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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 第6節(jié)

    那位葉堂叔大概仍心有不甘,轉頭叫住剛一直被人忽視的這場婚禮的主角、葉家老三葉萬清:“今天你結婚,這么重要的日子,嫂子怎么不在?”

    葉萬清尷尬解釋:“媽身體不好,還在療養(yǎng)院里,免得她勞累,今天就沒讓她過來?!?/br>
    “嫂子身體不好?我半年前見她時,她精神看著還很不錯,怎么突然就要常住療養(yǎng)院了?你們把嫂子送去了哪間療養(yǎng)院,為什么不跟我們這些長輩說一聲,也好讓我們去探望她?”

    葉堂叔刻意提起聲音,像在暗示什么,葉萬清的臉色有些不好,硬邦邦地回答:“我媽需要靜養(yǎng),不想被人打擾,暫時就不必堂叔你們去探望了。”

    周圍看客有知道點葉家內情的,紛紛避開,趕緊去觀禮席坐下,再說下去事情就不該是他們這些外人聽的了。

    葉行洲走他堂叔身邊過,腳步微微一頓,睨了對方一眼,接著走向觀禮席。

    葉堂叔愣了愣,回神心下一凜,覺出葉行洲剛才那一眼里藏著的森寒冷意,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

    鬧劇散場,祁醒還沉浸在剛才的不快中,被他爸過來一巴掌拍上后腦。

    祁榮華壓低聲音教訓自己兒子:“我交代你的別亂跑、別亂說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是吧?”

    楊開明附和點頭:“祁少我看你還是別一再挑釁那位葉少了,你根本一點便宜都占不到?!?/br>
    還反過來被對方占便宜,——這句楊開明沒說出口。

    祁醒白了楊開明一眼,又打哈哈地敷衍了他爸幾句,趁著祁榮華被人纏住應酬,跟楊開明去了觀禮席后排坐。

    屁股沾上座椅,他沒個正形地往后一靠,視線依舊鎖定剛在前排入座的葉行洲和林知年,憋著口氣抬手,沖著葉行洲的后腦勺做了個瞄準、放槍的手勢。

    還是不解恨。

    楊開明瞧見他的動作,笑嘻嘻地問:“祁少,你看上的人到底是誰?。课以趺辞浦阊劾锵裰挥腥~行洲一樣,就盯著他一個,剛葉少那話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對你和你的事情很感興趣?”

    “我怎么知道,他腦子有病,”祁醒歪頭又指了指自己太陽xue,“你當我跟他一樣也腦子不正常?還是我眼瘸了?我能看上他?”

    也不見得眼光有多好吧。

    楊開明想著不說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這位林畫家他看著就很不怎么樣,不清不楚地跟著葉行洲是真委曲求全,還是心懷鬼胎,誰知道呢。

    婚禮進行曲響起時,在場賓客的目光紛紛投向走上紅毯的新人,林知年的視線卻落在了葉行洲冷峻如冰的側臉上,有些恍神。

    他沒想到葉行洲會當眾對人說那樣曖昧不清的話,也猜不透葉行洲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說出的那句話,他自認為了解葉行洲,實則他們之間橫亙著長達十數(shù)年的時間隔閡,很多事情早已面目全非。

    那頓單獨約的晚飯,無論他是回憶從前,還是直白訴說這些年的思念,葉行洲始終不咸不淡,連多余的情緒起伏都沒有。

    葉行洲不在意就是真的徹底不在意了,他不愿意承認,不過是自欺欺人。

    前方新人已經開始宣誓,祁醒沒什么興趣,心不在焉地聽楊開明在耳邊叨嘮廢話,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喂,姓祁的小子,你怎么也在這里?”

    一道身影從座椅后方翻過來,坐到了祁醒身邊,要笑不笑地看向他,祁醒瞥了眼,懶洋洋地說:“你們家自己發(fā)請?zhí)埼襾淼??!?/br>
    “葉四少,好久不見?!睏铋_明笑著跟人打了句招呼,換回對方從鼻孔里噴出的一個“哼”。

    這人是葉家的老四葉萬齊,也是個紈绔,吃喝嫖賭樣樣本事,不過為人太下流,祁醒看不上他,一直就跟他不太對付,還結過梁子。

    “祁少很久沒來賽車了吧?怎么?是怕了不敢嗎?”葉萬齊咬著煙故意激祁醒,“后天晚上出來跑兩圈,給你看看我新入手的寶貝?”

