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藏于深潭之下的細(xì)沙，冰冷又纏綿。

    乍聽很唬人，其實是大貓鬧脾氣。

    ※

    一想到顧嬪可能不是真的愛他，皇上又不開心了。

    平常溫文隨和的人鬧起情緒來格外的唬人，但他對慧嬪的不悅，和對姜嫻生氣，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不同。明明兩者都是真的動怒，后者卻存了滿心“快來哄朕”、“朕要鬧了”和“生病渾身都痛”的委屈。

    心動不能作假，取悅和陪伴累積的好感度也無法頃刻清空。

    謝徹他是蜜糖和富貴窩里長出來的少帝，吃穿用度永不短缺，抬一下眉毛都有嬤嬤太監(jiān)宮女殷勤伺候?；鶎佑粷M足，便開始追求虛無飄渺的精神需求——親政治國，實現(xiàn)自我抱負(fù)，獲得無限滿足。

    可，就在這時，姜嫻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

    姜嫻：“皇上，盡責(zé)有什么不對呢？”

    “朕問你，你竟反問起朕來。”

    姜嫻：“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的需求，好自省己身?！?/br>
    她坐在床邊，神色專注虔誠。

    在這時，她吃了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虧——有時候，在愛情里的畫餅，態(tài)度比行為更加重要。

    “朕的需求？朕倒是想聽聽你的?！?/br>
    “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邊，別無所求?！?/br>
    謝徹沒被輕易糊弄過去，他抓住她的手腕，雙眼灼灼地逼問她：“朕要聽你說真話?！?/br>
    老板說想聽真話，那下屬必然是不能說的。

    可是……

    姜嫻想起皇上和自己相處的過往，不能用老板兩字便概括過去，這個老板人很好，待她不錯，為她設(shè)想。也許，她該重新審視皇上了。

    系統(tǒng)：【宿主要把皇上當(dāng)作愛人看待了嗎？】

    姜嫻：【他對我這么好，也許我該把他當(dāng)合伙人，我要技術(shù)入股皇家?！?/br>
    系統(tǒng)：【……】

    算了，宿主高興就好。

    “想長久地陪在皇上，是實話，”

    姜嫻不想單干，她見證過太多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到把自己創(chuàng)死的例子了：“另外，臣妾想晉位?！?/br>
    氣氛凝固了。

    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玻璃心碎掉的聲音。

    謝徹：“……這個你上回已經(jīng)和朕說過，朕許諾你會是朕最心愛的女子……”

    姜嫻心中警鈴大作！

    一個老板說把她當(dāng)作最信任的員工，那要不就是馬上請他當(dāng)法人背鍋，要不就是把獎金昧下……你都是他心里最信任的員工了，能不陪公司渡過困難時期嗎？速速來倒貼上班吧！

    “皇上，愛不愛的等會再說，臣妾要晉位?！?/br>
    “……”

    這回，謝徹終于后知后覺地品出了平日相處時的微小異樣之處

    她，居然真的把侍奉朕，當(dāng)作一件工作來完成！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謝徹心態(tài)崩了。

    他別開臉，語氣硬梆梆的：“朕不要見到你，你出去?！?/br>
    姜嫻頷首：“臣妾告退?！?/br>
    ……

    謝徹抬眸看向床邊的她，眼尾因高熱而染得嫣紅：“你為什么還不走？”

    “因為皇上沒有放開手?！?/br>
    姜嫻低頭，他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

    ※

    最終,謝徹作出退讓：“你離朕遠(yuǎn)點(diǎn)，但不能離得太遠(yuǎn)。”

    終于有明確指令下來了，姜嫻欣然應(yīng)允。

    謝徹翻了個身，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墜入夢鄉(xiāng)后，他想起當(dāng)皇子時的事——彼時，母后還是淑妃，并不是很得寵，臉上經(jīng)常露出寂寥神色，只有見到兒子時,面上才得以展現(xiàn)歡顏。他聽母妃說，后宮妃嬪最忌對皇帝動情，原本能過下去的日子，動了情就過不下去了。太孤寂，太難熬。

    小謝徹問：“母妃，后宮妃嬪都過得這么苦的嗎？”

    “后宮過得苦，多半只有兩種原因，一是手邊沒有銀子，被內(nèi)務(wù)府克扣吃穿用度，日子自然就艱難了。二是愛著皇上，不論寒暑易節(jié)，心中有所牽掛，卻求而不得，那便難受。徹兒,你猜后宮中，是前者多，還是后者多？”

