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軍出征的滿漢四大臣都喝了藥水。

    張?zhí)t(yī)也低頭用右手食指沾了些白晉刮下來的金雞納霜粉末放進(jìn)嘴里嘗了嘗、品了品,又喝了一些金雞納霜的藥水才抬起頭對著皇貴妃說道：

    “娘娘,現(xiàn)在營地里也有一小部分士兵感染瘧疾了,微臣這就和白大人一起拿著金雞納霜讓那些患病的士兵們服用，若是一個時辰后，士兵們身上的癥狀減輕了，我們再給皇上服藥?！?/br>
    晴燕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只有健康人服用了金雞納霜后身體沒有出現(xiàn)異樣，瘧疾病人服用了金雞納霜后病痛可以減輕，才能證明這種西藥真得對身體無害且對瘧疾有奇效，一國之君的身體與一國國運(yùn)息息相關(guān)，入口的東西再小心對待也不為過。

    等張?zhí)t(yī)和白晉拿著一塊金雞納霜匆匆離開御帳后，御帳的眾人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下等待了。

    晴嫣搬了一把雕花椅子放在御帳門口，仰起頭就能看見懸掛在夜空中的皎潔明月和燦爛繁星。

    月亮又圓又大，星星也很璀璨，仿佛一伸手就能夠摘到了一樣。

    她將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閉上眼睛感受著大草原上吹來的涼爽夜風(fēng)，聽著藏在草地中昆蟲的鳴叫聲，靜靜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

    胤禔和胤礽兄弟倆知道自己身上臟，也沒有坐在軟榻上，而是各自搬了一把椅子挨著床邊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守著他們汗阿瑪。

    福全、索額圖等人也都靜靜地坐在桌子邊。

    站在床邊的梁九功也尋摸了一個地方靠在柜子上閉目養(yǎng)神。

    白天的時候他們還都在為皇上的病情擔(dān)憂，各個著急的不得了，裕親王急得嘴角都冒泡了。

    如今晚上等到了千里迢迢跑來送藥的皇貴妃，雖然眼下皇上還沒有服藥，但是在場眾人都覺得像是找到了靠山和主心骨一樣，全都不吭聲默默地享受著這短暫的平靜。

    御帳中的自鳴鐘表盤里的指針緩慢轉(zhuǎn)動著，等到時針指到“十一”到達(dá)整點(diǎn)時，立馬發(fā)出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坐在御帳門口的晴嫣隨即睜開眼睛從椅子上站起來，果然就透過周圍的亮光，看到張?zhí)t(yī)和白晉臉上掛著激動不已的笑容，一前一后地快速往御帳這邊跑。

    “張?zhí)t(yī)，那些士兵們服用了金雞納霜后效果怎么樣??？”

    晴嫣順手將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以免擋著路，就拽著張?zhí)t(yī)的衣袖急聲詢問道。

    眾人聽到皇貴妃的聲音也都晃了晃腦袋將涌上來的困意給盡數(shù)驅(qū)散，紛紛從椅子上站起來，齊齊將視線給移到了前后腳沖進(jìn)來的張?zhí)t(yī)和白晉身上。

    “娘娘，這金雞納霜確實(shí)是治療瘧疾的神藥??！”

    張?zhí)t(yī)顯然是被震撼到了，他興高采烈連說帶比劃地給在場眾人講道：

    “那些原本臉色蠟黃，上吐下泄，打冷顫打得渾身癱軟的士兵們，喝下藥水不久后就感覺身子暖和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后就不打冷顫了，如今身體強(qiáng)壯的士兵們都已經(jīng)能夠扶著墻站起來了?！?/br>
    “西藥竟然這么厲害？”

    王掞聽到這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預(yù)料的話，一時之間驚訝的連著拽下來了好幾根胡子。

    這西藥的效果未免也太立竿見影了吧，他們平時喝的苦藥湯子可是見效很慢的?。?/br>
    晴嫣看到站在張?zhí)t(yī)身后的白晉聽到張?zhí)t(yī)對金雞納霜贊不絕口的話后，脊背不由就挺直了，眼中也迸發(fā)出了自豪的光彩。

    她阿瑪?shù)难劾锔敲爸凉?，整張臉都寫著：“回京后赫舍里一族一定也要屯這種神藥！”

