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受到嚴重威脅，并且還真真切切受了傷的時候。

    所以譚文公在沈惟舟臨走之前讓他朝自己刺上一刀，并特意叮囑沈惟舟，不要留手。

    做戲當(dāng)然要做得像一些，這樣才能為接下來更大的一出好戲做出排場準備。

    觀星樓里的人自然是要被一一盤查詢問過才能離開的，沈惟舟剛剛那般囂張的行徑，一看就不像什么潛伏在暗處的刺客之流，再加上幾乎所有人都能給他作證他沒有加害譚文公的時間和動機，所以負責(zé)問詢沈惟舟的侍衛(wèi)只是草草應(yīng)付了幾句就放他離開了。

    甚至在沈惟舟溫聲道謝時，那侍衛(wèi)還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問他愿不愿意來譚文公門下。

    有才學(xué)，有膽識，手段夠果敢，性格好像也不差。

    侍衛(wèi)見沈惟舟連身上的衣服都不甚合身的樣子，是真的起了幾分愛才之心，然后很自然地被沈惟舟婉拒了。

    “多謝?！?/br>
    根本就沒有帶上江慕白的意思，沈惟舟踏出此時已經(jīng)戒備森嚴的觀星樓大門之前，回頭憐憫地看了眼一直在叫他的江慕白。

    這份憐憫不是為他，而是為他那已經(jīng)死去的父母，還有并不比他大多少的兩個jiejie。

    “江慕白，我一開始以為你是裝蠢，但沒想到你是真的蠢。”

    看著沈惟舟冷淡卻漂亮的雙眸，江慕白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眼前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對方朝子方下手時那涼薄的模樣。

    他又是吞了吞口水：“你真的不帶我走嗎？我二姐一定會問我……”

    “……”

    沈惟舟懶得聽他廢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把江慕白當(dāng)成熱鬧看的眾人見沈惟舟離開了，開始竊竊私語，有幾個人還笑出了聲，隱晦地對著江慕白指指點點。

    江慕白一時只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他，臉上紅的要滴血，不知是羞憤多一些還是怨恨多一些。

    他自小被家仆慣著，被父母嬌養(yǎng)著。父母去世家仆盡散之后，兩個jiejie也是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維護他的面子。平日里他最多也就是在學(xué)堂受點小委屈，但也不大，畢竟都是讀書人，面上的教養(yǎng)還是要有的。

    就只有沈惟舟，明明受了他jiejie的恩惠還三番四次的落他臉面，一點都不把他看在眼里。

    明明對其他人都很溫柔，就只有對他，永遠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想到這兒，江慕白內(nèi)心不可自抑地生出些許惡毒的念頭。

    [江慕白好憋屈，我爽了。]

    [我也爽了，但是還不夠爽。虐心太表層了，虐這種蠢貨能不能直接虐身。]

    [啊對對對，就像對那個什么子方一樣，哇靠那一下子我看的真是太爽了，讓他嘴硬，有本事繼續(xù)硬！]

    [終于把劍找回來了5555舟舟牛！]

    離開觀星樓之后，沈惟舟憑記憶原路返回了江家，但是沒進去，而是先去韓子方所言位置拿回了秦隨的劍。

    生死一瞬的反應(yīng)最為直接，韓子方?jīng)]有說謊。

    劍確實在這里。

    沈惟舟拿回劍之后，暗自松了口氣。

    總算是能對秦隨有個交代。

    就在沈惟舟要離開此地的時候，他的腳下一軟，發(fā)現(xiàn)落葉枯草之下，竟然還有坑坑洼洼的幾個小土洞。

    像是有人在雨后泥濘之時長久于此地駐足，而后留下了幾個成年男子腳印大小的土洞，又為了掩人耳目用落葉枯枝遮掩。

    沈惟舟思考片刻，站到了小土洞的位置……然后慢慢俯身。

    “唰——”

    輕輕吹一口氣，火折子在夜里點亮了一方世界，也讓沈惟舟更清楚地觀察到周圍的環(huán)境。

    他注意到了面前一個小小的樹洞。

    “……”

    片刻過后，焰色明明滅滅，沈惟舟長睫微垂，在肌膚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他從樹洞頂端掏出了一本包著油紙的書。

