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個孩子說沒就沒了，就跟人間蒸發(fā)似的，比最恐怖的恐怖片還嚇人。偏偏孩子的爸爸跟沒事人似的，正常的上班下班，也不知道是不在意孩子的生死，還是完全就沒把這事當回事。

    要說不知情，總覺得也不大可能，一個活人幾天沒出現(xiàn)，最親最親的家里人，能一點沒察覺嗎？好歹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呢。

    “媽，我感覺最近二姨的情況很不好，這件事情還是不要再等下去了，你直接上門和姨父好好聊一聊，實在不行就戳破吧?！?/br>
    “成，媽聽你的，現(xiàn)在就叫上你爸去找你姨夫一塊兒聊一聊?！?/br>
    第81章 再見表妹

    李行一也是在紡織廠工作的, 他還是坐辦公室的，雖然底下沒什么人，只是個光桿主任, 可這也和那些在車間工作的人, 完全不一樣。

    也因此李行一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傲氣。以往只有別人管他借錢的份，從沒有他向人家借錢的份。

    李行一心高氣傲, 有什么事都悶在心里。

    錢素梅帶著丈夫程學(xué)良找到人的時候, 李行一正一個人在家里喝悶酒。

    瞧見兩人進屋，他已經(jīng)盡量遮掩臉上的愁苦之色了。

    李行一：“姐、姐夫, 你倆怎么來了？”

    他使勁揉了揉臉頰, 招呼兩個人一塊坐著說話。

    錢素梅低頭掃了一眼，桌上只有一碟子花生米、和一盤炒青菜。她心里泛起了嘀咕，廠子效益不好發(fā)不出工資來不假，李行一可是坐辦公室的, 什么時候都是先敬辦公室的人發(fā)，之后才輪到后頭那些車間里的人呢！

    旁人沒錢還說的過去，李行一不至于連點下酒菜都買不起吧？

    錢素梅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又出了門,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從不遠處鹵rou店里拎回來的鹵菜。

    李行一搓著手更加不好意思了。“姐, 你做，咱坐著說話?！?/br>
    他這會兒也知道這對夫妻來不僅僅是, 找他說說話這么簡單。

    程學(xué)良給李行一倒了一杯酒。“說說吧, 最近都怎么回事？我好像只看見你一個人進進出出的, 老婆孩子呢？”

    李行一喝的是度數(shù)很高的白酒, 別看他人斯斯文文的, 其實酒量好的很。不過, 這一杯子灌下去，他也覺得又嗆又辣，眼睛里都泛出了眼淚花。

    “孩子，孩子上補習(xí)班呢！素蘭就在補習(xí)班上租了個房子，陪著……”

    程學(xué)良和錢素梅對視一眼，事情都火燒眉毛了，這人還在這里找補呢？

    真是嘴硬了一輩子，老老實實說話，會死一樣。

    錢素梅不大高興：“你老實跟我們說，孩子真的在上補習(xí)班？”

    李行一喝酒的手一頓：“肯定在補習(xí)班，他不在補習(xí)班能在哪，姐，姐夫你們來不會就問孩子的事吧？孩子好著呢，放心，放心……”

    他話說完打了個酒嗝，又把自己給熏的夠嗆，眼睛里的眼淚花更濃了。

    錢素梅來火了，也不知道這對夫妻到底搞什么，孩子出了事，為什么連家里都要遮遮掩掩的？！

    她沉下臉，語氣不容置喙：“素蘭都去京市找曉珍把什么都說了，你要是真為了孩子好，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老老實實跟我們說一遍，要不然我就是想幫你們也幫不著，到時候孩子有什么好歹，你們可別來找我們哭。”

    程學(xué)良也說：“行一，你弄清楚，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孩子的性命重要！”

    其實他們夫妻倆說的這番話，都是程曉珍根據(jù)自己的猜測推斷的，話一說出口，兩個人心里都打起了鼓。要是李行一不接招可怎么好，總不會把事情給搞砸吧？

    “姐，你說素蘭都跟你們說了？”李行一一個大男人聽了，徹底繃不住了竟然大哭起來。

    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程學(xué)良了解妹夫，讓他對著別人哭，比殺了他還叫他難受。夫妻倆這下發(fā)現(xiàn)事情確實很嚴重，沒準女兒一點都沒猜錯。

    錢素梅很是著急：“哭什么哭，現(xiàn)在重要的是，解決問題。”

    “紅玉呢，紅玉呢，你們找到紅玉沒有？”李行一抓著，程學(xué)良的手不肯放開。

    錢素梅：“你還知道問女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呢！”

    李行一狠狠的抓了抓頭發(fā)，“我也沒辦法的，我是真的沒辦法。”他說罷，抓起桌上的酒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好似接下來的話，必須要借著酒意才能說出口似的。

    “我只有紅玉一個女兒，我怎么會不疼她？會也不想她？可誰叫她做了錯事，如今肚子都鼓起來了……”

