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我看到自己的照片被po上網(wǎng)之后很害怕……」 我用力眨眨眼睛,裝成淚眼汪汪的樣子:「所以,我躲起來了?!?/br> 「你躲在哪里?」 「唔嗯……咖啡廳?!?/br> 「哪一家?」 「名字忘記了?!?/br> 「你沒騙我?」 「沒有。」 「最好是?!?/br> 刑警冷笑,我說完才想到,他會不會為了求證跑去翻監(jiān)視器?這樣不就曝光了嗎?但他還真的沒有多做追問。我自作聰明地想,反正我到時候再去請老闆幫我圓謊就好了。 「你在咖啡廳躲了一個晚上,所以是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嗎?這種店滿少見的吧?!?/br> 「……打烊之后我就去了頂樓?!?/br> 「頂樓?」 「嗯,睡在那里?!?/br> 「為什么寧愿睡在頂樓,也不愿意回來跟警察解釋清楚?你都跟媒體說了你是被陸之堯逼的,那只要跟我們說一樣的話就行了啊,我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 「……我怕你們不相信。」 「你現(xiàn)在這樣我才不相信咧。」 刑警擺出威脅的表情:「勸你最好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 我不服輸?shù)卮蠛?,其實只是因為心虛?/br> 「好好好,不要這么激動嘛!」刑警換成比較溫和的口吻:「你有沒有想到可疑的人?」 「什么可疑的人?」 「我是在問你覺得除了陸之堯之外,還有誰有嫌疑?」 「為什么問我這個……」 我有些慌,難道這個警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還是說,他只是例行性地問一下,沒別的意思?我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閉嘴不答。 「好吧,算了,那最一個問題。魏秧小姐,十三號晚上八點,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想不起來了?!?/br> 那是案發(fā)當(dāng)晚。我知道這是在問不在場證明,但我真的忘記了。那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又是星期天,沒意外的話我應(yīng)該在家里看書吧。 「好吧,那沒事了?!?/br> 刑警點點頭,問我手機(jī)號碼又問有沒有l(wèi)ine,半強迫地讓我加他好友。 「如果陸之堯有聯(lián)系你,立刻跟我聯(lián)絡(luò)?!?/br> 「就這樣?你不帶我去警察局,寫個正式的筆錄什么的嗎?」 我沒想到他居然這么輕易就放過我,有點錯愕。 「我上面的人說要仔細(xì)調(diào)查你,但我覺得跟你扯那么多純粹是浪費時間。」刑警擺明了懶得理我:「能問的我都問了,你也說了你不知道,雖然你出現(xiàn)在他的后座,但我不認(rèn)為你跟案子有關(guān)?!?/br> 「為什么?」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想要我逮捕你?」他哈哈大笑:「看到喜歡的人要走了,誰都會想要陪他一段路吧!」 「我、我沒有喜歡他……」 「好啦,我這邊都問完了,但你不可以松懈!我跟上面的人不同調(diào),我說你沒問題,他們要是堅信你有問題,那我也沒辦法。之后可能還是會有別的警察來找你,也許真的會把你拘留起來也說不定,你自己好自為之?!?/br> 刑警似乎要走了,我被他這番話弄得有點不安,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 「干嘛?」 「你們已經(jīng)找到尸體了嗎?」 似乎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刑警愣了一下,隨后笑了笑:「你到時看新聞就知道了?!?/br> 廢話,我當(dāng)然知道看新聞,問題是,我必須搶在警察前面去拍尸體的照片。新聞里不會有照片,就算有也一定上了馬賽克,想要看到尸體的原貌,非得親自去一趟不可。也許社團(tuán)里真的有人已經(jīng)報警,但目前沒有在學(xué)校附近看到警車,就算警察真的來了,他們要找到正確地點也要花一點時間。 知道位置的人只有我。 我有了一點底氣,坦白說,我并不是真正知道位置,只是「離得很近」而已。要我再走一次那天走的路,我也沒有把握能走得對。我換了套方便活動的衣服,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朝后山走去,我還沒吃早餐,但也不打算吃,因為等等看到尸體一定會吐出來。 現(xiàn)在還是白天,舊校舍沒有人在,我憑著記憶走進(jìn)樹林,我記得那天我并沒有走很遠(yuǎn)就遇到兇手了,這代表著尸體應(yīng)該也在不遠(yuǎn)處。兇手大可把尸體棄置在更深山的地方,但他沒有,這或許代表著他其實希望尸體被找到。 找到尸體,就可以把陸之堯定罪。 是的,一定是這樣。 我繼續(xù)往森林里深入,我記得那天我沒有轉(zhuǎn)彎,一路都是直走,那早晚我都會走到。我似乎對周圍的景色隱約有了印象,明明樹看起來都差不多,也許只是我的錯覺。我的心越跳越快,頭也暈了起來,重復(fù)的景致看久了的確會視覺疲勞。