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還在王府里，等秦隨離開之后，和我進(jìn)去尋他?！?/br>
    另一位弟子忙不迭地應(yīng)好。

    燕無雙也翻身下馬來到秦隨面前, 齊景軒拎著王大海已經(jīng)去看沈惟舟的情況了, 她幫不上什么忙, 意思意思來關(guān)心一下她現(xiàn)在的盟友陛下。

    看上去英姿颯爽的女子干脆直接：“陛下還沒死?。俊?/br>
    被擠到一邊的絡(luò)腮胡男子豎起耳朵, 聽到這話胡子都是一抖。

    他的姑奶奶啊, 這長公主到底知不知道她面前這個人是誰？怎么敢這么說話的？

    秦隨把目光從沈惟舟那邊收回來，懶得回燕無雙這種沒什么營養(yǎng)的寒暄。

    燕無雙也不惱，繼續(xù)圍著秦隨問道：“我就知道陛下來燕國另有所圖，但是沒想到所圖這么大，秦……陛下到底在謀算一盤多大的棋？”

    本來想學(xué)沈惟舟直呼秦隨其名，聽起來比較有氣勢，但不知道為什么，秦隨只是輕飄飄掃過來一眼，燕無雙立刻就慫了，乖乖把想說的咽了下去。

    秦隨神色如常：“沒什么?！?/br>
    沒什么？

    沒什么能悄無聲息捏住大半個鄴昌世家的把柄，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對付云薛兩家？

    沒什么能讓天算宗被打到家門口鬧個天翻地覆，盛明儒還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腆著一張老臉給秦隨賣好？

    沒什么能直接兵臨城下三軍直壓兩國邊境線，一夜之間拿下一座城？

    燕無雙半點也不信，她又試探了兩句，見秦隨始終不接話，漸漸收斂了笑意。

    “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可以退兵了吧，陛下?！?/br>
    秦國大軍趁著夜色sao擾晉國，消息傳到燕國邊境駐軍處眾將士都放松了警惕，以為還沒輪到自己，結(jié)果先被秦國的暗樁在飲用水里下了微量的藥，又被一把火燒了三個糧倉，趁著混亂早有準(zhǔn)備的秦國大軍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打進(jìn)了城，不費吹灰之力就收獲了無數(shù)俘虜和一座城池。

    “聲東擊西用的不錯，但天下苦戰(zhàn)久矣?！毖酂o雙甩了一下馬鞭，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先挑起爭端的一方必定不得民心，若燕晉聯(lián)合，秦國……必?。　?/br>
    到時候伐無道誅暴秦的口號一出，秦隨就好像是那話本子里的反派角色，勞民傷財戰(zhàn)爭連綿，有傷天和能有什么好下場。

    她雖然答應(yīng)了秦隨一些條件，但那是在不損害燕國利益的前提下，他們之間先有家國，而后才是個人。

    秦隨不置可否。

    良久，燕無雙聽見帝王有些意味不明的低語：“你也覺得朕是一時沖動才出兵？”

    燕無雙動作一滯。

    “朕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十幾年?！鼻仉S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看燕無雙，而是把視線轉(zhuǎn)到了風(fēng)九御身上，手中的劍微動。

    齊景軒看完夜鶯的情況，來到秦隨身邊，沉默地握上了腰間的刀。其實他更習(xí)慣用的是長槍，但身在異國他鄉(xiāng)多有不便，也就不挑了。

    燕無雙看到齊景軒過來之后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去，反應(yīng)過來之后又羞惱地轉(zhuǎn)回來，隨即看到了君臣二人的表情。

    深吸一口氣，燕無雙努力斟酌著用詞：“暫時不能殺他?！?/br>
    風(fēng)九御畢竟是天算少宗主，還是盛空陽的未婚夫，如果他死了，薛家和天算都不會善罷甘休。