    連張英、王掞、福全、杰書、費(fèi)揚(yáng)古臉上都露出了相同的神情。

    晴嫣心里不由咯噔跳了一下，雖然她也承認(rèn)西藥見效很快，但是中藥是老祖宗傳承千年留下來的好東西，是華夏的文化瑰寶，她可是萬萬不想看見因?yàn)榇耸拢磥淼拇笄迦巳家还赡X的鉆入西藥的研究里，從而忽視了中藥的發(fā)展，忙笑著出聲解惑道：

    “早些年本宮在京郊騎馬玩耍時，曾經(jīng)偶遇過一個會說漢語的西洋大夫，本宮就是從他口里知道有金雞納霜這種治療瘧疾的神藥的，不過他飄洋過海來到我們大清不是為了推廣他們西藥的，反而是來向咱學(xué)習(xí)中醫(yī)的治病方法以及中藥的炮制方法的?！?/br>
    眾人聽到皇貴妃這話都又紛紛將目光給轉(zhuǎn)到了晴嫣身上。

    索額圖不自覺地就驕傲地把胸膛挺了起來，瞧瞧她閨女多有出息，出去玩兒還能長見識！

    站在他身旁的納蘭明珠。剛好用眼角余光瞥見了索額圖臉上那炫女傻兮兮的笑容和眼角眉梢冒出來的自豪之意，不由嘴角狠狠抽了抽，把臉給撇到一旁不去看了。

    晴嫣沒瞧見這倆老對手、死對頭的微小動作，而是伸手指著桌面盒子中剩下的三塊金雞納霜繼續(xù)往下道：

    “那個西洋大夫給本宮說，西藥的特點(diǎn)本就是見效快，但卻治標(biāo)不治本，中藥雖然發(fā)揮藥性的時間長，但是幾包中藥下去，卻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病人的身體把病根給去了，對于先前從未服用過西藥的人來說，他們的身體還尚且沒有對西藥產(chǎn)生抗藥性，因此等西藥進(jìn)入體內(nèi)后，就會發(fā)出來非常快的作用?！?/br>
    胤礽聽到姨母這話，也是一臉?biāo)虻攸c(diǎn)著頭道：

    “看來中藥和西藥都有優(yōu)點(diǎn)有缺點(diǎn)，若是兩者能結(jié)合起來就最好了?！?/br>
    胤禔也用手撓著腦袋說道：“不過咱還是得想辦法看看我們的中藥能不能治療瘧疾啊，這金雞納霜多貴啊，怎么可能讓大清所有患瘧疾的人都能吃上這稀有的西藥呢?！?/br>
    索額圖等人聽到皇貴妃、大阿哥、太子殿下的話，也都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張?zhí)t(yī)更是被大阿哥的話給重新點(diǎn)燃了斗志。

    身為醫(yī)者，他潛心研究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治療瘧疾的方法，如今瘧疾之癥卻被一種看起來就平平無奇的褐色藥塊給打敗了，雖然他嘴上夸贊金雞納霜好用，但是心底其實(shí)還是有些失落的。

    聽完皇貴妃三人的話，他決定等到皇上身體康復(fù)后，他就繼續(xù)去自己的營帳里試驗(yàn)?zāi)切┻€沒有用完的蒿草，還有一種黃花蒿沒用呢！營地里還有很多瘧疾病人等著他治病呢！他堅(jiān)信老祖宗留下來的醫(yī)書是沒有騙人的！

    站在張?zhí)t(yī)身后的白晉仿佛都能瞧見從張?zhí)t(yī)身上散發(fā)出來了，那險些化形的勃勃斗志，看著皇貴妃三言兩語的就把眾人剛剛產(chǎn)生的對西藥的無上崇拜給打破了，白晉簡直覺得自己錯過了一萬兩黃金一樣！心中雖然失望，不過他還是牢牢記著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的，忙伸手從懷里掏出自己精致的小銀刀對著皇貴妃和胤礽說道：

    “娘娘，太子殿下，要不微臣現(xiàn)在就給皇上調(diào)藥水吧？”

    晴嫣扭頭瞥了一眼自鳴鐘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子時三刻了，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桌面上倒扣著的最后一個茶盞給翻了起來，示意白晉走過來沖藥粉。

    白晉幾步走到桌子旁，就用左手從木盒子中拿起了一塊新的金雞納霜，又用握在右手里的銀刀小心翼翼地將金雞納霜的藥粉刮在空茶盞里，刮夠成人的藥量后，他才拎起桌面上溫?zé)岬牟鑹赝K中加入了適量的溫水。

    這個過程看著簡單但卻是一點(diǎn)兒都不容易的，比如刮下來多少藥粉、添多少水都是有定量的，張?zhí)t(yī)站在白晉的左手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晉的動作，將每個細(xì)節(jié)都牢牢記在了心里。

