行漸遠了。橘雅的身體日漸削弱,宛如隨時都會西沉的夕陽,這種不見天日般的永夜來襲對橘怪來說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那時他已待在橘雅身邊將近十個年頭。 這對人類來說也許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但是對他而言卻是一生的長度。 他開始后悔自己的期待。 他曾經(jīng)是那么地期待和橘雅恢復(fù)到從前,像朋友一樣相互開玩笑、嬉鬧。他曾經(jīng)是那么地盼望橘雅放下對橘家家業(yè)的重擔與對科技的理想,讓他能夠休息片刻,有空時回頭看看他。但是此時與他片刻不離的橘雅卻是如此脆弱而不堪……要是真的放下那些事情的話,反而會成為壓倒橘雅的最后稻草吧。 倒在懷里睡著的橘雅就像是夏天的雪一樣,彷彿隨時都會消融不見,悄悄地從眼前消失。 「秀一哥……抱歉,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夢話,橘雅連在夢里也在和那個人道歉。 楠堂秀一,橘雅拜師入門學(xué)習(xí)械化技術(shù)的師兄,同時也是楠堂大夫的孫子。 據(jù)說在他被創(chuàng)造出來之前,他們兩個時常一起出沒。會討論共同的課題,也會分享各自的實驗成果,還是對械師界出名會互相較勁的競爭對手。良性競爭,聽起來感情也好像不錯,但在他的印象中,那個人從來沒有到橘家拜訪過,反倒是橘雅經(jīng)常會去找他,不過大都會找不到人。 橘怪與橘雅一同待在楠堂家的時間并不短,雖然他們一個不是會去觀摩就是會去輔導(dǎo)其他機械師,另一個則是要去接受模擬培訓(xùn)、數(shù)據(jù)檢驗與定期修復(fù),行程經(jīng)常錯開,但奇怪的是,明明同樣待在楠堂家,他卻從來沒見過這名楠堂家的少主,只有透過旁人得知他是個陰鬱青年、脾氣古怪的傢伙。 ──這跟橘雅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他是個性格可愛的美人。他是個很聰明、很大方、很厲害,但意外大部分的人都沒注意到的能者。」 關(guān)于那個人,橘雅沒有多講。 自從楠堂大夫離開人世后,橘雅便不再去楠堂家。 雖然不明白細節(jié),但他知道橘雅對那個人還是很在意。 那是一種始終都保持執(zhí)著的在意以及他至今仍不明白的歉意。 他很納悶,但也不愿多過問,因為此后的楠堂簡直將橘雅視為死敵在攻打。 ※ 怪之麒。 來自橘家的怪物,橘怪。 那是非人類的機械體,身手矯健到跟怪物似的可怕。對外是非常稱職的優(yōu)秀保鑣,但橘家上下除了當家之外的人都畏懼他。即便他跟眾人愛戴的當家極為相似,不管是外貌還是氣質(zhì)都非常接近也一樣。 橘雅封他為「奇怪的麒麟,怪之麒」,意味著其雖然擁有怪物的力量,但實際為祥獸般的存在。事實上他也辦到了。一旦站在沙場上,他就是個橘家力量的象徵、保命符的存在。 然而…… 遍地斷臂殘肢,連年的斗爭越演越烈。 一場大戰(zhàn)的意外,橘怪為了救橘雅而身負重傷。即便后來已從性命垂危中搶救回來,卻也失去了原先敏捷的行動能力。 「我不會同意再讓你回去戰(zhàn)場。麒,你該退休了。 你的核心運轉(zhuǎn)年限早就超過我跟師父預(yù)期的時間,你已經(jīng)做得非常好了。」 「可是──」 「要是成功的話,就回來陪我吃頓飯。萬一我沒有回來……就替我,看著我弟弟長大吧?!?/br> 「雅……」 橘怪明白,橘雅深知如果就這樣讓他離開的話,失去生存目標的他大概很快就會壞掉,所以才故意在離開之前給他一個稱不上任務(wù)的委託,讓他還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 「你可以答應(yīng)我嗎?」 「我答應(yīng)你?!刮矣心拇尾淮饝?yīng)你的…… 儘管如此,他也真的將這個承諾執(zhí)行到底。即使他的年限撐不到橘晴長大,他也想盡辦法打造出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橘雅來替他們看著橘晴。 ※ 終戰(zhàn)末,械斗時代的終結(jié)。 橘雅在沙場上與楠堂的最后一戰(zhàn)中離世了。 得知摯友在戰(zhàn)場犧牲后的橘怪本來想自我了斷,將自己報廢,但他在廢棄場遇到一個渾身浴血,身上滿是械化傷痕的孤兒。 那晚下著雪,漫天的飛雪。 任憑雪花的覆蓋,女孩的眼中像是喪失目標般漸漸失去了聚焦。 頓時,彷彿是在雪地里找回目標一樣,橘怪將人類女孩從廢棄物中拉起來。 他需要助手,一個能體會他的感受、能理解他的目標、能協(xié)助他完成承諾的助手。 他想在將自己報廢之前,再多做一點有意義的事。 他想告訴她,即便是再冰冷的機體也可以溫暖人心。 他想問她,橘雅給他的精神託付是否能成為他的支柱,讓他在僅剩的時間打造出第二個非人出來。 在逐漸失去活力的眼神中看到熟悉的影子,他在那個下著雪的夜里將這個孩子帶回去撫養(yǎng)。他將其視為是「雪之麟」,那意味著其雖然如雪般脆弱,但實際蘊含著祥獸的力量。 ──即便環(huán)境再怎么寒冷,也會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想保護的人。 就像雪一樣。 「……脆弱、轉(zhuǎn)眼即逝?!?/br> 在大雪紛飛的夜晚,他說給女孩聽,表面像是在說她虛寒的身體很柔弱,同時也是在說摯友的離去就像雪花消融一樣如此的短暫。 ※ 「夏雪,你是雪,也是麒麟。 你不是什么有瑕疵的失敗品,你是我在雪中發(fā)現(xiàn)的祥獸?!?/br> 『也是我在最后一哩路的燈?!?/br> 幼時的夏雪懵懵懂懂,還無法明白師父說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的武力在維修屋這里就不再是讓人可恥的,被改造的身軀也不再是令人畏懼的。她的存在是被認同的。待在這里很快樂,即便師父每天傳授的機械知識有很多都艱深難懂,她也過得很愉快。 ※ 雨夜里,一臺重機在雨中狂飆。 夏雪在路上看到一臺廂型車迎面而來,她慢下速度在經(jīng)過時用護目鏡的特製系統(tǒng)迅速掃描車內(nèi),螢?zāi)粋蓽y到月菊、阿龍、阿竹等人的影像,偏偏沒有顯示優(yōu)奇的資訊。 于是她繼續(xù)朝他們的反方向行駛。 雨越下越大,但她必須要趕去找那個人。 因為現(xiàn)在只有她救得了他,因為她……不希望他出事。 就跟師父一樣。 『械化不是罪惡的象徵。只要我們將它用在守護的用途,就沒有人可以說它的壞話,甚至還會有人將使用者視作為希望的光明?!?/br> 『更深入了解機械吧。如果有一天你想保護誰的話,它會回應(yīng)你的。因為──』 機械不會騙人。 引擎伴隨著持續(xù)發(fā)出聲響的警報聲,夏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正在加快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響,甚至大過來自外面的一切聲響。 當她看見冒出火花的優(yōu)奇趴倒在遠方路面時,她幾乎聽不見任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