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 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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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銀子?”門外,傳來蕭復的聲音,上元節(jié)的雪早就化了,寒梅綻放,蕭復那深黑的大氅上,還落著零星梅花瓣,墨發(fā)間也有幾瓣,襯得他烏眸如星,勝卻人間無數(shù)。 “這銀子……林子葵沒敢說是肖大人送來的,解釋道,“是、我的家當……” “就這一箱么,”蕭復瞥了一眼,說,“我在金陵有一處宅院,等會兒讓元武給你搬到馬車上,到金陵我給你換成銀票?!?/br> 銀票輕飄飄的,送禮之人通常都喜歡用真金白銀來彰顯分量。 “換成銀票,那就再好不過了?!绷肿涌S他一道上了馬車。蕭復卻又下來,不一會兒,金樽從行止觀出來了。 蕭復壓低聲音問:“到手了么?” “侯爺,到手了?!苯痖捉o了他一個盒子。 蕭復打開看了一眼,低道:“看來老家伙,也不想讓江山易主,生靈涂炭。”他關(guān)上盒子,“金樽,你跟元慶走后面,將趙小王爺押好了,不許有任何閃失。只要宇文胄在,他爹就不敢輕易動手?!?/br> 回京路上,前后兩輛車,書童沒好意思和公子一起坐,車上只有林子葵和蕭復兩人,鄉(xiāng)道顛簸不已。 林子葵靠著馬車壁,道:“今年考試有四五千的生員,約莫都進京了,不知淮南會館,住滿人沒有……” “你住我的院子,不就好了?我家又沒有旁人?!奔s莫是因為蕭復自己習武,他很喜歡林子葵這雙舞文弄墨,讀書寫字的手。 十指如玉,手腕纖細,皮膚細膩,比上好的瓷器還要溫潤百倍,十分好摸。 單獨相處時,他沒事干,就喜歡把林子葵的手抓過去把玩。 林子葵起初不習慣,但是奈何不了他,后來半推半就,也就習慣了。 他現(xiàn)在沒吭聲,心里想的是住照凌那里,這樣不合禮。 手心癢癢的,林子葵試圖抽了下沒抽動,低低地道:“會館住不下,我便去客棧也行的?!?/br> 蕭復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道:“今晚上元夜,我們?nèi)プ嬼秤吻鼗春?,那船是自家的,晚上就住船上,你若住著覺得好,直到上貢院,都可以住這里。” 林子葵想了想道:“秦淮河夜夜笙歌,歌舞升平,還是客棧好些,清凈?!?/br> 真是半點便宜都不占他的,油鹽不進。蕭復忍不住逮著他的手心撓了撓,林子葵猛地抽手,肩膀一抖:“照凌,我癢……” “癢是吧?癢就對了,你怎么知曉秦淮河夜夜笙歌,歌舞升平?你還去過那些地方?” “我三年前……去過一次的,我在畫舫上同人斗詩,四面八方都有歌伎唱歌,好聽是好聽,就是亂人心?!?/br> 蕭復聞言笑道:“很快就沒人唱歌了,不會擾了你看書的?!?/br> 皇帝都死了,還唱什么唱。 林子葵住船上好,船上安全。 這熱鬧的上元節(jié),遠在西北的趙王已暗中帶了一萬兵馬靠近金陵,蕭復早兩日得到消息,整理成冊,交給了則悟道長。 比起文泰帝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趙王更適合做一個好皇帝,只可惜,蕭復不敢重蹈覆轍,文泰帝一個窩囊廢,忌憚自己,受宦官挑撥,都敢派人來暗殺自己。 趙王的手段只會更多。 馬車行得慢,到金陵時,恰逢酉時。 