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日出日落，又該到了交班的時候。

    骨科辦公室里，黃逸雯就像一只的小螞蟻，站在墻邊看著幾個醫(yī)生“吵架”。

    她跟姜泠剛下門診回來，就聽說周主任答應(yīng)了曼諾先生的住院申請。

    柳川蕭言齊心協(xié)力，將該走的流程飛速完成，只能剩下討論把曼諾先生安排在幾號床了。

    這個月，高冷的姜醫(yī)生管病床分配。

    “你們可真行?！?/br>
    “我不同意?！?/br>
    姜泠幽幽把在場每個人都掃了一遍，立刻表示抗議。

    “哎呀呀，你別這么較真嘛?！?/br>
    周燮先當和事佬，說了個開場白。

    蕭言頂著臉上的巴掌印，齜牙咧嘴地接上話。

    “對啊，我覺得男菩薩人挺好的。”

    一副苦瓜表情的柳川也沖她擠出個笑。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沒辦法了嘛，你通融通融唄?！?/br>
    ……

    聽聽，臨陣倒戈的呼聲是多么歡快。

    “呵，你們不是昨天還覺得從南洋來的人很野蠻很土嗎。”

    姜泠沒好氣道。

    柳川和蕭言互相左看右看。

    “誰說的？”

    “是我說的嗎？我好像沒說過啊。”

    “那肯定也不是我說的！”

    倆人在這演，周燮捂著嘴巴在旁邊偷笑。

    姜泠依舊是不茍言笑的高冷形象。

    “說吧，他到底給了你們什么好處？”

    “哎呀，也沒多少。”

    “就一臺游戲機，我被針扎了報告還沒出來呢，剛好有空玩?！?/br>
    “我那新對象要的包包，今天下午忽然就寄到了哈哈，姜醫(yī)生你說巧不巧?！?/br>
    “柏拉圖這個月都不用我遛了，我正好去找小護士搞一炮放松放松，否則這一天天過得……”

    也、沒、多、少。

    姜泠被幾個人嬉皮笑臉的狗腿模樣氣得薄惱。

    “今天開始，我得盯緊你們這群男人。”

    “簡直毫無原則，一塌糊涂！”

    “他要住就住二十三床，別的沒位置?！?/br>
    “好叻！真巧啊，男菩薩也說他想住二十三床，你們真是心有靈犀！”

    聞言，美人清冷的瞳眸像是銀山黑曜石，將某位野蠻人嫌棄透了。

    ……

    “誰要跟他心有靈犀，明明就是蛇鼠一窩?！?/br>
    單純的薄怒，不知何時演化成了嗔怒。

    黃逸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從她觀戰(zhàn)的視角看，雖然醫(yī)生們都用本地話“吵架耍賴皮”，但唯獨姜泠嫌棄起別人的時候，講話格外像念咒語。

    魅惑，神秘，恰到好處的模糊半解。

    讓人忍不住挺想被她多罵幾句的。

    或者說，她罵人的時候身上終于有了些溫暖的煙火氣，不再是冷情冷心的模樣。

    男醫(yī)生們的“耍賴皮”其實并不過分。

    每個人身上都有七情六欲，投其所好即可消解敵意。

    那……又有什么可以打動姜醫(yī)生，卸下她的高冷偽裝呢？

    黃逸雯納悶地想不通。

    “姜醫(yī)生，裴主任來找你吃晚飯咯！”

    正在此時，辦公室外有人喊了這么一句。

    夜色暈染著漸漸浮上窗，一場夜雨來得悄無聲息。

    融化冰雪。

    “誒姜醫(yī)生！男菩薩的住院手續(xù)你不幫他辦啦？？”

    *

    醫(yī)院的幾棟樓之間有處小花園，寧靜祥和的雨夜里，長椅空空。

    不多不少，坐兩個人正好。

    “這個菜還挺好吃的……唉…今天只有你是及格分以上……”

    姜泠捧著盒飯，嘆了口氣。

    “好吃就多吃點?！?/br>
    裴述把自己的那份菜夾到她這。

    其實，醫(yī)院食堂的盒飯也談不上好吃難吃，然而對于外科醫(yī)生來說，忙里偷閑的能吃上飯就不錯了。

    手里的盒飯沉了一點點，姜泠放下筷子喝水。

    “謝謝，你吃你的就行，不用照顧我?！?/br>
    理智的，冷靜的。

    像是彼此不太熟。

    聊天話題如同余溫稀少的飯菜，迅速冷了下去。

    “其實……”

    裴述正打算聊聊急診凌晨送來的病人，花壇旁邊忽然出了場小事故。

    有人滑倒了。

    不知怎地，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許多醫(yī)護人員，把花園都擠滿了，爭相搶著救助。

