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梁毅又熬了好久才入睡，然后又做了相同熟悉的夢。在夢中他見到了姜艷和媛媛，一家三口在青翠的山嶺間玩耍著。然后姜艷和媛媛又變成了楚嬪和婷婷，這樣的夢他做過太多次了，在夢中姜艷和楚嬪總是互換著出現(xiàn)，而他始終分辨不出究竟是媛媛還是婷婷。

    梁毅醒來時天已亮了，只是他懶得起身，總想再睡回去，再做一次夢。梁毅微睜了眼睛，發(fā)覺身邊的婷婷已經(jīng)醒了，翻身趴在床頭，看著窗外出神。楚嬪好像也醒了，只是她似乎也沒有馬上要起床的意思。

    只聽婷婷輕輕地讚嘆道：「下雪囉！」

    梁毅的睡意退去了不少，現(xiàn)在正值七月天，七月不該是下雪的季節(jié)。儘管在山中氣溫稍低，但他總記得昨晚氣溫沒降到冰點以下，而現(xiàn)在也不覺得天氣有多冷。

    卻聽婷婷又輕聲叫道：「綠色的雪，好漂亮哦！」

    梁毅睡意瞬間全消，猛地翻身坐起望向窗外，楚嬪也撐起身體往外望，然后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天空正飄著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地往下落，窗戶外，屋簷下，空地上，草尖樹梢，還有前面的那條小溪面，全堆滿了厚厚地一層雪，而且還在不斷地加厚中。整片天際都被雪花飄滿，整個大地都被雪花覆蓋。

    只是這些雪花全是綠色的！青翠的綠，蒼鬱的綠，晶亮的綠，純粹的綠。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一片青綠，綠得詭異，綠得恐怖，綠得令人毛骨悚然！整片大地透著一片晶瑩剔透的綠光，就好像萬圣節(jié)群魔亂舞時，打出的慘綠燈光一樣。

    梁毅和楚嬪都看得呆了，兩人對望了一眼，眼神里充滿了驚恐。

    婷婷從來沒有看過雪，此刻卻天真地問梁毅道：「爸爸，好漂亮的雪，我們?nèi)ザ蜒┤撕脝?？?/br>
    梁毅聞言，立刻抱緊了女兒柔聲地說道：「小寶貝，雪應(yīng)該是白色的，可是這雪卻是綠色，不對！聽爸爸的話，千萬不要出去，更不要碰這些雪，知道嗎？」

    婷婷聽了，不解地抬頭看了梁毅一眼，又轉(zhuǎn)頭看著楚嬪。楚嬪面色凝重地對婷婷說道：「爸爸說得對，這雪不太對，聽話，?。俊?/br>
    婷婷見父母親都一副慎重的樣子，雖然還是不太懂，但仍順從地點了點頭。她雖然有學(xué)習(xí)障礙和自閉癥，但非常乖巧聽話，父母親交代的事，她都毫不猶豫地遵從，從不違拗。

    梁毅看著窗外漫天雪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將懷中的婷婷輕輕交給楚嬪，然后翻身躍下床來。

    梁毅伸手打開床旁電燈開關(guān)，燈卻不亮。他走去開另一盞燈的開關(guān)，還是沒有反應(yīng)。梁毅走到后門旁，隔著門上的小窗子望出去，看到發(fā)電機已被綠雪覆蓋，而且停止了cao作。

    梁毅不敢貿(mào)然出去，只有退回臥房，從儲物架上翻出了幾枚乾電池，接上了無線電發(fā)報機，然后對著麥克風叫道：「孔雀呼叫基地，孔雀呼叫基地，請回答，over！」連續(xù)呼叫了好幾遍，都聽不到回音，梁毅又轉(zhuǎn)了好幾個頻道，情形都是一樣。

    梁毅又將乾電池裝上收音機，打開收音機，連轉(zhuǎn)了好幾個頻道，統(tǒng)統(tǒng)沒有聲音，收音機只傳來空洞的雜音，根本無人廣播。

    楚嬪這時也關(guān)心地走了過來，婷婷則還是坐在床頭看雪。床頭墻上那扇九格玻璃窗是封死的，沒有縫隙，所以不必擔心雪花會鑽進來。

    梁毅對楚嬪搖了搖頭嘆道：「沒有回答，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現(xiàn)在是如何？」楚嬪也是一臉沉重，他們都知道與世隔絕是什么情形，十年前紅塵就遭遇過一次，現(xiàn)在怕是又來一次。

    接下來的時間，三個人都只是呆坐在床頭看雪，無計可施。他們都不敢出去，除了每隔一陣用無線電呼喊一次外，也只有讓無線電開著，希望能聽到外頭來的呼叫。

    三個人從早晨坐到中午，又從中午坐到下午，渴了就開瓶裝水喝，餓了就吃乾量和野果。一整天鵝毛般的大雪還是下個不停，地面的積雪越堆越高。

    這時楚嬪看到雪地上有兩隻松鼠在奔跑，接著又看到一隻野兔從空地上竄過，便對梁毅說道：「看這樣子，這綠雪好像對生物沒什么傷害?！?/br>
    卻見梁毅搖搖頭道：「現(xiàn)在沒有，不表示將來沒有?！?/br>
    楚嬪不太明瞭梁毅的意思，以疑問的眼神看著梁毅。