    秦隨可還沒回秦國呢！

    自第一次見面以來，齊景軒從未反駁過這位敵國長公主的要求，無論是合理還是不合理，無論是刁蠻任性還是難以實現(xiàn)，齊景軒都努力去做了。

    這是第一次，小將軍冷靜而堅決地反駁了燕無雙：“夜鶯差點就死了?！?/br>
    “他肋骨被打斷，左腿中了一劍，雙手手筋被挑出來，眼睛被剜出一只，臉毀了，身體也毀了?！饼R景軒沒有看燕無雙，“終此一生，他只能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活著，而且……活不了多久?！?/br>
    齊景軒看著風(fēng)九御，話卻是對著秦隨說的：“王大海說，用藥材養(yǎng)著的話，還有不到十年?！?/br>
    不到十年的壽命，可是夜鶯如今也才十九歲而已。

    秦隨眸底浮現(xiàn)出冰冷的戾氣，就在他要說什么的時候，王大海小跑著過來，不怕死地拉著秦隨就往沈惟舟那邊去：“陛下快點快點，您的美人快堅持不住了。”

    聞言在場的三人俱是一怔，讓齊景軒去看顧著夜鶯，秦隨來到沈惟舟面前。

    “怎么回事？”

    王大海面露苦澀：“這刀必須拔，而且必須馬上就拔，但他失血過多，再加上沒得到安撫的蠱蟲和他體內(nèi)的黃鶴引一直互相蠶食，這就又消耗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生機?！?/br>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沈惟舟的膚色愈發(fā)蒼白，像是隨時可能失去那微弱的呼吸。

    秦隨捏起的指骨泛白，冷靜地問王大海該怎么辦。

    王大海欲哭無淚，剛想說他也沒辦法，血跡還未干涸的長劍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秦隨很是平靜：“他活，你活?！?/br>
    言下之意沈惟舟死了王大海得跟著陪葬，那還得了。王大海馬上點頭如搗蒜：“能救能救，我有個辦法。”

    燕無雙看了一眼秦隨，說不清此刻的懼怕更多一些還是憎惡更多一些：“裝什么?！?/br>
    “是你讓舟舟又一次陷入了險境?！?/br>
    如果不是秦隨，舟舟根本就不會被風(fēng)九御帶走，向來運籌帷幄的秦國帝君在心上人的安危方面就沒點腦子嗎？

    燕無雙扯了扯嘴角，沒把難聽的話說完。

    秦隨垂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你覺得兩個人三天時間策反半個鄴昌快不快？”

    燕無雙下意識點頭：“快啊……”

    當(dāng)然快了，快到根本沒人能想到這個可能性，兩個人三天時間怎么可能……不可能？

    燕無雙愕然抬首。

    秦隨壓下眸底的冷意：“當(dāng)時畫舫外朕留了人。”

    所以他才敢去拎王大海過來。

    但是等他回來的時候，沈惟舟和他留的人都不見了。

    現(xiàn)場沒有任何痕跡，也就是說秦隨帶來的人里，有人背叛了他。

    云子衍威脅的沒錯，秦國內(nèi)部出了問題，他和姬衡玉以及秦國的一些雜碎，偷偷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

    “死的人還是不夠多?！鼻仉S微微闔眼，半邊身子隱在暗處，“該回去了?！?/br>
    劍身慢條斯理地下壓，滿頭是汗的王大海咬了咬牙，決定用盡畢生所學(xué)拼一把運氣。

    “我有辦法?！?/br>
    正要開口的王大海愣住了。

    不是，他還沒說話呢，誰在這搶他活命機會啊！

    眾人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一個半面丑陋如鬼煞半面清秀如佛童的男子背著一個包袱，不知道從哪里走了出來。

    秦隨看著那雙眼熟的碧綠色眸子，若有所思：“姬蘭若帶來那個？”