    錢素梅聽了嚇了好大一跳，侄女因為和人談對象，甚至連大學(xué)都不想考了的事他們都知道，但不知道，紅玉那孩子竟是給人搞大了肚子。

    “那男的呢，咋不叫他負責！”

    按說這事兒都是姑娘家吃虧，趁著還沒鬧起來，先叫兩人把證領(lǐng)了，才能不傷及紅玉的名聲。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還想考大學(xué)還能再考，若是不想考了，就找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不也一樣，這輩子又不是只有考大學(xué)這一條路。

    可惜這個道理她懂meimei，錢素蘭未必會懂。

    “你這話我也跟素蘭說過了，我說名聲比大學(xué)重要的多，可不能讓我們家的孩子給人戳脊梁骨……”李行一說起這些很是痛心，“偏偏素蘭嫌那男娃家里條件不好，要叫紅玉斷了，還找了偏方來給紅玉吃，叫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給弄掉……”

    錢素梅聽了倒抽好幾口冷氣。

    什么叫把孩子弄掉？即便是真的要打胎也該去正規(guī)的縣城里的醫(yī)院才對，外頭那些偏方哪是隨隨便便能吃的？

    meimei的糊涂，錢素梅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了。

    “跟紅玉搞對象那男的呢，到哪兒去了？后頭就這么不聞不問了？”

    “沒有沒有，人家倒是想負責回回上門，叫素蘭給打出去，幾次過后便沒上門了……”

    程學(xué)良捏緊拳頭，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我看這男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給人打了幾次就不上門了，早干什么去了？有本事別勾搭我們家的姑娘！”

    紅玉那孩子挺機靈的，身上帶著一股機靈勁兒，不止錢素蘭覺得紅玉能考上大學(xué)，大部分人都是這么想的，只要這孩子正常發(fā)揮進個普通大學(xué)不難吧？結(jié)果怎么就這樣了？

    “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你就直說，那男的在哪里，我們現(xiàn)在上門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人！”

    “對對，姐說得對……我記得那小伙子好像是住在城南平樂巷，他家也不是什么筒子樓，就是城中村?！崩钚幸贿@會兒反應(yīng)挺快的，酒好像也醒了不少?！拔覀儸F(xiàn)在就去！”

    錢素梅差點氣到爆炸，這人什么都知道偏偏不作為，可笑又可氣。

    *

    程曉珍知道這事兒的時候，李紅玉其實已經(jīng)快要到京市了。

    “劉成剛，我肚子好疼好疼，好像要炸開了似的?！崩罴t玉嘴唇泛白，臉色青黃，這兩天吃什么吐什么，瘦的臉頰凹下去，顴骨都變得很明顯了。

    她一開始以為就跟她媽說了似的，只要有血塊掉下來就沒事了。沒想到后面肚子越來越疼，跟錢素蘭說，錢素蘭只是叫她忍忍，說什么千萬不能把事情弄大?？衫罴t玉真的疼的不行了，還這么忍下去。

    要不是劉成剛來找她，她恐怕都沒有機會從家里逃出去。錢素蘭總是說為她好，但到了現(xiàn)在李紅玉是真的不明白，錢素蘭是為了自己好，還是為了她的面子……

    “別怕別怕，到了京世就好了，京市有最好的醫(yī)生……”劉成剛說著，狠狠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李紅玉的媽沒給他負責任的機會。

    其實他心里也害怕著呢，他想不明白，兩人互相都喜歡他，自己家里又沒什么阻力，怎么會弄到現(xiàn)在這樣，不過，劉成剛總覺得再這么下去，李紅玉早晚會沒命的。

    好在，李紅玉出來的時候，把戶口本也拿了，他們倆來之前悄悄的把證都領(lǐng)了。如今領(lǐng)了證，他管李紅玉的事情也算名正言順，錢素蘭就算想阻止也沒用。

    ……

    程曉珍見到李紅玉的時候，她喊了一聲姐，兩人眼淚一齊下來了。

    “你、你怎么……”想問她怎么搞成這樣了，但看見她的模樣又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姐，這段時間要麻煩你了?！崩罴t玉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他嘴巴泛白，這一笑不止不好看，反而顯得他更可憐了。

    程曉珍嘆口氣：“一家人說什么麻煩不麻煩，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最好的醫(yī)生，咱們仔仔細細檢查一圈?！?/br>
    劉成剛立馬給程曉珍鞠了一躬。對他而言，幫助他們的人都是大恩人。

    程曉珍則因為劉成剛的這個舉動，而高看他一眼。

    程曉珍找了謝云蔚，謝家有族親就是醫(yī)生，正在京市醫(yī)院里工作，雖然不是主治婦科，但在醫(yī)院總有些人脈。

    “王醫(yī)生我meimei她怎么樣？”王醫(yī)生就是通過謝家找來的，是醫(yī)院里的骨干醫(yī)生經(jīng)驗豐富，京圈內(nèi)排隊長王醫(yī)生的人能繞市區(qū)一圈，要不是謝家有關(guān)系，程曉珍還真找不了她。