    “娘娘，微臣把藥水調(diào)好了，可以給皇上服用了?！?/br>
    白晉將手中的茶盞遞給皇貴妃。

    晴嫣接過后用小銀勺子輕輕撥動了兩下，轉(zhuǎn)身走到床邊對著梁九功抬了抬下巴。

    梁九功忙心領(lǐng)神會地將康熙的上半身給扶了起來。

    白晉緊張地兩手交握，心臟“砰砰砰”直跳，他明白自己后半輩子的仕途和幸福生活全壓在皇貴妃手里的藥碗上了。

    正當(dāng)白晉幻想著等皇上康復(fù)后，對他予以重用的美好畫面時，梁九功焦急的話就打破了他的美夢。

    ”娘娘，這可咋辦啊，皇上他這是不是感覺到入口的藥味道不對，所以不愿意吞咽著喝啊。”

    白晉聞言忙從幾個大臣的縫隙中鉆過去走到床前，看著皇貴妃喂到皇上嘴邊的藥水壓根兒就沒能進(jìn)皇上嘴里，反而全都順著嘴角流到了下巴上，梁九功手里明黃色的帕子擦都擦不及了，不由有些傻眼兒了。

    費(fèi)揚(yáng)古也著急地拍手道：

    “哎呀，皇上咋能不喝呢，這再好的藥喝不到肚子里那不就是白搭嗎?”

    晴嫣也沒想到最后的意外竟然出現(xiàn)在了康熙身上，她擰著一雙秀眉看了看康熙的嘴又低頭看了看碗里褐色的藥水，轉(zhuǎn)頭沖著胤礽喊道：

    “來，保成你端著藥碗?！?/br>
    “哦，好?！?/br>
    胤礽愣了一下忙點(diǎn)頭接過姨母手里的藥碗。

    晴嫣抿了抿唇示意梁九功往旁邊站一站，然后立刻抬起右手捏著康熙的下巴，微微用力就將康熙緊閉的牙關(guān)給撬開了，又用左手捏著康熙的鼻子，言簡意賅地對著外甥喊道：

    “藥不燙嘴，保成你直接給你汗阿瑪灌進(jìn)去?！?/br>
    胤礽聞言一呆，看到他汗阿瑪無意識想要閉上嘴，但卻偏偏掙脫不了他姨母的手，竟然擰著一雙濃眉，俊朗的面容上顯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情。

    一向勇猛的汗阿瑪怎么在姨母手里顯的這般嬌弱啊?

    罪過啊，罪過?。?/br>
    胤礽忙晃了晃頭，將腦袋中冒出來的亂七八糟念頭全給打消了，才一勺一勺的把藥水給“硬灌”進(jìn)了他汗阿瑪被“硬撬”開的嘴里。

    等一碗藥終于見底了，晴嫣一扭頭就看到身后眾人臉上頗為難以琢磨的表情。

    她不由困惑地生出了滿腦袋的問號。

    索額圖有些一言難盡的瞥了一眼自己滿頭霧水的愛女，他閨女連對待皇上都敢像是對待稚齡孩童一樣，不愿意喝藥就撬開嘴，捏著鼻子往里灌，這種十年如一日虎了吧唧的性子，他怎么會覺得他閨女可能在宮里被其他人給欺負(fù)呢？

    站在他身旁的納蘭明珠也笑著低語道：

    “看來愚庵生病喝不進(jìn)去藥時，赫舍里福晉也是這樣給愚庵喂藥的啊。”

    索額圖尷尬的笑了笑不說話，又狠狠瞪了自己閨女一眼。

    晴嫣沒搞懂自己阿瑪為什么要瞪她，現(xiàn)在她只想趕緊去御帳外喊后勤人員給她找個空營帳、燒些熱水洗洗澡，她騎了一天的馬從京城趕到前線，穿在鎧甲內(nèi)的里衣都被汗水給浸透了，渾身黏黏糊糊，難受的不行。

    正當(dāng)晴嫣打算抬腳往外走時，御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瞬幾個穿著鎧甲的斥候就握著手里鋒利的大刀焦灼不已地走了進(jìn)來。

    福全扭頭瞧見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了，也忙轉(zhuǎn)身迎了上去。

    “怎么了？”

    “王爺，大事不好了，卑職們奉您的命令，前去刺探敵軍的軍情，在距離此處八十多里外的地方瞧見他們大軍正浩浩蕩蕩地舉著火把翻山，滿山都是亮光，他們一點(diǎn)兒都沒有隱藏的意思，卑職們懷疑他們這是沒有耐心了，打算今夜前來偷襲我軍，與我們進(jìn)行決戰(zhàn)了！”

