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下發(fā)抖的百姓俱是死死盯著那道清瘦頎長的身影，他們知道，那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墒撬麄冇謱嵲跓o法對沈惟舟抱有太大的奢求，畢竟叛軍那么多人，而沈惟舟只有一人……

    這種想法不消片刻就被打破。

    鐵銹般的血腥氣與酒香混雜，刀光劍影中摻雜著不甘的痛呼聲與咒罵聲，美人在數(shù)百人的包圍下始終唇角噙笑，安安靜靜的模樣像是在與人玩樂而已，只有一襲白衣生生被染成了紅色，不過都不是他自己的血。

    尸體越來越多，圍著沈惟舟的人卻絲毫不見減少，“齊景軒”則是在一旁冷漠地看著，并不在意這群人的死活。只不過他看向沈惟舟的眼中浮現(xiàn)出越來越深的忌憚和越來越多的殺意。

    沈惟舟沒有刻意折磨這群人，也沒辦法。他的劍就是殺人的劍，既已出鞘，那就是一招斃命。

    殺到最后沈惟舟甚至都有些麻木了，眼前鮮紅一片，鼻腔也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青年昳麗的眉眼上也都是被濺上的鮮血，冷白與血紅交織，從guntang變成冰涼，襯得他容色愈發(fā)盛氣了起來。

    他說他不會左手劍，但是他的手始終都很穩(wěn)。

    清風(fēng)朗月如遠(yuǎn)山雪般的人，明明看上去病骨支離又清冷易碎，卻恰恰有著斬斷一切罪惡與不公的能力。

    既然沒有人替死去的揚州百姓討一個公道，那這公道，沈惟舟來替那些無辜枉死之人討要。

    臉上傳來刺痛感，刀刃差點就要削去沈惟舟的頭。沈惟舟輕輕舔舔唇角的鮮血，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口。

    他只是偏頭看向了“齊景軒”和他周圍僅剩的幾個人，倏地勾唇：“還有嗎？”

    幕后之人想要揚州城變成尸山血海，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現(xiàn)一大半了。

    沈惟舟親手把這里變成了不是夸張說法的尸山血海，只不過死的對象換了換。

    系統(tǒng)呆呆地吞了吞口水。

    不知道為什么，它感覺主角攻也打不過生氣的舟舟。

    彈幕上也是從一開始的各種擔(dān)心變成了一溜煙的“我艸”“好?！薄白顝?qiáng)戰(zhàn)力是個病秧子”“shuangsi了”……

    “齊景軒”，或者叫他宋少海見狀，不怒反笑，揚聲道：“你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原本快要喜極而泣的百姓頓時愣住。

    沈惟舟不動聲色地朝周圍看去。

    沒有任何動靜。

    宋少海繼續(xù)道：“他就是一路護(hù)送秦隨來到江南的那個人，對吧？”

    “他死在這兒，秦隨的傷還沒好，主子的計劃不就又多了幾分把握？你還在等什么？”

    “殺了他！”

    沈惟舟的右眼皮重重一跳，幾乎是瞬間，他就地一側(cè)身，抬劍想回?fù)簟?/br>
    長劍如脆紙一樣“啪”地斷掉，與此同時，一支箭擦著沈惟舟的致命處把他摜到了地上。

    “……”

    沈惟舟沒出聲，踉蹌著站了起來，疼得眼角泛起紅，又很快地轉(zhuǎn)為蒼白之色。

    鐘公子把玩著一根羽箭出來，有些死板地道：“主子讓把人帶回去?！?/br>
    宋少海嗤笑一聲：“裝什么，你不也是和我想的一樣?！?/br>
    鐘公子沒說話，表示默認(rèn)。

