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6)-不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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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起……還在找他嗎? 時不時會涌上心頭的問題,如同暖陽中打在身上的細雨,就算有陽光,依舊有些冷。這些帶著目的幫助他的獸人,會不會是下一個六起?如果繼續(xù)用這樣的方式生活,就算不是六起,也會有其他人吧? 是不是一定要依附著別人,才能在這社會安穩(wěn)的生活下去? 「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工作嗎?」 眼前的半獸人是個女孩,叫做白葵意。是他借澡間的人家的女兒,女孩頭頂一對兔耳正擺動著,聽見了他的問句,將散發(fā)別到耳后,好奇的聲音懷著不解:「為什么要找工作?。俊?/br> 「我需要賺點錢。」 「喔?你想要買甚么嗎?」 「生活用品吧?!?/br> 「方純不是有送你東西嗎?需要甚么跟他說就好了啊?!?/br> 聽著女孩越發(fā)不解的回答,林耕未有種不知該怎么回復的感覺,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這本就不是他的世界。 他是在澡間外頭遇到對方才開啟的對話,此時兩人站在外頭,林耕未只覺得晚風吹得他有點涼冷。 大概因為沒有及時回復,女孩提起了聲音:「嗯?怎么了?你不高興嗎?」 「……沒甚么,我只是想說,他幫我很多了。」勉強地提起精神回復了追問。 「這又沒甚么,他要追你嘛。」 「……」 白葵意的話也許只是個人想法,卻意外地引發(fā)低潮,提著精神跟對方告別之后,一步步回頭走的過程中,步伐逐漸緩慢,低潮的情緒不知能說給誰聽。他覺得自己站上了一臺跑步機,滾輪在腳底自主地滾動,有些抬不起腳,拖著身體往前走,覺得疲倦,卻找不到開關。 ——這又沒甚么,他要追你嘛。 ——聽說你之前跟云夙跑了?。?/br> ——對你也不是沒有好處,體魄好點,萬一你男人找來還能幫忙,不是嗎? 他想家,很想。 眼眶不經(jīng)意的泛起了熱,想回家做事,用忙碌讓自己從低潮中清醒,可看見憨笑的獸人在他家門口,手里提著新鮮的材料時,涼意又慢慢從腳底泛起。 像是被困在一條單行道中,無法前進也無路可退。 他沒有選擇。 如果沒有辦法改變的話,在這個社會底下,他的選擇也只是不同的依附對象罷了。機會來自于他把這件事講給另一個人聽時,比較有接觸的非獸人中,大部分的人是家庭主夫,據(jù)他所知,只有景書陽在巫醫(yī)那邊當助理。 遇上他是某次採集的時候,似乎是一家人出游,還帶著小孩跟男人,林耕未問他怎么不用上班,景書陽淺笑說自己休假日。長發(fā)的獸人帶著小孩跟在一旁,他讓小孩跟林耕未打招呼,小女孩聲音軟軟的,林耕未笑了笑問了幾句話,小孩答話也有禮貌,他甚至給了她一顆水果。 后來男人說要帶小孩去採梨,景書陽應了,他們跟他道別便要離開,他看他捏了捏男人,眼神交會的樣子,感覺兩人感情很好。 林耕未衝動叫住了對方。 「書陽……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嗯,你說?!?/br> 他看了一眼男人,下意識有些顧忌,然而景書陽也發(fā)現(xiàn)了,他跟對方說,「我等一下再去找你?!?/br> 對方并未反對,只是輕聲:「好。」 獸人走了之后,溫淡如水的青年,回頭詢問他甚么事情,林耕未打起了精神開口:「其實我是想問問,你在巫醫(yī)那邊工作……你的獸人沒有反對嗎?」 他有些微愣,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沒有耶,他一直挺支持我的?!?/br> 「是喔……」 「你會問這個,是遇上甚么煩惱嗎?」對方的語調有些好奇。 林耕未在短暫遲疑后才回答:「……其實我想找工作,現(xiàn)在用的很多都是獸人送的,老是拿別人的,我有些不安?!?/br> 「喔……」景書陽卻是點了點頭:「我懂你的感覺,畢竟拿多了獸人的東西,是會被誤會……」 他沒說完,歪頭似乎在思考:「其實我當初也是剛好,遇上大人缺工,唔——」長吟的時間沒有多久:「我好像曾聽染染說過自己手縫不來,要不我再幫你問問他有沒有缺幫手?」 其實他并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住之馀,欣喜翻涌而上,「真的嗎?」 