    小謝徹想也不想便選了后者。

    倒不是他小小年紀(jì)就覺醒戀愛腦，而是天潢貴胄，自打從娘胎出來就沒嘗到過銀子不夠使的滋味，倒是求而不得的東西經(jīng)常有——母后不許他多吃奶糕。

    淑妃笑了，戳了戳兒子的腦門，看他雙手捂住被戳的地方，才悠然笑著道：“皇宮每樣?xùn)|西都講究排場，御膳擺足百來道，樣樣是好的，皇上嘗得過來嗎？進(jìn)選的妃嬪也是后宮中的排場之一，她們和皇上是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位分低些，膽子小的，連直視龍顏也不敢，稀里糊涂地侍寢，又稀里糊涂地被抬回去，成了一碟殘羹冷飯，能有多少情分？像端嬪她們，不得寵卻家世好，舍得使銀子，娘家又有人在朝中當(dāng)官，內(nèi)務(wù)府不敢苛待,日子便過得去。我們既是來充場面，也是為了綿延子嗣。”

    小謝徹似懂非懂。

    后來登基稱帝，他漸漸明白后宮妃嬪和帝王的關(guān)系并非純粹的男女之情，翻牌臨幸妃嬪是他眾多工作之一，冷靜又專業(yè)，偶爾選擇性曠工。妃嬪待他亦是如此，他不太喜歡翻低位妃嬪的牌子，便是因為她們比起討他歡心，更在意會不會觸怒他。

    直至，遇到了不怕死的姜答應(yīng)。

    梅園雪地跳舞邀寵，為他一句話通宵達(dá)旦，一有侍寢機(jī)會就拽著他不放，絲毫不怕翌日請安被其他妃嬪刁難，精力滿滿又勇氣澎湃的模樣非?？蓯?。

    從前，后宮中最得圣心的是貴妃。

    但在精神物質(zhì)都豐盛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謝徹，其實輕易不被打動，他對貴妃的感情從不出格，是超級有錢的俊男美女偶像劇。

    唯獨(dú)姜氏不惜命，舍了自我，剜去一身rou也要把心肝獻(xiàn)給他的勁兒，打破了他的殼。

    這是謝徹眼中的姜嫻。

    朕本想當(dāng)個點(diǎn)卯翻牌的人間清醒皇帝。

    分明是這個姑娘，義無反顧地闖進(jìn)朕的人生，用熱烈的愛意打動了朕，朕才想著紓尊降貴地，多照顧點(diǎn)她，多憐愛她，多招拂她……

    結(jié)果，只是在其位，謀其事?。?/br>
    ※

    謝徹再次睜眼時，下意識就去尋姜嫻。

    很快地，他在屋子的角落，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她。

    他剛有動靜，她便起身過來問道：

    “皇上，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你為什么坐在那？”

    “皇上吩咐臣妾離得遠(yuǎn)些。”

    謝徹立時就惱了：“你坐地上就把朕這的炭盆搬過去，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那邊冷么！”

    “那怎么使得？炭盆搬過去了，怕皇上受冷?！?/br>
    “朕被你氣出一身火，不冷了，”謝徹渾身骨頭都在叫疼，生氣又使不上勁，病貓連翻身也做不到：“朕的旨意都不好使了？再不聽話把炭盆搬過去，你爹也別進(jìn)京了，拐彎流放去?！?/br>
    話都說到這了，姜嫻只好應(yīng)下。

    遠(yuǎn)在進(jìn)京路途上的姜父并不曉得，自己差點(diǎn)就被打包流放到寒苦之地去了。

    皇帝陰沉著臉，誰來看見都得嚇的心臟打顫，這會姜嫻卻并不怕他，畢竟兩人相處有好一段時間了，根據(jù)她對他的了解……嗯，老板在鬧一場很嚴(yán)重的起床氣：“臣妾等會就把炭盆搬過去，皇上既然醒來了，可有其他吩咐？有精神用膳么？”

    “朕不餓，”

    謝徹著急地拽住她，把睡夢中想到的問題一股腦地問出：“如果你不愛朕，那為什么要對朕這么好？你對朕好，是因為你真想對朕好，還是因為職責(zé)所致？如果換了別人是皇帝，你也會對他這么好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姜嫻問沉默了。

    這要是男穿女，定然對這些問題感到十分熟悉。

    稍有戀愛經(jīng)驗的男性，多半被問過其中的問題，仿佛下一句就要問出——“你說我是你此生所愛，那如果你是結(jié)婚之后才遇到我怎么辦？”的送命題。

    打工多年，姜嫻第一次大腦一片空白，感到十分茫然。

    她迷茫：“臣妾不知該如何回答這些如果了，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呢？”

    求求老板給個明確點(diǎn)的方向吧！

    “朕想要你愛朕。”

    “臣妾的行為不愛皇上嗎？是臣妾待皇上不夠好？”

    “好，好得很，”謝徹笑了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朕不要你因為朕想要你對朕好才對朕好，朕想你因為想對朕好才對朕好……你明白么？”

    渾身都不舒坦，若再要憋著話，那活人也得被生生憋死，謝徹生怕自己昏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于是破罐子摔碎，越性兒地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也想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有多榆木腦袋。

    姜嫻問皇上要聽實話么。

    謝徹：“你說，朕受得住?！?/br>
    姜嫻：“臣妾沒明白……皇上，皇上？”

    皇帝兩眼一合，又暈了過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ntr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