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皇上急上火，皇后這一胎養(yǎng)的，實在兇險?！?/br>
    容貴妃輕嘆了聲，竟難得地沒有嘲諷皇后。

    她和楚思蕓自娘胎起就不曾和睦過，楚氏永遠(yuǎn)是「別人家的小孩」，懂事知禮曉規(guī)矩，唯有在容色上不如她。容貴妃在嘴上欠修養(yǎng)，再好的皇后也被她挑出一身的刺來。

    唯有上回去建章宮見到腹大便便的皇后，她才噤了聲。

    之前姜嫻在孕中也不避著人，容貴妃不覺懷孕可怕，到了皇后這才發(fā)現(xiàn)有多驚怖。補(bǔ)品流水般送進(jìn)建章宮，皇后應(yīng)該也沒少吃，偏偏營養(yǎng)仿佛都被腹中孩兒奪走，肚子挺得高高的，四肢卻纖瘦依舊，連行動都困難。

    皇后孕相不穩(wěn)，太后帶頭閉關(guān)祈福。

    哪怕沒明令下來，后宮妃嬪也默契地停下一切娛樂，閉門不出。之前去碧華宮去得很勤的紀(jì)貴人，這回又換了花樣，她為皇后抄血經(jīng)茹素祈福，一邊放血一邊吃素，虔誠得暈了過去，這事傳到太后耳中，竟得了一句夸獎，也得了皇上賜下的補(bǔ)氣血藥材。

    陳才人聽罷匪夷所思：「紀(jì)貴人對自己真狠。」

    「對自己不狠，別人就會對她狠?！?/br>
    姜嫻點評。

    其他人見不到皇后，她卻是經(jīng)常能見到的。

    后宮不可一日無主，皇后放產(chǎn)假卸下來的工作量，全到她頭上了。她沒喊一句苦，畢竟皇后并非有意，同為女子，她愿意對她多照顧兩分，但她還沒拿這事兒賣慘呢，怎么有人先來邀功了？

    學(xué)她不要緊，占她的加班費就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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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賣慘？

    在某社交平臺上曾有一個熱門問題——「體制內(nèi)割腎救母，導(dǎo)致以后工作不能勝任，會被辭退嗎？」，里面的答主回答都予以否認(rèn)，題主不僅不會被辭退，反之，會被當(dāng)成道德模范，成為全單位的好同志吉祥物，是宣傳口最愛的宣傳材料。

    為皇后茹素祈福，把自己折騰得暈倒，心意是到位了，也難得太后高看她一眼。

    在同一層級的競爭者來看，這是過于諂媚的綠茶手段，在上位者看來，既派太醫(yī)去看過，并非假惺惺的裝暈，是真的暈了過去，需要好生休養(yǎng)，那這份敬意和用心就足以得到她的認(rèn)可。

    別說，真不是人人舍得用這招。

    這事兒傳出來，陸容華跟郭小儀的白眼都翻到后腦勺去了。

    郭小儀還好點，她剛被皇帝的雷霆手段震懾過，紀(jì)貴人進(jìn)宮后又討好過她，陸容華卻不屑極了：「搞這種作派給誰看呢？她就差等在皇上下朝的必經(jīng)之路上，求他寵幸自己了。」

    把自己餓到暈倒，還要太醫(yī)查不出痕跡來，可見對自己極狠心。陸容華在后宮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下不了這個狠手，只能在背地里罵她玩手段：「顧昭儀也是，竟就放任她不管！」

    陸容華說話難得靈了一回。

    當(dāng)天下午，皇后就將太后壽辰的相關(guān)安排送到了長樂宮，面對著整理得妥當(dāng)細(xì)致的活頁本子，太后也微微動容，嘉獎了皇后的孝心，而皇后派去的福錦姑娘卻道：「奴婢代娘娘謝過太后，娘娘這胎懷相沉重，近日的覺特別多，諸事只能交由顧昭儀代辦，唯獨是太后壽辰之事不敢假他人之手?！?/br>
    皇后每日要經(jīng)手的事兒何其多，太后門兒清。

    太后微微蹙眉：「皇后信任顧昭儀，哀家本不應(yīng)多說什么，只是顧昭儀年輕，哀家擔(dān)心她失了分寸。傳她過來吧?！?/br>
    姜嫻***過去的時候，給自己開了個小可憐光環(huán)。