    聞到嗆人煙味,祁醒皺眉,莫名想起上次被葉行洲噴一臉煙的經歷,十分不快。

    他扭開臉,冷颼颼道:“沒興趣。”

    葉萬齊嗤笑:“你是怕了吧?怕輸給我?”

    “你不用激我,”祁醒不為所動,“我對贏你這種死皮賴臉的人沒半點興趣?!?/br>
    “我搞到了你心心念念想要的車,還是最新限量紀念款,”對方拋出誘餌,“真不去看看?跟我比一場,你贏了我把車送你怎么樣?”

    祁醒終于轉回視線,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你把車送我?葉老四,你腦子壞了?”

    葉萬齊抖了抖煙灰:“壞沒壞的,你去了不就知道了,祁少不會真的不敢吧?”

    他說的車子確實是祁醒一直想要的,錢祁醒有,但買車資格這事比較麻煩,尤其是限量款的跑車,有錢也難買到。

    葉萬齊就是知道這點,才故意來祁醒面前說這些。

    見祁醒臉上有了動搖之色,楊開明小聲提醒他:“小心有詐。”

    祁醒想了想,問:“我說葉老四,幾千萬的跑車你說買就買,現(xiàn)在你們家當家做主的既不是你爹媽,也不是你親哥,你日子還過得這么瀟灑呢?”

    葉萬齊得意道:“這你管不著,反正比你瀟灑。”

    祁醒做了然狀:“那倒也是,媽進了療養(yǎng)院也沒當回事,繼續(xù)在外瀟灑,大概給人當狗也舒坦吧?!?/br>
    葉萬齊頓時又黑了臉,憤憤咬牙:“我懶得跟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就直說吧,你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祁醒痛快道,“你都說了輸了就把車給我,白送我的我為什么不要,你到時候要是敢賴賬,我天天堵你家門口討債?!?/br>
    “你真有本事贏了再說?!比~萬齊冷哼,起身離開。

    祁醒沒再搭理他,楊開明不放心地再次提醒:“祁少你還真去啊?那小子肯拿自己的車跟你賭,十有八九要耍什么陰招?!?/br>
    祁醒漫不在乎:“就他那個豬腦袋能想出什么點子,去了再說?!?/br>
    婚禮儀式結束時,祁榮華收到祁醒發(fā)來的消息,說他跟楊開明出去玩,人已經跑沒了影。

    賓客陸續(xù)離開,半道上祁醒看到林知年那個二叔獨自走了,又叫楊開明把車開回去。

    “祁少你到底想干嘛?”楊開明在山莊外猶猶豫豫停了車,“人都快走光了,你還要進去?”

    祁醒解開安全帶:“林老師還在里頭,我去接他?!?/br>
    楊開明:“???”

    “乘勝追擊啊,難不成留他在這里跟那個葉行洲單獨相處?”祁醒話說完推開車門下了車,叮囑楊開明,“我去去就回,你就在這等著?!?/br>
    他大搖大擺進去,順手給林知年發(fā)了條消息。

    “林老師,你還沒走嗎?我也還在這里,要不要一起回去?”

    那邊沒有回復,祁醒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先前舉辦儀式的湖邊,這里竟然這么快就清場了。聽到前方傳來人聲時他頓住腳步,從手機屏幕上抬頭。

    不遠處是葉行洲和他那個堂叔,跟了幾個保鏢模樣的人。

    幾小時前還神氣活現(xiàn)的葉堂叔被葉行洲的保鏢左右架著,狼狽按在地上不能動,正沖著葉行洲憤怒叫囂:“你這個畜生,你害死了你爸,你還把你大媽送進了精神病院,你不是人!嗷!”

    被葉行洲的保鏢一拳招呼到臉上,罵罵咧咧的男人一大口血沫子噴出,連帶門牙也被扇掉了一顆。

    葉行洲立在他身前,垂著眼,氣定神閑地把玩手中的東西,由著他叫罵。

    祁醒看清楚那竟然是把手槍,詫異瞪大了眼睛。

    “你這個野種!當初我們就不該同意讓你進門,你跟你那個死了的媽一樣……”

    冰冷堅硬的槍口抵上額頭,那葉堂叔后半句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口,身體不自覺地開始打顫,聲音也變了調:“你、你敢,你這是犯法的,犯法!”

