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實的計畫，總趕不上變化，飯還沒有吃成，事情就來了。

    這個禮拜林耕未很忙。

    三個月前，從盧仲萓那邊分過來的女胎發(fā)育不太順利，生命徵象有衰弱的趨勢，人工智慧判讀有50%可能在兩周內(nèi)死胎。雖然這是胎兒發(fā)育時偶爾會遇上的問題，林耕未依舊被老闆耳提面命了一番：雖然合約是打一年半的，但定期報告我們這邊就說遇上失敗，你想想客戶聽見了心里會怎么想……凡此種種，族繁不及備載。

    總之，無論如何，盡量保下。

    如何調(diào)整營養(yǎng)參數(shù)不說，當(dāng)林耕未站那灌有培養(yǎng)液的玻璃管前，看著透明rou質(zhì)的人工zigong，zigong外插了幾條管道輸入營養(yǎng)及排泄廢物。此時的胎兒已經(jīng)有75毫米大小，有手有腳，頭部長大，眼睛移到面部前方，外型看著更像人了，她的某些內(nèi)臟已經(jīng)在運作，雖然還緊閉著眼瞼，但手指能握緊，腳趾與腳底也可彎曲，雖然還沒有聽力，但在放大的螢?zāi)簧弦呀?jīng)能見到一個人的雛形。

    他的手指貼在玻璃上，不知怎地想起了那曾經(jīng)在他肚子里生根的孩子。拿下了掛在一旁，原是給參觀的客戶們用的耳機(jī)，在帶著回音的心跳咚咚聲中，他感覺到生命力。

    連續(xù)的躍動，無助而弱小…‥但還活著，無意識的，卻是本能的求生著——無論是不是移情，在那時候，林耕未滿腦子都是，雖然我不是神，可我一定竭盡所能讓你活下來。

    大半個禮拜幾乎都泡在實驗室中，配合ai的數(shù)據(jù)調(diào)整各種參數(shù)，這件事其實已經(jīng)可以完全靠人工智慧判斷調(diào)教，然而ai依舊并非完美，仍有偽陽性或偽陰性存在可能。

    在這一個禮拜的緊密觀察中，林耕未察覺胎兒對于各種物質(zhì)的敏感度比較高，因而對普通胎兒可接受的營養(yǎng)含量，到了這孩子身上，可容忍范圍便窄了一些。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便著手調(diào)整ai的設(shè)定，當(dāng)天晚上ai估計的存活率就往上提高了一些，顯示他的做法是正確的方向，因此稍微放松了一些。

    放松了下來才想起要看時間，林耕未伸了個懶腰，頭頂上的電子鐘顯示接近晚上9點。

    原本約今天打球，可惜實在擠不出時間，拖到了快要下班才帶著一點可惜打給佘令禹取消。

    「唔？今天不能來??？」

    他的聲音并不高，一開始似乎有點訝異，然而尾音有點輕，輕道了一句：「很忙嗎？」

    林耕未一時間又想起了自家的小蛇在聽他說這週比較忙，可能會很晚上線時，偏低的情緒。

    雖然很體貼地讓他去忙，可眼睛吧眨吧眨的盯著他，就是一副可憐委屈樣，為了這可憐巴巴的樣子，他至少會擠出半個小時進(jìn)游戲陪小孩。

    可佘令禹就不一樣了。今天見不了，就不知下次甚么時候了，想著想著，就更覺得可惜……懷著這樣的心情低低的應(yīng)聲之后，簡短的跟他解釋了工作上的狀況。

    佘令禹表示理解之馀，不知是有意無意的說了幾句讓他注意記得吃飯之類的話，林耕未有點蠢蠢欲動的想，要不如順便約下次打球時，話筒里就傳來了另一道聲音：「跟誰說電話?。俊?/br>
    「唔，你等我一下——是阿末?！?/br>
    另一道聲音遠(yuǎn)了點，卻還能辨認(rèn)是溫讓，依舊充滿了陽光氣：「喔喔，他要來了嗎？」

    「……他今天有事，大概不能打了。」佘令禹略顯遲疑的回話換來溫讓的叫聲，唉唉叫了幾聲之后還說：「阿末你怎么不來啊，我們倆能聯(lián)合打令哥一個啊，你不來我就要被海電了！」

    「——是很想被電嗎？」

    「……」

    聽著佘令禹從牙縫中擠出的威脅，還有電話那頭明亮的回話，彷彿有灰色的小氣旋趁著這時纏住了他。佘令禹沒管溫讓在耍賴，似乎還走了幾步遠(yuǎn)對他道了聲抱歉：「你別管溫讓，他就是人來瘋?！?/br>
    「嗯……」他有些提不起勁兒。

    短暫的停頓，那邊續(xù)上了話：「對了，剛才說沒有時間吃飯的話，要不等會兒結(jié)束后，一起去吃宵夜如何？」

    青年坐在辦公桌前，耳邊對著話筒，臉上并無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淡，似乎是下意識的撥弄手上的定時器。3秒的倒計時，轉(zhuǎn)眼就到，短促音在空曠的實驗室中特別明晰刺耳。

    林耕未按掉了那個計時器對電話的那頭說：「抱歉，令禹，我有個實驗……」

    「喔喔，那你去吧。早點做完，早點休息。」

    想掛電話的心情是反反覆覆的，明明就想疏離，卻又忍不住回話：「……我也不知道今天會到幾點……不如，晚點再跟你聯(lián)絡(luò)?！?/br>
    「好啊，沒有問題，那我等你的電話?！?/br>
    不像他猶猶豫豫，幾乎是轉(zhuǎn)眼就明亮起的聲調(diào)，他又不想掛電話了。幾秒鐘后，林耕未拄著腦袋，看著斷線的手機(jī)，在沒有他人的實驗室里，默默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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