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困著，翻了個身，和蕭復(fù)面對面了。

    “娘子……”林子葵依稀想起了昨夜的事。

    元慶來碩王府接自己，半路途中，遇見了照凌，照凌也來找自己的，他們說了好些話，說了些什么，林子葵想不起來。只記得回家了，又做了個夢，夢是個春夢——林子葵只記得這個了，到底具體什么樣，他一下就忘光了，自己感覺褻褲里好像有些濕潤，腿上也有些，難道是……

    他心下難堪，正要起身去洗一洗，面對著的照凌也睜眼了。

    蕭復(fù)這會兒也要起來上朝了。

    當(dāng)攝政王治好了他多年的懶病。

    他慢慢睜開眼來，看林子葵貓著腰在床上動作小心地找衣裳，出聲問他：“你忘了，你老師還在淮南，你還要回淮南上課去？”

    “不是，不是，你怎么醒了，我去……去如個廁。我找找那個，褲子?！?/br>
    蕭復(fù)一看他睡得發(fā)蒙，烏發(fā)些微蓬亂，還心虛赧然的模樣，半撐著胳膊坐起來了：“褲子怎么了？”

    林子葵不敢說好像是弄臟了，火速找到了，就避開他去換衣裳，蕭復(fù)原地躺著，忽地想到了。

    是自己的不小心流下去了。

    要告訴林郎么？

    算了……還是罷了，不告訴他了。

    不然林子葵下回就該穿著外衫睡了。

    卯時天熹微，窗外芭蕉綠，蕭復(fù)換了身便袍，林子葵換了整潔的衣裳，心里正懊惱呢，看著他要走的模樣，愣住了：“怎么今日又要走？”

    是要上朝，蕭復(fù)哪里好說，搖頭道：“孩子病了，纏著我去看他，昨夜就纏著不讓我走。就是上回帶你見過的小四，他爹走了，前幾日娘也走了，就病倒了?！?/br>
    “小四？”林子葵一下就想起來了，自己當(dāng)時看不清呢，只記得抱過那孩子，是個很小很軟糯的男孩兒。

    “那……那我隨你一道去看他，”林子葵回屋披上輕薄的襦衫，戴了叆叇，“病得重么？”

    “有些重，三哥給開了藥，無大礙。林郎且留在府上吧，讓廚子做些好吃的，我午時帶他回來用膳，給你看看?！?/br>
    “帶回來看？罷了，”林子葵搖搖頭，猜到了緣由，照凌不愿帶自己回家去，他心下落寞，面上不顯，“孩子病了，還是不折騰他了。我回屋看書，你午時回么，回的話，我給你留飯，不回就不留了?！?/br>
    第54章 金陵城（23）

    林子葵雖然掩藏得很好， 蕭復(fù)依然能瞧出他似乎有些不開心。

    是因為自己回金陵后，就每日都要離開他么？

    蕭復(fù)這也是沒辦法。除了等林子葵考了狀元，給他個六部官職， 如此兩人便能一起上下朝了。

    現(xiàn)在不說，蕭復(fù)是怕他知曉自己身份， 怪罪自己，不考了轉(zhuǎn)頭回鳳臺縣當(dāng)教書先生，或去某個偏遠(yuǎn)地區(qū)當(dāng)縣令。

    等林子葵過了殿試，得了圣旨， 木已成舟，還能跑了么。

    蕭復(fù)站在臺階下，和他平視著：“午時前，我肯定回，你讓廚子做些你愛吃的吧， 小四愛吃什么，我倒不知道， 回頭我問問他去。”吃飯這件事，似乎也一下?lián)碛辛艘饬x， 蕭復(fù)以往因為沒有食欲，他只是肚子餓了， 才知道吃一點來充饑。

    五月中旬天氣漸熱， 林子葵穿著輕薄的襦衫在窗下寫文章， 微風(fēng)下芭蕉搖曳， 遮了陰，有光斑灑落地面。

    林子葵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 想明白蕭照凌家門第或許顯貴， 父母不允許自己這樣的人和他成親， 還是個斷袖。那自己就考個狀元，有了話語權(quán)，就能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地進他蕭家了。