    領(lǐng)頭的斥候頂著滿頭大汗，臉色通紅地對著裕親王抱拳啞聲道。

    “什么？”

    聽到這話，在場除了今夜才趕來的晴嫣、胤禔、胤礽和白晉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外，其余人全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臉色極其不好看。

    晴嫣看著自己阿瑪臉上毫不掩飾的急色，不由困惑地開口詢問道：“阿瑪，這是怎么了？”

    索額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己閨女，用手揪著下巴上的胡子搖頭嘆息道：

    “娘娘，您有所不知，我們剛剛來到前線不久，佟大人就被敵人的火銃給差點(diǎn)傷著了心臟，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摔斷了兩根肋骨，現(xiàn)在還躺在營帳里起不來床呢，后來皇上命令費(fèi)揚(yáng)古將軍接了佟大人主將的位置，我們破了敵軍駱駝陣那日還大勝了呢，可實(shí)在是沒想到晚上返回營地皇上就病倒了?！?/br>
    福全也苦笑著往下接話道：

    “我們怕皇上的病情會動搖剛剛提升起來的士氣都決定先對外瞞著這個消息了，哪成想敵軍不知道從何處知道了皇上患瘧疾的消息，這幾天下來他們不和我們正面開戰(zhàn)，每次兩軍碰上，他們敵軍就站在對面沖我軍嚷嚷著皇上病入膏肓、不久就要龍馭歸天的事情，多次下來軍心就亂了，等到士兵的隊(duì)伍中也開始三三兩兩地爆發(fā)瘧疾之癥后，皇上患瘧疾的消息就徹底捂不住了，敵軍現(xiàn)在還又增添了近三萬的援軍，人數(shù)方面也已經(jīng)和我軍不相上下了?！?/br>
    即使福全沒挑明，晴嫣、胤礽、胤禔、白晉四人也聽明白了如今局勢的危急。

    現(xiàn)在敵軍士氣高昂，清軍在瘧疾病痛的折磨中和皇上重病的雙重打擊下，士氣已經(jīng)很低迷了，原本還有的十萬大軍的人數(shù)優(yōu)勢在敵軍援兵到來后也沒有了，兩軍差別懸殊，這場注定要輸?shù)舻膽?zhàn)爭還怎么打??！

    晴嫣耐心聽完這話，斂眉深思了片刻就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容蠟黃的康熙又看了一眼福全用繃帶掛在胸前的左胳膊。

    左胳膊骨折的裕親王別說上陣殺敵了，連戰(zhàn)馬都騎不穩(wěn)了，福全這種狀態(tài)是斷斷不能領(lǐng)兵的。

    晴嫣就擰著秀眉，用貝齒咬了咬下唇道：

    “裕親王，你們現(xiàn)在去組織大軍吧，告訴我軍皇上已經(jīng)身體康復(fù)了，到時會親自騎戰(zhàn)馬與敵軍作戰(zhàn)的?！?/br>
    聽到晴嫣這話眾人先是一愣，瞥見皇貴妃身上同樣明黃色的鎧甲后全都反應(yīng)過來皇貴妃的意思了，皇貴妃和皇上的鎧甲除了鑲嵌在上面的鉚釘顏色不一樣外，乍一看確實(shí)很像，而且皇貴妃的個子高挑，坐在高高的戰(zhàn)馬上只要不開口說話，離得遠(yuǎn)的士兵誰能瞧出來這不是皇上??！

    眾人還沒有開口說話，索額圖立馬著急了，忙幾步走到晴嫣跟前看著自己這個從來沒有讓他省過心的閨女，皺眉嚴(yán)肅地大聲道：

    “娘娘您鳳體金貴，怎么能夠上前線呢！刀劍無眼，您這萬一要是被敵軍給傷著了怎么辦??！”

    “唉，是啊，娘娘您這身份上戰(zhàn)場也的確是不合適啊?！?/br>
    張英和王掞家里的小姑娘也都在北五所上學(xué)，他們倆都認(rèn)為他們是漢人中少有的開明之人了，也沒有認(rèn)為女子只能困于后宅這種狹隘的想法，但是聽到皇貴妃這石破天驚的話，還是忍不住齊聲開口反駁道。

    裕親王福全、康親王杰書、烏拉那拉·費(fèi)揚(yáng)古和納蘭明珠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眼睛里透露出來的神情，也是不贊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