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清醒夢
我將藥袋放回床頭柜時,紀剛好從浴室里出來。 他裸著上身,擦到一半的頭發(fā)還滴著水,就這么在浴室門前僵住,深邃的雙眸目睹了我顫抖著把藥放回去。 我沉默的望向他。他似乎想解釋些什么,囁嚅了幾句我聽不見的話,最后卻只憋出一句:「小晴,你都想起來了?」 「不算是。」良久,我看著他回答,語氣出奇的平靜。 「說起來,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我站起身關燈,窗外烏云密布,月光透不進來,室內(nèi)只剩下浴室那透來的明亮,還有外頭時不時乍起的閃電。 我走向紀,摟住他的腰,將側(cè)耳貼在他的左胸。我閉上眼,感受懷中傳來的溫度?;蛟S是因為他剛洗完澡,所以抱起來十分溫暖,暖得讓我不想放手。 心口的脈動規(guī)律的傳進耳膜,我輕聲說:「你的呼吸、心跳我都聽得一清二楚。紀,你這么真實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又怎么捨得說這只是場夢?」 我伸手撫上他的胸膛,是還沒被病魔折磨前,令人安心的模樣。 「世上哪有什么永恆。這是當時,我跪在茹鳴山腳的神龕前說的話。小時候,我以為父母給我的愛是永恆,一場車禍就打碎我的幻想;到后來,我以為跟琴南小春的友誼是永恆,她卻棄我而去;而直到最后,我以為自己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你卻......」 我輕笑了聲。說不清是在笑自己的天真還是癡愚。 「但現(xiàn)在我信了。紀,我信了。」我死死摟著他,兩行淚不受控的流下,「我一無所有,我只能信了。我相信我把心給了食夢女,她就能讓我一直在這個不會醒的夢境里。當我再也醒不來時,這里就是我的真實了,不是嗎?」 「你話是這么說,但你心底還是不信,所以那包藥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他把掛在脖上的毛巾向旁一扔,走去關了浴廁的燈,在我眼睛還沒適應黑暗前將我打橫抱起,溫柔的放回床上。我躺著,他溫熱的鼻息呼上我的臉側(cè)。我眨了兩下眼,視線有些模糊的看他撐著半身在我正上方。 窗外亮起一道蛛網(wǎng)般的閃雷,一瞬間照亮了昏暗的室內(nèi)。 他的五官深邃,乍起的亮光打上他的側(cè)顏,在臉的另側(cè)形成暗色的陰影。他眸中的深咖啡色像是寧靜的檀木,眨也不眨一下的望著我。 「這個夢境是由你意識構筑而成的,你雖將心交給了食夢女,但她只掌管了情緒的起源——也就是人。這里頭的人,都是食夢女抓著你的意識建構出來的,她允你一個美夢,所以我現(xiàn)在在這。但其他無意識的死物就不一樣了,那包藥會出現(xiàn),就是因為你還是不信這里就是真實。你的淺意識放不下原來的時空。」 我靜靜聽著他的話,抿起唇思考。 模糊的意識彷若碎裂的玻璃,我只想得起很多瑣碎的片段。很多張面孔像是萬花筒般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額側(cè)一陣抽痛,想不起來自己在原本的時空還有什么好留戀的。 「小晴?」紀看我忽然痛苦的倒抽口氣,擔憂的喚了聲。 「我信。我怎么不信?」我靜待額側(cè)的疼緩過,伸手,像捧著易碎的玉石一樣,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臉,「外層世界的事,對我來說很模糊。人都說在夢里不會有自己在做夢的實感,也不會記得現(xiàn)實世界的一切?,F(xiàn)在在這里,在我現(xiàn)在的記憶中,最清晰的身影就是你。紀,我好想你?!?/br> 我仰頭,將手環(huán)過他的頸后,吻上他的薄唇。我鮮少如此主動,他微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回應我的索求。 濕熱的舌交纏,我擁著他的溫度,再也不分彼此。敏感的舌尖滑過他口腔內(nèi)的每一處,我像是離水的魚一樣,緊抓著最后的濕潤不放,以吃乾抹凈的狠勁吸吮著。 紀實在是受不了我的狂熱,在我埋怨的眼神下微喘著氣讓兩尾交纏的蛇暫時分開。纏綿的液體在我們兩人之間勾出一絲彎彎的晶瑩,他有些無奈的苦笑:「我認識的那個小晴可沒那么兇狠?!?/br> 「再溫馴的動物,你放給他餓個一年都會變這樣?!刮以谒吅菤?,再次將他摟近。我們倆的鼻尖輕碰,我閉上眼說:「我的人生就是一齣破戲。你是戲中的男主角,你在哪,戲就到哪演。就算這里真的只是夢,只要你還在,我就當他是真實。」 話說完,我又再次吻了上去。這回他也不再保留,軟舌倏地抽離我的口中,在我有些恍惚之際滑到了我的耳側(cè)。濕黏的觸感沿著耳骨的輪廓一路向下,我本能的想要扭過頭,卻是被紀搶先一步按住,一陣酥麻的咬噬自耳垂傳來。 「你這個變態(tài)......」我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我捨不得你餓啊。」他富有笑意的語氣帶著挑逗,在黑夜里燃起烈火。 引火自焚完全就是我今晚最好的注解。我還來不及抗議,紀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摸黑解了我的衣衫,他輕柔的吻上我的鎖骨,滿足的長嘆一聲:「小晴,你好香?!?/br> 他就是說,手上完全沒緩下動作。時間滴滴答答的在走,窗外一聲雷響蓋過了我的呻吟,我喘著氣,呼吸變得急促,還來不及叫出聲便又被他溫柔的吻堵住聲音。 紀貼在我身上,心跳比我還快,但狀態(tài)顯然比我游刃有馀許多。 「小晴,放松?!顾€有辦法笑,「你太緊張了。今晚還很長,要撐住?!?/br> 紀說得是實話。在他終于肯放過我時,我連翻身的力氣都喪失殆盡,只能微微抬頭喝個幾口他遞來的溫水。我瞥了眼床頭的電子鐘,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三點。 他洗完澡時明明才十點,紀梧元這個跟鬼一樣的體力。 我賴在床的正中央不肯移位。他輕笑了聲,蜷著身從背后抱住我,將頭挨上我的肩膀。在失去意識前,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呢喃。 「你說的對?!辜o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寧靜的深海,「另個時空的事就讓它去吧。只要你還愿意待在這里,我還在,我們還在,這里就是真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