    梁毅若有所思地回答道：「紅塵和綠雪都是有原因的。紅塵造成那么大的傷害，綠雪不會什么事都不做。」這話回答得有些哲學(xué)意味，但楚嬪大致聽得懂梁毅的意思。

    就在這時，那對麋鹿母子又來到小溪的對岸，低著頭喝著溪水。水面上漂著一層厚厚的綠雪，麋鹿母子口鼻接觸溪面，自然也將綠雪喝入肚內(nèi)。

    梁毅隔著玻璃窗喃喃地唸道：「別喝！別喝！」楚嬪見狀，伸手搭在梁毅的肩上。

    麋鹿母子喝完水后，便轉(zhuǎn)身離去，那隻小鹿則不斷回頭張望，似乎在想那三個總是在岸邊曬太陽的人類，今天為何沒有出現(xiàn)？

    大雪一直下到晚上，直到深夜。婷婷看了一天的雪，此刻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梁毅和楚嬪卻無論如何無法入睡。

    也不知道何時，大雪突然停了，就好像滿天散花的天女突然收起花籃似地，說停就停。梁毅也沒注意大雪是何時停的。他仰望夜空，竟發(fā)現(xiàn)繁星點點，過去一兩個月來堆積的烏云一掃而空，顯然這層烏云就是綠雪的前奏。

    梁毅一個晚上都沒睡，楚嬪也只是瞇了幾下，婷婷則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精神奕奕，笑著對楚嬪梁毅道早安。

    梁毅看著窗外，整個天地舖上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綠沙，就好像一個大畫家用綠色顏料畫出一副大地景色一般。憑良心講，若以純美學(xué)的角度來看，窗外的風景實在是美不勝收，只是梁毅始終覺得綠雪來得太過詭異，連帶地也覺得這個景象看來透著殺氣，令人坐立不安。

    三個人又在小木屋內(nèi)坐了一整天，還是吃瓶裝水和乾糧野果。只是他們的存糧存水并不多，怕是只能再撐個兩三天。梁毅還是每隔一陣子就用無線電呼叫，但始終聽不到回答，也沒有外頭的呼叫傳進來。

    到了下午，那對麋鹿母子又來溪邊喝水，那隻小鹿在離去時還是不斷張望。因為雪停了，麋鹿母子在雪地上留下一長排深深的蹄印。

    當晚梁毅終于累得睡著了，只是心頭有事，睡得很不安穩(wěn)，頻夢頻醒，掙扎著熬到天亮。楚嬪也沒怎么好睡，夫妻連心，身心也受到相當煎熬。

    這天早晨，楚嬪和梁毅商量著，心想總不能坐困愁城，好歹得想個辦法。梁毅盤點了一下存糧，決定再等一天，然后想法開車出山，看看外頭的世界。

    于是整個白天三人還是呆坐屋內(nèi)，婷婷倒是很乖，知道爸媽有事煩心，便自顧自地看雪景，和她的寶貝大熊貓玩耍。

    這天下午，梁毅和楚嬪正在案前翻閱天臺山的地圖，突聽到婷婷在床頭叫道：「爸爸mama，小鹿鹿沒有來！」

    楚嬪梁毅聞言，迅速坐到窗前，和婷婷一起望著小溪對岸，果然沒有看到麋鹿母子的身影。三個人一直坐到傍晚，癡癡地等著，麋鹿母子卻始終不曾出現(xiàn)。

    梁毅心頭升起了不祥的預(yù)感，無奈地安慰著女兒說道：「明天爸爸出去找一找?！?/br>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晨，梁毅整裝準備出門，楚嬪反而擔心起來。梁毅看了看窗外，安慰嬌妻道：「這不松鼠野兔都在綠雪里跑著呢，天空還有鳥在飛，或許這綠雪真沒事?！蛊鋵嵥约盒睦镆矝]把握，但想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木屋里，好歹總得出外探個究竟。

    梁毅全副武裝，連氈帽口罩和手套靴子都穿戴上了，楚嬪仍不放心，將配槍拿了出來，連著槍套給梁毅攔腰掛上，還千叮萬囑要梁毅小心，梁毅則囑咐楚嬪把門關(guān)實，儘量不要讓綠雪飄進屋子里來。

    梁毅出門后來到空地上，回頭看到楚嬪和婷婷坐在窗前，便向母女倆揮了揮手，往溪邊行來。溪水不深，但水面仍處處飄著浮雪，梁毅撿淺水處踏石而過，來到對岸。溪的這一頭也是一大片空地，此時全被綠雪覆蓋，麋鹿母子的蹄印清晰可見，從溪邊一直伸向遠方的森林。梁毅察覺戶外的氣溫并不低，大概有十幾攝氏度，但綠雪落地不化，著實詭異。

    梁毅順著蹄印走了十來分鐘，來到空地的邊緣，見蹄印繼續(xù)進入林中。梁毅正在猶豫是否該冒險入林，赫然發(fā)現(xiàn)就在林內(nèi)不遠的雪地上，那頭母麋鹿已經(jīng)倒斃雪中，而小鹿則在旁邊徘徊流連。梁毅心下大駭，仔細再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母麋鹿的口鼻眼睛等處已有蟲蟻在爬，顯然已經(jīng)斃命無疑。

    梁毅倒吸一口涼氣，飛快地奔回溪邊，三兩下涉水而過，匆匆奔到小木屋前。楚嬪和婷婷在窗內(nèi)看到梁毅急奔而回，都慌忙來到木屋門前。

    楚嬪正要開門，卻聽梁毅在門外大喊道：「別！先別開門！」

    楚嬪隔著門上的小窗戶外望，只見梁毅手腳并用，將門前階梯上的綠雪清除乾凈。然后梁毅又將自己身上的氈帽手套外套靴子都除下，將上頭的殘雪抖了個乾凈，才讓楚嬪開門。

    只見梁毅面色慘白，氣喘吁吁地嘆道：「小鹿還活著，但鹿mama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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