半個時辰前,謝老三人還在宮里,假意為皇帝解蠱:“陛下,這蠱已然大解,恭喜陛下!” 文泰帝站起身來,果然感覺身體舒泰,全身上下說不出的松快,大喜道:“太好了,賞!謝神醫(yī)!朕要封你做國師!” 謝老三只想快點走,看一眼天色:“還是免……” “哎,謝愛卿,這只是個閑職,來人,起詔書!謝神醫(yī)妙手回春,懸壺濟世,即日封為鄴朝大國師!賞黃金三千兩,國師府一座,綢緞百匹……” 謝老三無奈領(lǐng)旨,匆匆以太后要自己看病為由,去了慈寧宮。 文泰帝因著解了蠱毒,想起慧貴妃下蠱一事,心里石頭落地,終于沒了顧忌,立刻讓太監(jiān)起草三封圣旨。 一封,將徐閣老之女,慧貴妃打入冷宮,褫奪稱號。 一封賜死徐卓君,午門斬首。 第三封,則把唐孟揚唐公公找來了,細數(shù)了他義父徐閣老的宗宗罪狀,羅列成文,其中包括給皇帝下蠱,意圖謀逆的滿門抄斬之罪。 可徐卓君容易斬首,但徐閣老根深蒂固,難以撼動。要想扳倒并不容易。所以這第三封圣旨,只能先按下不表,封存妥當。 謝老三離開御書房,去慈寧宮的時候,蕭太后宮里坐著四個小孩,從左至右,分別是淑妃所出的大皇子;慧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寧夫人所出的三皇子,梁昭儀所出的四皇子。 最大的有九歲了,最小的四皇子才兩歲出頭,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 謝老三一看太后在考校三位皇子的功課,小四皇子坐在一旁吃果果,心說這文泰帝年紀不大,倒是龍精活躍,這么能生啊…… 蕭太后身體沒什么大毛病,只是想問問蕭復和皇帝。 “素衣,幾位皇子都累了?!彼茸寣m女把皇子們帶下去。 再對謝老三道:“謝神醫(yī),你是蕭復的師兄,可否幫哀家?guī)Х饧視o他?” 這沒問題,謝老三點頭應(yīng)了。 “皇帝的蠱毒終于解了,哀家這心里,大石終于落地了,哀家要賞你,賞你什么好呢……”蕭太后還在思量,謝老三趕緊道:“太后不必賞賜草民,皇上方才已經(jīng)賜過了,要封我做國師,而且皇上這蠱,說是解了,但是……” 蕭太后表情驚慌:“但是什么?” “但是……還有些余毒,不過并不嚴重!太后放心!陛下不會像之前那樣痛苦了!而草民告訴陛下已然全好,雖犯了欺君之罪,可也是為了陛下著想,”他言之鑿鑿,“太后想,陛下若疑心自己病著,是不是只會越想,病越嚴重?只要不去想,自然會大好,這余毒也會在余生中慢慢變干凈的?!?/br> 蕭太后就這樣被說服了:“是啊,告訴他,皇帝還要多思多慮,他cao心國事,已經(jīng)夠焦頭爛額的了,哎,謝神醫(yī),你做的對,哀家依舊要賞你?!?/br> 進宮一趟,成了一品國師,封了府宅,黃金、寶物…… 謝老三也并不是非常高興。 出宮后,先行和蕭復會合了,在船上給林子葵換藥,沖洗眼睛,最后沖洗包扎,這回只包住了右眼。 謝老三道:“睜開左眼看看。” 林子葵睫毛顫抖,因著許久沒有這樣睜開了,他不太適應(yīng)。 蕭復站在一旁,彎腰看著他。 林子葵的睫毛很長,撲簌了好幾下,慢慢睜開,眼前,也慢慢清晰,還有一些模糊,可能看見眼前人了。 “照凌姑娘……” 謝老三瞥了蕭復一眼,嘴角一抽。 蕭復湊近:“林郎看見我了?” “嗯嗯,看得見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委實不太舒服,可眼前的光亮,眼前的人,讓林子葵眼睛倏然濕潤了。 “哎?”蕭復表情微愣,“怎么哭了,還疼???三爺你給他瞧瞧?!?