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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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的聲音猶在耳畔。 蘇澤蘭垂著眼簾,瞧地上的身影緩緩移動,心里沒來由地一下下被牽著。 一個在外面貼,一個在里面瞧,貼花的人渾然不知,還懷著可能被對方嫌棄的憂心,忐忑不安。 蘇供奉這個人總是沒回應,她心里沒底。 第9章 雪落長安 山舞銀蛇,夕陽落雪,殘雪被晚風卷起,涌入純一的袖口中,冷嗖嗖,激得她打個寒顫。 公主站直身子,瞧親手裁制的牡丹花,紅艷艷燃燒在夕陽下,臉上全是笑意。 蘇供奉不吭聲也無妨,反正她都習慣。 茜雪提起鎏金象牙食盒,笑吟吟地:“供奉,我走了哦,元宵節(jié)再來看你?!?/br> 依舊無聲。 她轉(zhuǎn)過身,一邊往石階下走一邊習慣性地打開食盒,想看看那碗讓自己費盡心思的膠牙餳,對方吃了多少。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粉色蓮花彩勝,不是普通彩紙所做,像是書中的畫撕下來又折好,那顏色新鮮得好似沾著露水,粉中透白,白中染粉,拿起來放到手中,底部是一枝蔓延的青藤,卻是翠綠色,嬌麗動人又生氣十足。 好像蓮花開在手中,沾了夕陽之色,放到鼻尖還有一股清香,鮮活足已引蝶。 她從沒見過如此精致的手工,不禁訝異,早聽說蘇供奉生就一雙巧手,以前常替娘娘們調(diào)琴,今兒算是知道名不虛傳。 茜雪笑得歡欣雀躍,這定是給自己的彩勝,他們總算有來有往了一次。 她忍不住心里喜歡,又提著裙子跑回去,好像后面有人追著般氣喘吁吁,“蘇……供奉,這彩勝真好看,竟然還有香氣啊,你的手真巧!”說罷不好意思地瞧了眼自己剪的牡丹,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看上去歪歪扭扭,實在不像朵花。 “供奉,等你有一天出來了,教我做手工好不好,太后總說我笨,學不會這些,我覺得……那是師傅不夠好,若是供奉來……我一定做個好徒弟?!?/br> 蘇澤蘭沉默,心想自己何時能有出去的一天,就算有,真的要離開嗎—— 他的身子已經(jīng)長在興慶殿里了,和自殺謝罪的前樞密院主使李文復一樣,李文復——親生父親,傳聞中自己殺死之人,也不算完全捏造。 他是活在太陽底下隱秘的鬼,早習慣青燈古殿的日子,從來沒想過走下那高高石階。 唯有一次踏出這扇朱紅色大門,是去年夏天趁著守衛(wèi)送飯打盹的時候,百花盛開,蝴蝶飛舞,興慶殿里無人打理的野花都開了,他出去采了幾種,制成顏料,今日用在給小公主的彩勝上。 那會兒就想給她做一個花鈿,只是拿不準何種樣子好,人日的彩勝想必更應景吧。 屋外的茜雪滿臉笑意,那喜悅從頭到腳,讓她忍不住歡心拍手,索性把彩勝別的發(fā)髻間,咬嘴唇害羞地問:“供奉,你想不想看一下我戴這個啊!” 問出去停會兒,異想天開,連自己都笑了。 她依舊不氣,就當對方在瞧一樣,雙手拎起裙子轉(zhuǎn)了個圈,那發(fā)間的蓮花彩勝隨風飄蕩,花瓣得了魂魄般,朵朵旋出光的影子。 興慶殿里的一草一木早就陳舊不堪,她像從天而降的天人,充滿化腐朽為神奇的仙力。 蘇澤蘭緩步走到窗前,透過那合不上的縫隙往外瞧,記憶里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與眼前亭亭玉立的身姿交疊再一起,是他想象中的樣子,又不太相同,霧水眸上彎月眉,眉間藏著的紅痣平添綺麗嬌媚。 以前還是個小丫頭,如今風情萬種,全在那一顆紅痣上。 他笑了笑,自己都沒意識到。 茜雪今日就像得了寶,晚上把彩勝放到枕邊才能安睡,杏琳哭笑不得,但那只蓮花彩勝確實美不勝收,也讓她驚嘆。 第二日宮中慶典,十七公主難得出席,一身娟紗裙上繡著粉色蝴蝶,藕荷色披帛壓在雪白裘衣下,清麗迷人,尤其是發(fā)間只別了兩三只珠釵,一朵粉色蓮花彩勝璀璨奪目。 她本就受寵,走到哪里都萬眾矚目,如今更是惹得妃子與朝廷命婦上前,圍在身邊問個不停,都在打聽這只彩勝出自尚衣局哪位宮人之手,居然如此栩栩如生。 茜雪莞爾一笑,“這是我自己做的啊,獻丑了?!?