    沒全開，只開了一點點，面色略顯蒼白，但不見病態(tài)。

    對于誕下大皇子的顧昭儀，太后心里是有幾分好感的，她時常召昭兒到長樂宮解頤，能看出昭兒被養(yǎng)得極好。再說了，還有出宮禮佛時的救命之恩在，兩人來往雖不多，卻是被太后記在心上的人。她朝近身伺候的玉蘭嬤嬤道：「哀家此番傳她來，并不是要為難她，只是看她差事辦得如何。」

    「娘娘向來公允，如果顧昭儀的差事辦得好，那此行該是來領(lǐng)賞的?！?/br>
    「是這個理兒?！?/br>
    太后不過是怕顧昭儀辦岔了宮務(wù)，或者仗著皇后孕晚期不頂事了胡來，才傳她過來檢查一二。等到人真的到了長樂宮，姜嫻的模樣卻嚇了她一跳。

    只見來人的面色蒼白羸弱。

    見狀，太后顧不得再端姿態(tài)，忙叫玉蘭將姜嫻扶起來。

    「你身邊的宮女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的臉色差成這樣，可有叫太醫(yī)來看過？」太后銳利的目光落到姜嫻身后的兩個宮女上，二人一直跪著。姜嫻忙道：「不過是有些勞神，就不必麻煩太醫(yī)了，何況臣妾有一技自診絕活。」

    聽她這么說，太后不禁好奇她如何自診。

    太后可沒聽說過顧昭儀還通醫(yī)術(shù)的，哪怕是她侍疾有功，賞的也是她善于管理宮人，又細(xì)心妥貼入微。

    「讓膳房送一桌好菜來，葷素皆宜，如果有胃口吃得下去，那便不礙事。」

    太后一愣，這跟醫(yī)術(shù)沒關(guān)系??！

    再轉(zhuǎn)念一想，竟真是這個理：「人要是連膳也用不進(jìn)去，那就真要不好了，但你的臉色蒼白，還是要多多進(jìn)補(bǔ)才是?！寡粤T，太后讓玉蘭開私庫，賞了些上好的藥材過去：「用不上也得備著，宮里不能再有人病倒了?！?/br>
    原本太后是想敲打敲打顧昭儀的。

    這一看不行啊，萬一顧昭儀也倒了，這宮務(wù)臨時能抓誰來上？她自己干么？太后并不戀棧權(quán)力，她更想診著能走動，多享受人生，不然也不會早早把宮權(quán)全交給兒媳了。

    姜嫻謝恩，把話題說回正事上。

    原來外面還有兩個太監(jiān)抬了一箱子的宮務(wù)來，供太后檢閱。

    這叫什么？

    這叫物理版本的開會ppt。

    現(xiàn)代是幻燈片，古代的竹簡也是一片片的，殊途同歸。

    「壽辰的事兒太后娘娘想必已經(jīng)聽皇后說過了，臣妾就不再贅述?！瓜渥永锲渲幸淮蟛糠菔峭甑呐f例和賬目，全都貼了便簽，方便供人對比翻閱。

    說來這就是后宮版第的工作總結(jié)和述職報告。

    姜嫻是做熟了的，只是言辭沒皇后和章賢妃這種從小浸潤出來的世家貴女圓滑周到，聽著不夠詞藻華麗，換旁人來可能覺得她顧昭儀有失恭敬，太后卻覺得她質(zhì)樸純良。

    太后聽得連連點頭。

    是了，以顧昭儀的出身，哪懂得這么多彎彎繞繞？

    她不過是既有能力，又愿意為皇后辦事。

    「一些從老祖宗手里就定下的規(guī)矩，臣妾不敢輕忽大意，如命婦進(jìn)宮的安排，怕是都得皇后娘娘拿主意，」姜嫻輕聲細(xì)語的陳述自己在辦事上遇到的難處：「這些事兒辦來倒是不難，難的是找到臣妾頭上的人來太多了?！?/br>
    太后覺得顧昭儀言辭質(zhì)樸，沒心眼。

    可是大白話一樣能夠夾帶私貨。

    「不必拿這事去打擾皇后，顧昭儀你秉公辦理便是，」聽完姜嫻報上來的人名兒后，太后凝神，淡聲道：「罷了，事事要端平也難為了你，哀家給你便宜行事之權(quán)?！?/br>
    命婦座位如何安排，能不能進(jìn)宮見閨女一面……

    太后一句話，便把這些權(quán)力都給姜嫻了。

    哪怕只是短時間內(nèi)的，也把她在諸位命婦眼中的地位拔高不少。

    「臣妾謝太后娘娘體恤?！?/br>
    姜嫻立刻刷了個感激零涕的表情來謝恩，由她蒼白嬌弱的臉色做來，更加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真摯自然。