    方才看蕭照凌離開，身后跟著元慶，元慶腰間佩刀，像個大將軍。

    林子葵勤奮寫文章呢，蕭復(fù)剛開始上朝。

    梁公公尖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蕭復(fù)斜著身子坐在龍椅旁：“沒事對吧，退朝——”

    “等，等等，千歲，微臣有事！”

    蕭復(fù)皺眉看過去，不知道是誰在說話，真不懂事。

    只見百官中跑出個矮子，撲通跪下，烏紗帽差點抖掉：“千歲爺，秦淮以北連日無雨，千里如焚，臣擔(dān)心大旱將至，農(nóng)業(yè)停滯，顆粒無收，便會引發(fā)饑荒的！”

    蕭復(fù)看了他一會兒：“你是哪個？”

    “臣，戶部郎中肖簧，四年前山東旱災(zāi)，臣就曾跟隨巡撫大人前去賑災(zāi)。”肖大人始終不敢抬頭，但這事兒，他已經(jīng)憂慮許多日了。

    肖簧——蕭復(fù)想起來了，這不是本來和林子葵有親的那家人么。

    肖大人給自己成親出了不少力啊，蕭復(fù)看他也挺順眼的，畢竟林子葵在老家cao持婚事，給自己定做嫁衣的銀子，可都是用的肖簧送的錢。

    故此他語氣沒有那么嚴(yán)厲，反而顯得溫和：“旱災(zāi)往往伴隨著饑荒，這是歷朝歷代的難題，肖大人，你有什么好法子？”

    百官側(cè)目。

    攝政王平素說話可不是這個語氣啊。

    這個肖簧？充錢了？

    肖簧誠惶誠恐：“臣以為，可以早做打算，北邊糧食短期內(nèi)不會短缺，可這連日高溫，若持續(xù)下去，真要等到短缺時再去運糧，糧食千金難求時，太容易出現(xiàn)紕漏了！還請千歲下旨，從蘇北調(diào)糧，即刻送到山東儲備！”

    旱災(zāi)確實是個大問題，蕭復(fù)記起林子葵也寫過抗旱的文章，就在他懷里坐著時寫的，蕭復(fù)也一個字一個字被迫看過。

    他說道：“所以，以厚雪復(fù)藺之，則立春保澤，凍蟲死，來年宜稼，國家大興水利，修建水庫，雨季儲水；至于百姓，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在當(dāng)?shù)叵鹘ㄔ煜?，利用溪底筑坑集水蓄水，以抵抗來年干旱。?/br>
    肖大人沒忍住抬起來頭，震驚地看著攝政王：“此三法，妙啊！”

    連奉天殿上一幫老臣，都意外而贊許地點了點頭。

    剩下的蕭復(fù)忘了，但記得林子葵想得萬分周全縝密，絕非蕭復(fù)這三言兩語可以概括的，他甚至還畫了完整而詳細(xì)的溪井圖紙，另有其他的水利設(shè)施，灌溉設(shè)施圖紙。

    只要不是連年大旱，林子葵那套法子足矣。

    蕭復(fù)可不敢搶他家小郎君的功勞，說：“此法是本王看了下面遞上的文章，信手拈來?！?/br>
    戶部尚書上前一步：“不知，是何等奇才寫得文章？”

    蕭復(fù)：“本王忘了，梁公公，讓人去御書房找找，日后找到，便要論功行賞?！?/br>
    戶部尚書：“這定要大賞，大加封賞?。　?/br>
    “是?。　背几胶?。

    “這樣的才子，要為我大鄴江山所用！”

    蕭復(fù)側(cè)頭：“本王知道，梁公公，先把這事記下，找到文章，就重重封賞，加官進爵?！?/br>
    年幼的君王聽得很認(rèn)真，退朝后，就跟著蕭復(fù)去了御書房，要看那位才子的文章：“這人想必是朝廷官員，今日為何不站出來呢？”

    “并非朝中之人，是林夫子寫的?！笔拸?fù)趕著要出宮回家，去換衣裳。

    宇文煊的聲音隔著一面墻：“林夫子這樣的奇才，皇父緣何不收入囊中，為你所用？”