/br> 至此贊譽夸獎如潮水般涌入,沒個停歇。 她的心思不在這些浮華之上,目光越過周圍亂糟糟人裙,尋找大理寺千金李白紫與中書令侄女蘇雪盼的身影,兩人如今待字閨中,若自己不召見,恐怕不敢獨自向前。 前幾日答應陛下的事,純一可沒忘。 目光饒了幾圈,左右都沒看到和畫像上相似之人,她忍不住問旁邊的御史臺夫人張氏,那位笑得快裂開嘴,“公主殿下想要她們陪伴啊,也是,我們畢竟都年紀大了,公主別急,她們按身份都在殿外等候,等我叫進來便是。” 不大會兒,只見張夫人身后一前一后跟著兩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蓮步輕移,沒幾下來到近前,朝十七公主施禮。 茜雪忙說免了,抬眼打量兩人,一個就如畫像般的長相,只是李白紫本人臉部線條分明,更顯端莊大氣,卻失掉畫中的一絲嬌媚感。 倒是畫里更討人喜歡了。 蘇雪盼則截然不同,生就一副嬌媚模樣,水波眸子,眼尾吊垂,說起話來嬌嬌滴滴。 茜雪笑嘻嘻地拉她們往上座走,說些首飾香花,都讀過什么書的話。 本想離皇帝陛下近些,順便瞧瞧,哪知對方就像故意躲著似地,竟只在開宴時匆匆露個臉,便沒有蹤跡。 皇帝真讓人cao心,自己選皇后都不管不顧,還讓她跟在后邊著急。 蘇雪盼嘴甜機靈,深知十七公主在宮中的地位,端起一杯清酒,道:“殿下,元宵節(jié)快到了,家里的姊妹會聚在一起做花燈,公主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就給公主送幾盞過來?!?/br> 李白紫本不善言辭,但如此場合,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在替陛下選后,也在一邊接話:“公主,元宵節(jié)時府上也會做幾道家鄉(xiāng)菜,若是公主能夠薦臨,定會蓬蓽生輝。” 一個說送花燈,一個就恨不得請到家里。 茜雪心知肚明,瞧著對面兩個人相互打眉眼官司,她抿唇一笑,“花燈我也喜歡,好吃的也不能少,依我說正月十五這天上元燈節(jié),金吾放夜,連宵禁都沒有,meimei們不如都來宮中,若是陛下恩準,咱們一起出宮玩也可以啊,早聽說安福門外燈輪美,我還從來沒見過呢。” 對面兩位千金忙說是,不只有燈輪還有燈樓,黃金白銀裝飾著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花燈萬盞下是歌舞藝人,如夢如幻。 茜雪點頭,心里卻不感興趣,沒想繼續(xù)趟這攤渾水,元宵節(jié)讓陛下自己來應付吧,她還要去興慶殿看蘇供奉,給對方帶過節(jié)的粉果1吃。 杏琳連炸粉果的上好白麻油都準備好了,就等著自己大顯身手,這些年別的本事沒長,倒是做飯的手藝越來越像樣子。 她從小見慣了宮里的繁華,小的時候坐在父皇腿上微服私訪,也曾看到民間盛景,如今大了,只喜歡安靜之處,何況心里還有牽掛。 人日宴會結(jié)束后,十七公主坐在馬車里往回走,路過興慶殿,忍不住挑開帷??匆谎郏谄崞嵋箍?,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已經(jīng)安睡。 她不知為何老惦記他,若說曾經(jīng)有多么深的交情也沒有,難道就因為一句小殿下,便讓自己癡癡傻傻許多年。 可蘇供奉和宮里的所有人都不同,那雙情絲瀲滟桃花眼垂下的時候,似乎藏著無盡心事,抬眼一瞬間卻又消失殆盡,變得清澈見底。 她被那些不知名的隱秘所吸引,有一點危險但并不怕,宮里的傳聞此起彼伏,都不能讓公主信服。 也許很快就能見到對方,心里莫名這樣覺得,到時定要拉住對方的手,來到雪蘭湖畔,問他還記不記得那晚,解開所有的疑惑。 她無法想象有那么一雙清澈雙眸之人被稱為魔頭,殺父弒兄,若說惑亂宮闈,生成那副樣子倒真不難,想到這里臉頰便紅了。 “還是不可能?!毙睦锬f,就像安慰自己似地,“他那么儒雅溫柔,不會做無禮之事。” 月光透過帷幔,打在發(fā)間的蓮花彩勝上,落下的陰影隨馬車緩緩晃動,一下下,便到了公主心上。 作者有話說: 粉果:油炸食物,在大唐很流行。 第10章 雪落長安 一年一度,上元燈節(jié),是棠燁朝宮人唯一能與民齊樂的日子,這幾晚金吾放夜,宵禁解除,就連平時肅殺嚴謹?shù)难惨挂膊灰?,坊間家家戶戶歌舞升平,直到白日。 