    葉行洲居高臨下地看他,眼神輕蔑不帶丁點溫度,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時間仿佛靜止住,葉行洲的手指慢慢扣上了扳機,被槍抵住的那個滿頭冷汗,嘴唇哆嗦,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嗬嗬”聲響,卻再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祁醒愣在原地屏住了呼吸,他看過的荒唐事不少,看人殺人卻是第一次,既忘了跑,也忘了找個地方躲起來。

    “啊——!”

    葉行洲扣下扳機的瞬間,葉堂叔厲聲尖叫著白眼一翻,栽倒下去。葉行洲目露譏誚,慢條斯理地松開手,手中東西應聲落地。

    那不過是柄模型槍而已。

    而他那位堂叔已嚇得癱軟在地,如死狗一般,還失禁了。

    祁醒終于回魂,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想躲開,前方葉行洲忽然抬眼,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雙眼睛冷沉陰鷙,銳利如鷹隼,祁醒在那一瞬間驟然生出種渾身血液都凝滯了的驚懼感,本能想逃,但葉行洲沒給他機會。

    那個男人面無表情地沖身旁保鏢抬了抬下巴,很快有人過來,用力按住了他。

    第8章 再叫一句

    “你們做什么?!”

    祁醒厲聲質問,沒人回答他,三兩下把他推到了葉行洲面前。

    祁醒腦中畫面還停留在葉行洲扣下扳機的那一幕,槍是假的,那種叫人毛骨悚然的不適感卻是真的。意識到自己剛才竟被這個男人嚇得想要轉身逃跑,隨之而來的便是惱羞成怒。不想輸了氣勢,他瞪向葉行洲:“放開?!?/br>
    葉行洲沒有表態(tài),視線落在祁醒臉上,不動聲色地慢慢游移。

    祁醒被保鏢一左一右地按住肩膀,樣子有些狼狽,臉上覆了薄怒,依舊在張牙舞爪、虛張聲勢,明明滑稽又可笑,但這副表情配上他這張格外出挑的臉,非但不顯得違和,反而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祁醒自己卻無知無覺。

    葉行洲忽然抬手,掐住了他下頜,指腹在觸碰到的地方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祁醒渾身汗毛起立,葉行洲比他高大半個頭,又以這樣的姿勢拿捏住他,這種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覺讓他倍感不適。

    他試圖掙扎但掙不開,咬牙問:“你想做什么?”

    葉行洲微瞇起眼,漸漸加重了手上力道。

    祁醒被他掐得生疼,呼吸有些困難,牙根也在打顫:“放開我!”

    “你不該在這里偷看,”葉行洲終于開口,沉喑嗓音里盡是冷意,“好玩嗎?”

    祁醒罵道:“你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怕人偷看?啊,是怕被我這個外人聽到你害死親爸,送自己大媽進精神病院吧?看不出來啊,葉少原來是這種人,真叫人大開眼界?!?/br>
    明知道不該繼續(xù)激怒葉行洲,但他就是這種個性,讓他低聲下氣服軟是不可能的,要不是被人按住不能動,他更想跟葉行洲打一架。

    葉行洲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被戳穿的惱怒,等祁醒說完了,才漫不經心地說:“那又怎么樣?”

    這樣的反應讓祁醒更不痛快,腦子一熱,低頭狠狠咬上了葉行洲近在咫尺的手。

    他咬住的位置恰是葉行洲右手掌的虎口處,泄憤一般咬得又深又重,被保鏢攥住頭發(fā)往后扯也不肯松開,眼神惡狠狠地盯著葉行洲,挑釁意味十足。

    而葉行洲除了一開始的蹙眉,連吭都沒吭一聲,一動不動地冷冷回視他。

    嘴里嘗到苦澀的血腥味時,祁醒終于受不了皺著眉松開嘴,厭惡“呸”了兩口。

    這一場對峙,到最后輸?shù)哪莻€似乎還是他。

    葉行洲的手掌虎口上出現(xiàn)了一圈深紅牙印,正在滲血,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向祁醒。

    這個冒冒失失的二世祖喘著氣呼吸不穩(wěn),依舊在瞪人,眼中怒氣勃發(fā),唇上也沾了血。這副模樣竟莫名有種說不出的情色旖旎感,像他被人狠狠侵犯蹂躪過一般。

    可惜這個場合,和露出這副表情的人,都不合時宜。

    葉行洲欣賞著祁醒的神態(tài),眼神晦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放開我。”祁醒再次提出要求,依舊是生硬至極的語氣,不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