    裴述側(cè)首看了眼姜泠。

    她像是清冷冰雪，戲外之人，不為所動，靜靜目睹許多事情的發(fā)生。

    “你不過去救人嗎？”

    裴述問。

    姜泠扶了扶眼鏡，鏡片上有些蒙霧，不太真切。

    “如果全天下的醫(yī)生就地滅絕，那我會考慮救不救的?！?/br>
    “怎么，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語罷，低頭，吃飯。

    一時無言。

    雨幕外是嘈雜眾生相，甚至有人在用閃光燈拍照，記錄自己如何搶救現(xiàn)成的“表彰獎狀”。

    這個點，正值醫(yī)院領(lǐng)導(dǎo)下班的時候。

    相比起她看淡世間的漠然，裴述身上的正義氣場儼然是問題答案。

    詭異寧靜的氣氛，在雨幕里蔓延開來。

    是誰失去記憶。

    是誰隱瞞真相。

    “這么嚴肅？你是不是又要對我進行正義的宣導(dǎo)了？”

    姜泠見裴述繃著神情，無奈搖頭。

    “你在馬來西亞的時候，可沒有這么難捉摸的?！?/br>
    聽她這么說，裴述也放松下來，略帶遮掩地緩和話題。

    “多跟我說說馬來西亞的事?！?/br>
    “比如，我在馬來西亞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姜泠忽然很認真地看向裴述。

    像是在看著自己回憶不起來的良心。

    巫妖，是沒有心的。

    她會聆聽，聆聽別人描述她的心是什么樣。

    然而，裴述給她的答案總是欠缺一些可以共鳴的元素。

    很冗長的故事，他在一場爆炸案的搶救現(xiàn)場遇到她，一起合作救死扶傷……

    云云，了了。

    她蹙眉眩暈，揉了揉太陽xue。

    “不是這些……有什么關(guān)于九英寸的事情嗎？”

    “或者，關(guān)于金屬手指?！?/br>
    裴述說“沒有”，反而話鋒一變，問起她一些事。

    “我聽說，曼諾先生的住院病房在你們科？”

    “嗯，怎么了？”

    “沒什么，好像你和他走得挺近的?！?/br>
    姜泠手腕一抖。

    “沒有的事?！?/br>
    但裴述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大馬見過他?！?/br>
    姜泠疑惑地重復(fù)：“你見過他？”

    廊檐外，雨下得更烈了。

    瓢潑，跌宕。

    “對，我見過他?！?/br>
    裴述篤定道。

    “在當?shù)?，他好像不叫曼諾先生，應(yīng)該也姓裴?！?/br>
    “他是個臭名昭著的壞人?！?/br>
    臭名昭著的壞人。

    姜泠默念。

    轟隆——

    黑夜里，一聲驚雷，撲朔迷離。

    *

    “他媽的，什么破天氣?！?/br>
    半私家病房里，病床上的退休秘書罵了一聲，繼續(xù)朝電話那邊吩咐。

    “對，叫林業(yè)局的人明天來把鴿子都毒死！”

    “我就是要讓這幾個醫(yī)生吃不了兜著走，姓名八字我不都發(fā)給你了嗎？”

    “姜醫(yī)生？那個冷著臉的婊子啊……”

    “切，就一個醫(yī)生而已，能把我怎么樣?！?/br>
    “行，行，掛了?！?/br>
    退休秘書一臉得意地掛掉電話，剛扭頭，就被玻璃窗里的倒影嚇了一跳。

    二十三床剛住進來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他床邊。

    他身上陰森冷酷的氣場，甚至比窗外的雷暴雨恐怖數(shù)倍。

    “大半夜的你想干嘛？？”

    退休秘書瞪大眼睛，吼了一聲。

    男人薄涼地笑了笑。

    “你說得對，她是醫(yī)生，確實不能把你怎么樣?！?/br>
    “什……什么她……？”退休秘書覺得莫名其妙，“你再這樣我喊人了??！”

    男人慢條斯理地又靠近一步，步履身型儒雋優(yōu)雅。

    “沒有人告訴你，我和她的關(guān)系嗎？”

    “那你就別知道了。”

    病房內(nèi)，燈光剎滅。

    魔鬼悄無聲息地降臨。

    “壞人做的事，就讓我來做吧?！?/br>
    ——

    揭曉一下，評論區(qū)里大家喊的裴大少是誰呢～

    就是這個正在干壞事的男人哦。

    至于毫無激情的“裴述”嘛，真假大家猜

    （感謝收藏珠珠！明天加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