整個長安晝火通明,安福門外的彩燈與彩樓錯落有致,千萬盞花燈在月下璀璨生姿,今年的天氣也好,枝頭已經(jīng)有了春日氣息。 無論是紫衣綬帶還是王宮命婦,市井人家或者三教九流,這一天都不分彼此,盛裝打扮來到街邊,品美食,瞧歌舞,到處彩旗飄飄,玉龍雪舞,盈盈笑語耳畔留,一夜不知要成就多少癡男怨女的佳偶天成。 宮中也早已各色彩燈攢動,麒麟殿仍舊在舉辦宴會,想嘗新鮮的便請示出宮去,只要不鬧出亂子,上面的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即便是平時嚴苛的御正麗陽夫人,也早早回府休息。 各處喜氣洋洋,唯有承香殿又升起煙火,芝麻五香和成的餡被小心包裹在白面里,用勺子捏成小團子,再放到旁邊的油鍋里一炸,噼里啪啦,一個個金黃色透亮,軟糯酥脆。 粉果子做法簡單卻香甜得很,滿后院都飄著香氣。 杏琳端著葡萄紋金盤站在身邊,笑道:“公主做得太多啦,說實話粉果不好消化,別把蘇供奉吃壞了。 ” 對方提醒得對,興慶殿本就屬于無人問津之處,若是不舒服也沒人來瞧,撈起來嘗一口,酥皮guntang,她哎呦了聲,“好燙??!” “公主也太不小心啦!”杏琳連忙放下金盤,接過春望遞過來的冷水,“快喝一口,要不要叫御醫(yī)?!?/br> 茜雪抿了抿水,舔著嘴唇笑出聲,“好jiejie,我又不是紙糊的人,咱們棠燁朝的女子可沒那么嬌氣,你忘記我小時候還和父皇騎馬呢,多烈的馬都不怕?!?/br> 這是實話,朝中內(nèi)外的女子尤其是富貴人家,人人會騎馬射箭,馳騁獵場并不屬于男子的專長,但她們是跟前伺候的奴仆,自然要盡心盡力。 “公主真沒事嗎?多喝幾口,今兒不要吃滾熱的菜?!?/br> “沒事,看把你嚇成這樣。” 十七公主嫣然一笑,小心將粉果擱到金盤子里,特意晾涼了才放進食盒中,笑容燦爛。 杏琳搖搖頭,吩咐侍女把小廚打理干凈,轉(zhuǎn)過身問:“公主今晚從興慶殿回來還去麒麟殿嗎?大理寺與中書令家的兩位娘子都來好幾次了,想請你過去?!?/br> 茜雪的注意力都在粉果上,漫不經(jīng)心地回:“我去做什么,她們想見的也不是我,早就囑咐李公公給留最好的位置,保管今晚讓她們不虛此行?!?/br> 杏琳笑出聲,“只能有一位不虛此行吧,陛下又不會一次看上兩個?!?/br> “那可不是咱們能管的事,說不定一個封為皇帝,一個封為貴妃呢?!避缪┱砗梅酃挪絹淼胶笤褐?,杏琳連忙將裘衣給對公主披好,附和道:“也對,奴覺得大理寺家的李娘子更為端莊,蘇娘子嘛,倒是很有寵妃的樣子,看上去就會撒嬌?!?/br> 茜雪笑而不語,前朝的事就讓前朝的人去cao心,她不想?yún)⑴c,迎面瞧見大宦官李瑯鈺手握拂子,緩步走來。 “殿下,老奴來回話啦,公主讓安排的事都已弄妥?!?/br> “多謝公公,我剛才還和杏琳說呢,李公公辦事最讓人放心,也不知道怎么謝謝你,我這里沒什么好東西,公公可是陛下身邊的人,權(quán)當個小玩意收著吧?!?/br> 春望已經(jīng)拿來賞賜,上好的五彩珠串一個,放入李瑯鈺手中,對方俯身施禮,“公主折煞老臣了,十七公主這里就算是門縫里掃出的東西,那都是尊貴無雙啊?!?/br> 對面可是個人精,茜雪心里明白。 他們走出承香殿,李瑯鈺獨自往后離開,麒麟殿與興慶殿在同一方向,茜雪忍不住好奇地問:“公公不去前面侍候陛下?” 對方停住步子,眉宇間顯出幾分愁容,先嘆口氣,“陛下昨夜睡得晚,今天恐怕要后半夜才能過去。” 皇弟勤于政事,經(jīng)常晚睡,但很少會耽誤到這會兒,茜雪擔心對方身體不適,忙問:“請御醫(yī)看了嗎?別是因為天氣太冷,染上風寒可麻煩?!?/br> “已經(jīng)瞧過,只說睡得晚,另外有些急火攻心。” 冬日里寒天凍地,人都很少急躁,上哪門子火,何況皇帝身體素來很好,她還想繼續(xù)問,對面的李瑯鈺卻俯身施禮,“老奴不便久留,公主若沒其他吩咐,就先行告退?!?/br> 茜雪總覺得李公公神色飄忽,不太對勁,李瑯鈺屬于樞密院的人,她很難放心,立刻垂眸對杏琳囑咐:“馬上備車,咱們先去麒麟殿?!?/br> 杏琳不解地問:“公主為何不去直接瞧陛下呢?” 茜雪將食盒塞到春望手中,小心吩咐放到火上溫著,回頭道: “你沒看李瑯鈺一副藏著掖著的模樣,去了也問不出來,不如到外邊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