「嗯,可我不太確定……手縫你可以嗎?」 「我可以學?!?/br> 「好,那我再幫你問看看?!?/br> 「謝謝,真的很謝謝。」 他高興得差點抓他的手,可忍住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便分開了。然后隔天,在採集的時候對方跟胡染染一起來找他,胡染染確實缺幫手,林耕未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 雖然只是手縫些衣服,雖然是以件計酬,可對他而言,是脫離依附的一個起點,低潮的情緒似乎隨著他拿到第一份薪資慢慢脫離了他。 他可以過得好的,他可以。 歡情如同小太陽般在心中升起,連續(xù)幾日心情都挺好的,直到那天採集回家,看見了家門口兩個打架的獸人——早在他離開之前,就不曾停止過的想像,在此時化作了現(xiàn)實,回望過去的一個多月,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如今眼前出現(xiàn)的人,才是他的現(xiàn)實——六起。 林耕未下意識的退后,眼光卻幾乎無法從熟悉的男人臉上分開,對方臉上的滄桑與消瘦是他不曾想像的,心跳不停的上升,腦袋也不停的轉動,在考慮好應該往哪里走前,他已經(jīng)轉頭跑了起來。 害怕。 驚惶的感覺在聽見背后的喊聲時更加的劇烈,像是怪獸變形的爪子破空抓來:「林!別跑!你怕我甚么?!」 林耕未踉蹌差點跌倒,可他不顧一切地往前跑,甚至鑽進在大廣場中的一群非獸人里,隨著他在大廣場造成的sao亂,背后有各種混亂,他不敢想像。可六起的聲音還在,隨后混雜了野獸的吼聲,林耕未不敢轉頭,猶如驚惶之鳥,心中狂顫。 下意識往族長家跑,差點撞上開門走出來的巫醫(yī)跟族長。 兩個他不甚熟悉的人看著他發(fā)抖,發(fā)出了好奇的聲音,「怎么了?」 「我,我,男人?!沽指锤具B話都說不好。 可兩人對望了一眼,族長開口:「原來已經(jīng)找到你那里了。」 他的心臟還在狂跳,聽他說六起跟方純在打,族長伸了伸懶腰:「方純要知道你跑了,沒見他為你打架帥氣的樣子,大概要傷心了。」 「……」 族長大概也不覺得他會笑得出來,轉了轉脖子,對巫醫(yī)開口:「來吧,總不能讓人欺上我大貓族人來?!?/br> 「你要想好了,如果我們弄死他了,可會后悔?」 金桐隨口一句話似乎沒有重量,又讓林耕未心臟狂跳。 「我……」 他的背讓人拍了一下,來自族長的力氣,「——走吧?!?/br> 林耕未覺得自己站都站不好,跟著兩個男人一路回頭的時候,巫醫(yī)的話在他心中打滾,打顫,發(fā)酵。當他看見幾隻大貓合力圍攻一條長蛇的時候,當他看到長蛇身上的傷口時,不知怎地,心中并沒有高興的感覺。 這里不是他的世界。 野蠻、暴力、殘忍的以暴制暴。他們是為了幫助他,可林耕未卻無法從血腥中感受愉快。蛇獸人節(jié)節(jié)敗退,鱗片被咬掉,被利爪劃傷,即便場景一點都不相同,卻讓他想起了那一地鮮血,想起了糾纏他的死亡。 這不是他的世界。 他不想,他不想變成他們一樣的人。 「——讓他們停下來。」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虛弱而不安,來自巫醫(yī)的回覆在耳邊:「確定?今天之后,也許他還會找回來,到時不一定有獸人能及時幫你。」 「如果這樣,我應該要怎么做?殺了他嗎?」 「你想要離開的話,這樣做才是一勞永逸?!?/br> 「流秀當初說過要幫我挑戰(zhàn)他,他說他贏了我就能安全?!?/br> 金桐有一雙棕色的眼,此時他眼中似乎有些訝異,然而,解釋的語言平靜,讓林耕未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蛇族人執(zhí)拗,爭奪伴侶,從來只有你死我活,就算流秀身為巫醫(yī),也不會例外。」 確實,只要他死了,就會安全了。 也許這是種解決方法。 只要等著獸人把他殺死就好了。 可是,他心中的糾結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消失吧。終究,他需要解決這些纏繞在心中成團的鬱結。 周圍議論外族人尋找失蹤的伴侶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里。如同收音機被調高調低音量,不可抑制的發(fā)抖讓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讓他們停下來,讓他們停下,讓他們停下!」 