    賣慘有許多種。

    以她現(xiàn)在的圣寵地位，已經(jīng)不必再跟一個初入宮的貴人去比拼皇帝的心疼和憐惜。

    同樣是皇后孕晚期一事，姜嫻想從太后手上得到的，不過這份便宜行事之權(quán)。

    她上報給太后，有意干涉壽辰座位安排的姓氏里，就包括紀(j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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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

    顧昭儀去長樂宮的這一趟，待了許久。

    畢竟物理版本的幻燈片，匯報起來的確不如現(xiàn)代ppt方便，還頗費胳膊。在歇息的間隙，姜嫻想，這要是每日來一回，那她上臂的肌rou怕是要控制不住地發(fā)達(dá)起來了。

    太后縱憐惜她，也沒在宮務(wù)上放水。

    若是顧昭儀露出破綻來，或是辦得不夠周全，太后興許不會怪她，但心里是會失望的。

    放眼后宮眾多世家貴女，顧昭儀是出身最低的那一批，又由后娘養(yǎng)大，能得多少管家的本事？后宮的賬目繁多，舊例又重，處處錯不得，連她親手挑選出來的皇后人選，也因為繁重的宮務(wù)積勞成疾，時時頭痛，久未懷上。

    帝后二人都愛重用顧昭儀，但太后對她是心存疑慮的。

    可真金不怕紅爐火。

    「這回哀家苛刻地考校她，倒真顯出她的能耐來?！固罅袅私獘褂蒙乓允径鲗?，只先由玉蘭嬤嬤攙扶著自己回內(nèi)間去更換衣服，補(bǔ)了補(bǔ)口脂：「難得的是，竟也全然沒有私心。」

    若是個能干精明卻戀權(quán)心黑，故意遮瞞做假賬從中獲利的，太后有大把方法能拿捏她，叫她把吃進(jìn)去的利益都吐出來。偏偏顧昭儀做的匯報敞亮極了，和太后眼線私下觀察的竟分毫不差，人是實心眼辦事兒的，擱前朝也是個忠臣角兒，這才讓太后覺得虧心，對不住這好孩子。

    「太后娘娘目光如炬，顧昭儀怎敢在娘娘面前耍心眼？」玉蘭嬤嬤笑道。

    「敢在哀家面前耍心眼的年輕姑娘可多了。」

    太后淡笑，腦海中浮現(xiàn)紀(jì)貴人的名字。

    至于紀(jì)貴人的臉孔……

    怨不得太后冷漠無情，新入宮的妃嬪還沒有夠格來向她請安的，她連紀(jì)貴人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每回看見她，哀家就想起她義無反顧地?fù)踉诎Ъ颐媲暗哪??！?/br>
    太后悠悠嘆氣。

    「奴婢本還想說，若是太后娘娘喜歡，不妨多傳顧昭儀來，這么一說卻是不好了。」

    「為何？」

    「那回遇刺后，娘娘好幾個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見一回顧昭儀便想起來一回這事兒，那就是她的不對。」玉蘭嬤嬤故意把話說得很刻薄。果然，太后立刻反駁：「這原不是顧昭儀的錯！哀家雖然想起來遇刺的事，看見她的臉孔卻安心得很?！?/br>
    話說到這里，太后便有了成算。

    再出去和姜嫻用膳，太后便給了她一個恩典——

    讓她親手為自己布菜。

    沒錯，讓宮妃伺候自己，即為施恩。

    換作其他宮妃，還沒有到太后跟前來盡孝的臉面呢，尊榮如貴妃，在太后眼中也就是個不太合自己心意的妾，不像顧昭儀，算是自己看中的好孩子。對此，姜嫻并沒有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來，淡定自若地為太后布菜，透過觀察她的微表情來確定該夾哪些菜。

    給太后布菜比以前和甲方應(yīng)酬輕松，起碼不用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酒。

    這一頓飯下來，太后對顧昭儀是更加滿意了。

    而最近敢在太后面前刷存在感的人真不多，對一個加了分，對另一個就扣分了。今日她召見顧昭儀，純屬心血來潮的隨機(jī)事件，顧昭儀為了辦好皇后交代的事兒，勞累得臉色發(fā)白，仍強(qiáng)撐著「能吃得下」就是身體沒事……有事沒事，氣色好壞，太后有眼睛，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