/br> “沒,沒事,”林子葵抬手去擦,“就是好久沒有睜開眼了,有點酸?!?/br> 謝老三撥開蕭復,去給林子葵檢查:“你這眼睛,受不得刺激,別受強光,晚上這左眼完全可以睜開,至于這覷覷眼么,也慢慢能調(diào)養(yǎng)好。右眼要慢些,再過幾個月,應(yīng)該能恢復成左眼這樣?!?/br> “多謝,多謝……謝先生!”林子葵當即站起,掀起衣袍跪下,謝老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人磕了一頭。 “謝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行了行了,起來起來,你跟照凌小子什么關(guān)系,我是他師兄,你說我能不救你么?” 照凌……小子? 林子葵想,難道他師兄也不知道他喜歡女扮男裝么? 可自己多次喊姑娘二字,應(yīng)當是知道的吧? 他想,是不是蕭照凌常以男裝示人,所以在外頭,都沒人喊他姑娘。不然旁人也會覺得奇怪的吧? 林子葵想通了,也沒覺得男裝有什么不好,男裝可太好了,蕭姑娘容貌國色天香,若是女子裝扮,怕是讓金陵的顯貴們,給活剝了去。 金陵人多,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子葵想了想喊他一聲:“照凌……” “嗯?” “你常穿男裝,我在金陵,怕喊漏嘴了,不若我喊你……蕭公子吧?!?/br> “蕭公子?”蕭復眉端輕挑,“這聽著生分,子葵你喚我一聲蕭郎呢?!?/br> “…………?蕭郎……”林子葵喊順口了,眉開眼笑地撫手道,“蕭郎好,那便蕭郎吧?!?/br> 林子葵笑起來唇紅齒白,蕭復愛看。 “你再喊一聲?!?/br> 林子葵嗓音溫和:“蕭郎。” 蕭復:“哎,再喊一聲,我愛聽。” “蕭郎……” 謝老三受不了,負手而去,呔!真想跳船! 第34章 金陵城(11) 秦淮河上, 舳艫千里,船織如流。 春闈將近,各地學子趕赴金陵, 太后生辰也在正月,各地官員, 亦齊聚此地。 這秦淮河畫舫無數(shù),人多口雜,反而是最適合談事情的地方。 蕭復的這艘船匯入其中,并不起眼。 謝老三想起蕭太后托自己帶信一事, 正欲去喊蕭復,卻看兩人肩并肩地靠在船尾,林子葵在看不遠船上的花魁彈琵琶,忽然說:“蕭郎,我的琴可在船上?” 他改口得很順暢, 擔心若是喊不順口,到了岸上, 便露餡了,索性現(xiàn)在就開始改。 蕭復一聽心也化了, 柔軟得如一灘水,只有林子葵能攪動。這子葵啊, 聽他改口喊自己“公子”的理由, 蕭復都覺得不可思議。 “琴在船上, 你莫不是想跟那花魁琴瑟和鳴?” 林子葵搖頭:“我只是想到你喜歡聽曲, 要彈給你聽?!?/br> 他那未被遮住的左眼看向蕭復,烏黑的眼眸澄澈至極:“我也會彈一些的, 不過沒有那些琴師彈得好, 你若是不喜歡聽, 我就只彈一小段?!?/br> “無妨,子葵彈什么我都喜歡聽。”蕭復抬頭喊,“金樽,去取琴來?!?/br> “琴?!苯痖缀芸鞂⑶偃恚剿夭粣坌?,板著臉抱琴來,他個子又小,墨柳好幾次想跟這個同病相憐的矮子搭話,卻根本搭不上。 公子在外頭給琴調(diào)音,墨柳坐在里頭埋著腦袋吃瓜果。 船上裝潢精致華麗,公子看不清就罷了,墨柳一看就知道,這蕭照凌姑娘,興許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可這家底豐厚,絕對不輸給肖大人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