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面前終于出現(xiàn)了斷崖,不,這不是斷崖而是個深溝,是地面上裂開的一條大縫,兩岸距離目測十公尺。 但如果不看對面,就跟影片中一模一樣。 我站在崖邊往下一看,只看到一大堆的樹。 尸體就在那里嗎? 這么高,兇手是怎么從這里爬下去的?到底有多深呢?但又想起那天他俐落的身手,這對他而言或許不是難事。我沿著懸崖慢慢地走,找尋可以下去的路,然后我發(fā)現(xiàn)角落有一根粗釘子,被雜草掩蓋了,釘子上綁著一條粗繩子,比童軍繩還要粗很多。 看來,兇手就是抓著這條繩子爬下去的。 但是他為什么沒有把繩子拆掉呢?我拾起繩子,又看了看對岸,發(fā)現(xiàn)對面也有繩子垂下來。這么說的話,這可能是吊橋的遺跡,這里很久以前曾有吊橋連接兩岸。 「真的要下去嗎?抓著這個往下爬嗎?」 我吞了幾口口水,早知道就不要說大話了,如果是陸之堯的話,抓著繩子往下爬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我回去跟他說我做不到,他會責(zé)怪我嗎?不,以他的個性,他也許會要我別介意……但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我慢慢蹲下來,抓著繩子,把左腳伸出去,然后是右腳,現(xiàn)在我雙腳都懸空,右手抓著繩子,左手抓著地面。我慢吞吞挪動左手,接著抓住繩子,在左手離開地面的瞬間,右手因為力氣不夠整個人往下滑了一段距離。 「啊──」 我驚叫出聲,右手痛得像被火燒,好不容易雙手都抓穩(wěn)了,我感覺心臟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 周圍很安靜,只有葉子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來,等一下我要怎么回去?光是爬下來就這么困難,爬上去不就更可怕了嗎……這跟爬樓梯不一樣啊……話說回來,要怎么樣才能往下移動? 我對于攀爬這件事一無所知,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貪玩爬過衣柜和學(xué)校的椰子樹,但這跟抓著繩子垂降又不一樣。不知道聽誰說過,垂降是很需要技術(shù)的,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滑到底,雙手會被磨破,可能還會燙傷。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我在心里默念了所有我知道的神明的名字,然后把右手往下挪動,然后是左手,再來是右手……如果保持這樣的節(jié)奏,一步步往下,應(yīng)該不會太難。 我才有些得意地這么想,下一秒我的手竟像是力氣被抽乾一樣,一下子放松,伴隨著我驚天動地的慘叫聲,我一路往下滑,直到離地差不多一公尺的地方才勉強抓住。 我像隻無尾熊又像樹懶一樣卷在繩子上不斷喘氣,世界上一定沒有我這么辛苦的無尾熊。 果然要以單手撐住全部的體重還是太難了,最后一公尺我直接自暴自棄,放開雙手讓自己墜落。才一公尺的距離,掉到地上卻還是很痛,幸好這里長滿了軟綿綿的草。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氣味,那個詭異的味道就在這里,比在兇手身上聞到的濃烈多了。 草地上有大片黑色的痕跡,應(yīng)該是血。 書臻摔下來之后沒有馬上死去,而是拖著受傷的身體爬行。 事實上,這里是山溝,無論她爬到哪里都逃不出去,但是最后的本能促使她這么做,我不禁感到悲哀。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沿著血跡,一步步走向前,最終我看見了書臻。 書臻趴在地上,腳上的繩子斷裂,手上的繩子卻沒有解開。我猜想腳上的繩子可能是掉下來的時候被石頭割斷的,這里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她的臉朝著左側(cè),后腦杓有明顯的傷口,血就是從那里流出來的。 現(xiàn)在,傷口里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蛆。 我還是忍不住吐了,我無法克制涌上來的反胃的感覺。我摀著嘴蹲在地上,眼淚不停掉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但我覺得很害怕。 影片中書臻驚恐的表情不斷在腦海里重復(fù)播放,我意識到自己該速戰(zhàn)速決。要是繼續(xù)待在這里,我沒有辦法把握能保持清醒。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近書臻,本想拍照,后來決定錄影,這樣可以最快地拍攝每個角度。 我拿手機(jī)在她周圍繞了一圈,尸體的氣味充斥著我的鼻腔,最后一步,就是拍攝她的臉。我蹲了下來,把鏡頭靠近她,但我閉著眼睛,我不敢看,我害怕看到死者的表情。我拍完之后,頭也不回地跑開,把手機(jī)收進(jìn)背包,看都不看一眼。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完成了任務(wù),我擦擦眼淚,有個錯覺自己一定能夠能為了不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