    安秋明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沒指望秦隨記住自己叫什么：“草民安秋明，略通醫(yī)術(shù)，有辦法救公子?！?/br>
    本該在秦宮的人出現(xiàn)在了千里之外的燕國國都，誰都知道這不對勁，但秦隨卻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帝王只是稍稍提醒了一下：“朕記得你有個meimei?！?/br>
    安秋明要湊上去的動作頓了頓，隨后又行了個禮：“草民明白。”

    像是早有準(zhǔn)備，安秋明從隨身攜帶的包袱中掏出幾味草藥和一套銀針，隨即一行人轉(zhuǎn)移陣地，就近都到了寧陽王府里面。

    風(fēng)九御陰沉著一張臉，見門口的人漸漸散去，也進(jìn)了寧陽王府。

    盛空陽和寧思凡以及寧陽王夫婦不知道去哪了，燕無雙和齊景軒帶人去搜府，秦隨留下守著沈惟舟。

    王大海準(zhǔn)備的藥和安秋明準(zhǔn)備的藥都被一株一株扔進(jìn)了藥爐熬成刺鼻的藥汁，秦隨一身狼狽卻沒有去整理，任由兩人忙碌，他站在床邊，狹長鳳眸低垂，視線正好落到沈惟舟臉上。

    帝王抱劍而立，修長脆弱的脖頸毫無防備的露出，整個人完全沒有剛剛在府外算無遺策的模樣，茫然無措的樣子像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小狗，背影莫名帶著一絲可憐。

    安秋明轉(zhuǎn)頭看見秦隨這副模樣，難得氣笑了。

    “別閑著，陛下還是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卑睬锩鞑幌滩坏?，“要不然待會兒需要您的時候可能不太方便。”

    需要他？

    秦隨轉(zhuǎn)過身：“朕不懂醫(yī)。”

    安秋明：“不需要你懂。”

    男人側(cè)面對著秦隨，剛好是丑陋的那一邊臉，說話似乎帶上了幾分陰冷意味：“陛下能為公子做到哪一步？”

    秦隨鳳眸微微瞇起：“有話直說?！?/br>
    安秋明終于忙完了手上的動作，站起身看向秦隨，語氣詭異。

    “如果草民說，救公子的辦法，就是用陛下的血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風(fēng)九御，算賬嚕

    第107章

    安秋明已經(jīng)做好了秦隨會拒絕他的準(zhǔn)備, 他對這位惡名在外的暴君印象并不好，可能是因為每次兩人相見時一方對另一方低下的頭顱, 也可能是因為躺在床上唇色蒼白的那個人。

    秦隨沒有領(lǐng)會到安秋明的言外之意, 或者說他其實知道安秋明想表達(dá)什么，但是懶得搭理。

    他需要考慮的人和事很多，但安秋明不在這個范圍之內(nèi)。

    想了想, 秦隨把劍放下, 開始就地解開衣衫。

    [？？？？？？？]

    [狗皇帝在干嘛？]

    安秋明眼角一跳，差點把手里端的藥扔出去：“陛下這是在干什么？”

    秦隨面不改色：“收拾一下?！?/br>
    被血污浸透的衣衫脫落在地，因為是玄衣所以rou眼并不能看出來上面沾了多少血, 只能從那濃烈到刺鼻的血腥氣中窺探一二。

    不顧安秋明陡然停下來的動作, 秦隨繼續(xù)脫下里衣, 露出精瘦的腰身。已經(jīng)成了血衣, 看不出原本模樣的雪白里衣被扔在一旁，男人正要繼續(xù), 卻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很自然地吩咐安秋明。

    “備水?！?/br>
    縱橫交錯的傷疤有些猙獰, 舊傷疊著新傷，就算有天下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藥也無法抹去這些痕跡。最顯眼的還是脊背上那兩個還在滲血的血洞，木質(zhì)的倒刺勾破絲織衣衫, 金屬的寒光深埋血rou，看一眼便能想象到承受這些的人有多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