    王醫(yī)生：“情況不大好，命雖然能保下，但之前她吃的那些藥都是烈性藥，把身體底子都弄壞了。后面就算調(diào)整好，能不能懷上孩子也兩說?！?/br>
    其實這些說詞在李紅玉檢查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程曉珍就都知道了，她現(xiàn)在當著眾人的面問這些，不過是想觀察劉成剛的反應(yīng)。

    假設(shè)劉成剛的臉上有一絲勉強之色，她都會叫李紅玉把婚離了，沒必要耽擱人家。

    劉成剛學(xué)習(xí)成績不怎么樣，為人處事還是可以的。他立馬知道了程曉珍的意思，當即表態(tài)：“姐，你放心，小玉走到今天，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我們既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她能不能生都是我劉家的人?！?/br>
    劉成剛說的是真心話，他對孩子沒什么執(zhí)念。家里的兄弟姐妹又多，老劉家不指望著他傳宗接代。

    “不過我這次回去，肯定要被我哥揍一頓了。從小都是我哥管我，這次出了事他也說要結(jié)婚，結(jié)果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br>
    劉成剛家里原本家庭條件一般，父母全都在廠里干活，不過因為是臨時工，所以連套房子也沒分到住在城中村里。

    不過劉成剛的哥哥還算有錢，在外頭打了幾年工，工地的meimei讀大學(xué)。劉成剛的爸媽總覺得劉成剛有一股子聰明勁兒，不上大學(xué)可惜，這才咬著牙給孩子報了個補習(xí)班。卻沒想到，劉成剛和李紅玉，在補習(xí)班里認識了。

    李紅玉臉上淚痕深深，語氣怨懟：“雖說劉成剛有一半的原因，但我覺得這事大部分原因都在我媽身上?！?/br>
    這點就連程曉珍都沒辦法否認。錢素蘭把事情鬧開，是昏的不行的昏招，把女兒害的，說不定以后連孩子都生不了了。有洪麗娟的事情在跟前，程曉珍不會傻到相信誰家會不盼著下一代的。

    不過想到錢素蘭，程曉珍不得不提醒：“二姨就在我學(xué)校附近的招待所住著呢，二姨夫也在往這兒趕的路上……”

    李紅玉恨恨的說：“他們來做什么，想看我死了沒？”

    程曉珍無言以對，表妹的情緒和身體狀況都不適合和他們見面?！澳愫煤眯菹ⅲ慵业氖虑槲蚁忍婺銚踔?，等你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br>
    李紅玉搖搖頭：“不用了姐，不是我虧欠他們，是他們虧欠我，我才不怕他們。何況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嫁人了，錢素蘭就是想霍霍我也霍霍不成了?！?/br>
    連媽都不叫了，可見李紅玉心里對錢素蘭的怨恨。

    不過誰碰上這種事，反應(yīng)都會和李紅玉一樣吧。將心比心，程曉珍也覺得二姨和二姨夫很難原諒。

    程小珍拍拍李紅玉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姐煲了湯過來。”

    李紅玉點點頭，瞧著可憐巴巴的。

    程曉珍只得叮囑劉成剛多照顧meimei，說來說去這事兒都是家里的一筆爛賬，她現(xiàn)在就喜歡紅玉和父母算賬的這一天能晚些來就晚些來，好歹給紅玉一點機會好好休息。

    *

    程曉珍回到家的時候，謝云蔚正在逗孩子。也不知道他從哪弄來兩個圓圓的彩色鈴鐺環(huán)，換擋著從孩子們眼前經(jīng)過時，寧寧和薇薇的眼睛就跟著轉(zhuǎn)向哪里。

    兩個小家伙的眼睛長得又黑又亮，圓溜溜的，咕嚕咕嚕轉(zhuǎn)起來的時候，瞧著機靈又可愛。

    薇薇是個脾氣暴躁的小祖宗，一兩次過后，沒找到目標便把氣撒在哥哥身上，拽著哥哥的小手咬個不停。

    兩個孩子連牙齒都沒有，所謂的咬其實不過是磨一磨牙齦，寧寧好脾氣的任她去，表情都不帶動的，而且這不耽誤他去尋找謝云蔚手里的兩個鈴鐺環(huán)。

    程曉珍被凍得有些冰冷的心，在這溫馨的一幕下，瞬間回暖了幾分。她走過去，雙手環(huán)住謝云味的窄腰，臉貼著他溫熱的后背沉沉長長的嘆了口氣。

    謝云蔚放下鈴鐺環(huán)，轉(zhuǎn)身回抱住她。兩具溫熱的身體靠在一起，誰都沒說話。

    李紅玉的事情是通過謝家辦的，謝云蔚對其中的內(nèi)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程曉珍語氣憤憤：“只要把這些遭遇帶入一下薇薇，我的火氣就直冒頭頂，這個世界上怎么有這么糊涂的父母？”

    誰說不是呢？考大學(xué)要有資格，出來了參加工作要有資格，去任何單位想往上升要有資格，偏偏只有父母不需要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