一陣高聲之后,幾個獸人退開時,再次提起了腳步,奔向地上那條扭動的大蛇。 腳好像不是自己的,心理想著應該尖叫轉身逃跑,步伐卻穩(wěn)定而決斷,直到大蛇化為人形,艱難翻身對他露出一個帶血的笑:「我——咳,我聽見——咳,我就知道你愛我。」 差不多是踉蹌的蹲了下來,對方的眼神中泛起的光,手上卻沾著血,抬手勾著他的脖子,他的聲音里有激動,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林……跟我回家?!」 林耕未依舊沒有說話。 血腥味竄進了鼻腔,他摸著的身體也有濕滑的血液,他能越過獸人肩膀看到背后那些圍觀的獸人,還有交頭接耳的群眾,然而六起發(fā)喘的聲音還在耳邊:「我找了你好久,你快嚇死我了,為什么要跑掉?跟我回家?」 他推了推,可六起發(fā)出了咳嗽,頓了動作,他又發(fā)出了笑聲。 「你愛我吧?愛我對嗎?林,我不生氣,跟我回家好不好?」 臉上掛著血,嘴里也吐著血,沾了他一身,林耕未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抖,然而他不說話,對方又是一句句,跟我回家。 家在哪里? 他穿越了,早就沒有家了。 「……我不回去,我只是不想你死,我們好聚好散吧,你讓我走吧?!?/br> 六起咳了起來,卻還是摟緊了他:「不行,我們都成婚了——你乖,我們一起回家?!?/br> 他推他,六起便咳了起來,咳出了血,他又不說話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在這里很好?!?/br> 「——咳咳?!顾阎亓繅涸谒砩?,彷彿撒嬌似的聲音,有些無力,又有些辛苦的說:「那我就跟你在這里,不管。你不能這樣——」 「真的沒有辦法嗎?你為什么不放我?你可以愛別人……」 「我不,我就愛你啊,你是我的天人,你是我的!林,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天人?我只是天人嗎?我如果不是天人呢?」 「可你是啊,你明明就是啊——你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啊,林?!?/br> 也許真的沒有辦法吧。 當他有機會離開這段感情時,卻又被自己的選擇綁了回來。在自由跟良知面前,他選擇了后者,看著眼前的牢籠對自己招手。 在一次次選擇底下,走到這狹窄的牢籠門口時,卻依舊嚮往自由。 值得嗎? 林耕未問自己。 可手上的鮮血告訴了他,也許再一次,他還是會做相同的選擇。 他嘆了口氣:「好吧,你讓我回去拿個東西,我跟你走?!?/br> 男人開心摟緊了他。 然后又咕噥著撒嬌:「林,我痛……」 他把他攙了起來,平靜的安慰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沒事,讓巫醫(yī)看看就好了?!?/br> 「不,我不,我們還是早點回家?!?/br> 「好?!?/br> 「你不生氣了?」 「沒有?!?/br> 「好,那不要再跑掉了,嗯?」 「好?!?/br> 他說一句,他就答一句,雖然一開始有點一跛一跛,可走了幾步似乎又好了點,獸人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林耕未其實并不知道。 可他也不在意了。 一路上獸人都在說話,抓緊他的手,讓他泛起了熱,遲來的冷靜讓他在打包東西時,還有心情看看對方這個月來賺了多少錢。 六起好奇的看他攤開的手帕里寥寥幾枚硬幣。 握著他的手將掌心彎折:「我就知道,一個人討生活多辛苦,不怕,我以后勤勞些打獵,一定多給你賺些錢?!?/br> 望著對面獸人的深情,他笑了笑。抹了抹他唇角的血,拿起了一條毛巾:「外面有水,你先去擦擦?!?/br> 「外面?哪里?」六起探頭。 他指著窗口:「那邊啊?!?/br> 然后對方露出了酒窩,身手俐落的壓著窗臺就翻出了外頭。林耕未望著獸人拿水沾溼毛巾,再次露出了笑。 揹著人命很難,可是自己的話,就只是選擇而已。 當他用盡力氣,將裁縫的剪刀戳進自己胸口的時候,窗外獸人驚恐表情映在眼底,可疼痛攫獲了神智,眼前忽暗忽亮,然而一股想要發(fā)笑的感覺在他胸口流轉,好痛,真的好痛,他吸不到空氣,可剩馀的力氣都用來轉動剪刀的手柄了。 他不后悔,成全了良知,也成全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他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