    蕭復(fù)換衣裳的聲音窸窸窣窣的：“皇父是想用，不過皇父結(jié)交他，用的是江湖身份，你林夫子不曉得?！?/br>
    “林夫子定要為朝廷效勞，皇父可知他家住何方，兒臣這就派人去傳旨，請他入宮——”

    “免了，此事皇父知道處理，陛下去看折子?！笔拸?fù)換好衣裳就走了，宇文煊坐在御書房，他要坐在高凳子上，才能碰到黃花梨桌。聽見身旁宦官說：“陛下，千歲又去看康王了?！?/br>
    皇父似乎格外疼愛老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四會撒嬌。

    大殿下一聽說，老三被封賞了，緣由竟是兄友弟恭，就立刻前去岐陽宮探望小四弟了，還正好趕在退朝后去的，想的便是能見著攝政王。

    蕭復(fù)卻只跟他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免禮，殿下平身?！?/br>
    旋即將病榻上的老四抱了起來。

    態(tài)度轉(zhuǎn)換：“煴兒今日好多了是不是，有沒有好好喝藥？”

    小四鼻子還有些堵，抱著他的脖子糯聲道：“皇父，煴兒喝了藥，好多了?！?/br>
    “好多了，便好，沒有病氣了。”

    蕭復(fù)便扭頭對大殿下說了第二句話：“殿下怎么還不回宮？”

    大殿下兩手不安地合攏在身前道：“兒、兒臣是來探望弟弟的，給他送了些補品?！?/br>
    “殿下有心了，陳統(tǒng)領(lǐng)說你的騎射練得不錯，再去跟他學(xué)些把式，把梅花樁練了，要練到大鵬展翅，過幾日，皇父要考校你的?！?/br>
    “梅、梅花樁？”這不是為難他么！

    蕭復(fù)看著他：“殿下覺得辛苦么？”

    “沒，沒有！”大殿下苦著臉，也只好應(yīng)了：“皇父，兒臣這就去練功！”

    把礙事的大殿下趕走了，蕭復(fù)把老四放下來，讓嬤嬤去喂藥。

    蕭復(fù)走到偏殿，問被他喚來的謝老三：“三哥，小孩兒身上的病氣，不會過給林郎了吧？”

    “他昨夜燒退了就好了，只是現(xiàn)在看著虛弱了點，哪有什么病氣！”謝老三反應(yīng)過來，詫異道，“等……等下，你要做什么？你帶康王殿下去見林子葵？”

    “他不是喜歡孩子么，給他逮個回去，老四會撒嬌，會逗人開心?！?/br>
    林子葵近來有些不開心，想必是讀書苦悶，給他逗些樂子解悶。

    謝老三匪夷：“你當(dāng)康王殿下是小狗么，逗人開心，何不直接買個小狗？”

    蕭復(fù)：“狗哪有孩子好玩？”

    將康王殿下偷偷帶出宮，蕭復(fù)對他說了：“煴兒見了林夫子，要和他玩?zhèn)€游戲，不能讓林夫子知道，你從皇宮來，你是康王爺，你的父皇母妃，便是你的爹和娘親?；矢?，也是你的兄長。你身邊沒有宮人太監(jiān)，只有丫鬟小廝嬤嬤?！?/br>
    宇文煴兩眼打圈：“太多了，皇父，我記不下……”

    蕭復(fù)不假辭色：“改口?！?/br>
    “兄長……”

    蕭復(fù)：“改不了，就送你回宮?！?/br>
    “不！煴兒不回宮，煴兒改了，改了?！?/br>
    蕭復(fù)：“再改，回宮這二字，怎么說。”

    宇文煴快被他說哭了，并攏小短腿坐在馬車上，小腦瓜子想不通，為何皇父陰晴不定，時而抱他哄他，時而又如此嚴(yán)厲冷峻。

    “煴兒，不想回家……”他眼里包著水。

    “聲音重些，你就哭了？”怎么跟林子葵一個樣，林子葵是蕭復(fù)一親，眼睛就濕潤，再一摸他，眼淚水就下來。

    宇文煴擦擦眼睛，說沒有哭。

    蕭復(fù)教了他一路，換了兩次馬車，才到別苑。

    他牽著小孩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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