    “神策軍要來了，我們該走了。”鐘公子對著宋少海道，然后一雙冰冷無機(jī)質(zhì)的眼睛掃過沈惟舟，扯起一個有些僵硬的笑意。

    “你比盛空陽厲害?！?/br>
    “但是很可惜，你不會比他活得更久?！?/br>
    沈惟舟倏地抬頭。

    第二支羽箭脫手，直直貫穿沈惟舟的心脈，大口大口地鮮血涌了上來，沈惟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意識殘留的最后，沈惟舟看見宋少海隨手扔在百姓身上的火把，所有人一起置身火海之中，還有系統(tǒng)驚慌失措的叫聲。

    秦隨會知道他死了嗎？

    沈惟舟迷迷糊糊地想著。

    應(yīng)該會的吧。

    那他……會不會后悔沒帶他一起走呢？

    第79章

    系統(tǒng)快要瘋了。

    滔天的熊熊烈火照亮了揚州城的大半個夜空, 無數(shù)人影在火中痛苦地掙扎嘶吼，最終歸于一團(tuán)黑色的焦炭, 而后湮于塵埃。

    沈惟舟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無知無覺，已經(jīng)沒了聲息。青年清艷的容色哪怕沾染了血跡和傷口也十分漂亮，像是睡著了一樣。但是他的身體在逐漸冰冷, 血液在逐漸凝固, 肌膚從病態(tài)的蒼白逐漸成為一種灰白。

    系統(tǒng)知道，沈惟舟已經(jīng)死了。

    因為他們之間的契約斷了。

    宿主死亡，系統(tǒng)自動脫離。

    但凡沈惟舟還有一絲活著的可能性, 這契約就斷不了。

    所以系統(tǒng)再怎么催眠自己也沒用, 它的舟舟, 那個可可愛愛, 會害羞地和它說晚安，看上去溫和其實很有原則, 說要帶著它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大美人, 死了。

    死在一個甚至在原劇情都沒出現(xiàn)過的人手里。

    死的悄無聲息, 都沒給它救一下的機(jī)會。

    系統(tǒng)好恨啊，它第一次這么恨。

    為什么舟舟不是主角，為什么他要替所謂的天命之子來秦國, 為什么他救了秦隨秦隨走的時候卻不帶他，為什么永遠(yuǎn)都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承擔(dān)這么重的責(zé)任。

    他明明也并沒有做錯什么，但是就因為劇情, 就因為那個狗屁的盛空陽姬衡玉秦隨……因為他們這群主角相爭所以要讓它的舟舟去死。

    盛空陽當(dāng)著主角不干人事, 姬衡玉手段狠辣一心至舟舟于死地, 秦隨更是數(shù)次讓舟舟為他犯險, 卻連承諾的一口酥都沒有帶舟舟去吃。

    系統(tǒng)第一次感覺到, 原來有時候當(dāng)反派真的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了。

    畢竟有些主角就是人憎鬼厭得厲害，壞透了。

    但是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舟舟已經(jīng)死了，主角的故事還在繼續(xù)，死的人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配角，很快就會被忘記。

    甚至人們再提起來的時候，都不會記得沈惟舟當(dāng)初一劍霜寒的少年意氣模樣，而是他的廢物，他對主角的嫉妒與阻攔，他的每一句不實的謠言與謊話。

    系統(tǒng)不甘心。

    火舌漸漸舔舐上美人修長的指尖，沈惟舟的烏黑長發(fā)也被炙熱的空氣燒得蜷曲泛黃，系統(tǒng)咬了咬牙，正要違規(guī)動用一些手段保存下沈惟舟的尸體時，它突然停住了。

    或者說不僅是它，確切來說，是這個小世界停住了。

    一個虛影憑空出現(xiàn)在系統(tǒng)面前。

    “時空管理局，工號013420798.”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和要求，但是在這之前，我想你需要先看看這個?！?/br>
    ？

    系統(tǒng)呆住了。

    權(quán)限解鎖，它的面前出現(xiàn)三本書和一團(tuán)光暈。

    虛影聳了聳肩。

    “你先看看?！?/br>
    ——

    這個世界其實有三周目，而事情要從一周目開始說起。

    在這個書中世界的一周目里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愛恨情仇，處于大亂世的天之驕子們更多的是一種爭霸的態(tài)勢，而一周目的主角就是秦隨、姬衡玉和云子衍三人。

    至于天算宗、萬劫谷等一系列江湖隱世勢力，自始至終都是作為背景板的存在，

    三國已經(jīng)保持了太久的平靜，誰都想打破它，去奪一奪那至高無上的位子。

    天下之爭就這么塵埃落定，百姓本該過上和平富足、休養(yǎng)生息的日子，卻沒想到，因為天道的一時混亂，這個小世界出現(xiàn)了一個穿書者，也就是盛空陽。

    于是世界重啟，穿書人盛空陽擁有了混亂的氣運，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帶著他選定的男主風(fēng)九御一起開始攪風(fēng)攪雨。憑借著對劇情的把握和身懷大氣運，假“盛空陽”成功做到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把整個天下把握在了宗派和世家手中。

    大雍元年，天下一統(tǒng)，盛空陽廢除帝制，世家宗派共治天下，國號為雍。

    一周目的天命之子全成了他這個偽天命之子的附庸，至于沒順著他的秦隨更是落了個自刎于城外的下場，本來天道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天道無情……無情他大爺?shù)亩恕?/br>
    任何有靈智的生物在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之時都不會無情，天道這種無限接近于規(guī)則的東西也一樣。

    因為盛空陽的做法并不符合歷史發(fā)展的進(jìn)程，也因為他本身就沒有任何治國理政的經(jīng)驗，只是憑著莫名其妙的好運氣和預(yù)知能力攫取了最后的果實，于是百姓就這么遭了秧。

    世家林立，宗派橫行，等級森嚴(yán)，階級分明。

    奢靡無度的世家可不管什么百姓死活，他們只要他們想要的，金銀財寶，玉盤珍羞，妻妾美人，得不到就提高賦稅，搜刮民脂民膏，強(qiáng)搶民女這事更是不稀奇。男丁都被拉去服徭役，女子就被搶入后宅，沒什么姿色的就去為奴為婢，老人孩子就自生自滅。

    乃至到了后來，普通百姓已經(jīng)無人再想自家落下子嗣，不少人都痛苦又麻木地活著，卻又無可奈何。

    也不是不想去死，但因為有一段時間上報的死亡人數(shù)太多，世家下了命令：如果自殺的話，不管是什么理由，家中老小一律淪為人畜，供貴族射殺取樂。

    畢竟如果低賤的人都死光了，那誰來凸顯高層貴族的優(yōu)越，又有誰能供養(yǎng)世家貴族們的吸血呢？

    ……

    就這樣，整個天下不堪其憂，民不聊生。

    二周目的結(jié)束是因為一場戰(zhàn)爭。

    昔日的邊陲部落往日都沒被盛空陽和他的后宮們看在眼里，如今卻成了刺向大雍最尖銳的利刃。整個大雍幾乎像紙糊的一樣，這個小部落都沒費什么力氣就打到了達(dá)官貴人們的家門口。

    無他，因為百姓都反了。

    有時候一把大火燒起來，只需要一點火星和一陣微風(fēng)。

    而這個小部落就是那一顆火星，全天下的百姓就是那一陣微風(fēng)。

    這個部落的人幾乎被所有百姓奉為座上賓，他們每去一個地方，哪座城池的城門就會大大地敞開，里面的百姓換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拿著家中最鋒利的農(nóng)具，沉默地跟上這支隊伍。

    離開這座城池的時候，城里僅剩的人就會相互攙扶，站在一起目送他們離開。

    令人心驚的沉默從一座城蔓延到另一座城，最后心照不宣地?zé)搅耸⒖贞柕拿媲啊?/br>
    從幾百人，到幾千人，再到百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