    一本和他之前在觀星樓掌柜手中拿到的、現(xiàn)在還在他懷里的、一模一樣的書。

    【……】

    系統(tǒng)也沉默了。

    譚文公和云子衍都看過古籍，都沒看出什么端倪，沈惟舟原本以為或許名單根本就與古籍無關(guān)，拿回古籍也只是抱著萬一的心態(tài)。而且就算沒什么用也能把它還給江慕青，以全其對父母的思念之情。

    但沒想到這里還有一本，而且很大可能這本才是真正的江家夫婦遺物。

    韓子方真是光盯著江慕白這一只羊薅羊毛，但凡有點好東西全讓他給哄過來了，怕是江慕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偷出來的古籍就被所謂的“好友”掉了包。

    陰差陽錯的，兩個又蠢又壞的東西反而是幫了大忙。

    命運真是奇妙。

    把真正的古籍妥善放好，沈惟舟猶豫一下，還是朝著江家而去。

    江慕白如何與他無關(guān)，但江慕青對他有恩，他就算要離開，也該先跟江慕青把事情說清楚。

    這時的沈惟舟并不知道，就在他耽誤的這一會兒工夫，一堆人已經(jīng)在江慕白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江家。

    為首的將領(lǐng)并不聽江慕白的話，只見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隊官兵把已經(jīng)醒來的江慕藍和江慕青押到院子里跪下，然后剩下的人開始搜家，沒搜到什么東西之后對將領(lǐng)做了個手勢。

    將領(lǐng)點點頭，一行人迅速四散位置，拔出腰間所掛佩刀，目光炯炯地盯緊了江家那破舊的大門。

    那將領(lǐng)又確定了一遍：“沈惟舟？確定是他？”

    江慕白看看被壓著跪在地上的兩位jiejie，神色一臉為難，卻不否認。

    韓子方看看身側(cè)傲慢不語的錢繼昌，滿臉陰狠地說了聲確定。

    將領(lǐng)聞言下了命令：“進來的人，確定身份后，就地處決，殺無赦！”

    “是！”

    —

    沈惟舟在推門前其實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不對。

    夜色已深，就算是等著他和江慕白回家，節(jié)儉慣了的江慕青也舍不得點燈，更何況此刻的江家院子里幾乎是四處都有火光。

    而且明明有光，院子里面卻沒有絲毫動靜，門里門外都安靜得嚇人，沈惟舟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潛意識已經(jīng)瘋狂開始預(yù)警，沈惟舟右眼皮跳了一下，不祥的預(yù)感涌上了心頭。

    按理來說他現(xiàn)在是不該進去的，最好的選擇就是轉(zhuǎn)身就走，然后等確定安全了再回來找江慕青告別。

    但他總覺得如果他就這么走了的話，江家會出事。

    或者已經(jīng)出事了。

    沒有思考太長時間，沈惟舟微微抿唇，握緊手中的劍，推開了眼前的門。

    令人牙酸的“吱嘎”一聲響后，沈惟舟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情況，就提劍向前一擋，堪堪攔下了朝他迎面揮過來的兩刀。

    那兩人被沈惟舟的力道反震出去，刀脫手，落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更多的人朝沈惟舟圍了上來，每個人身上都穿著黑魚服，手持如出一轍的佩刀，眼神中充滿殺意。

    只等一聲令下。

    沈惟舟依舊是那個把劍橫在身前的姿勢，語氣平靜，不知是在問誰：“什么意思。”

    為首的將領(lǐng)從一眾官兵身后出來，神情威嚴凌厲：“來者可是沈惟舟？”

    沈惟舟的視線掃過被壓著跪在地下堵住嘴的兩個姑娘，還有站在一旁的江慕白韓子方，以及坐在院子里唯二兩個凳子上的錢繼昌。

    他輕輕笑笑：“是?！?/br>
    那將領(lǐng)點點頭：“那就沒錯了，來人，給我拿下！”

    一群帶刀官兵朝沈惟舟沖了上來，各個下手狠辣，刀刀致命。

    沈惟舟不欲殺害秦隨的子民，所以他一開始只是閃躲和防守，并不還手。

    就算是內(nèi)力還未恢復(fù)，就算是大病未愈，以沈惟舟的實力，對付這群官兵也是綽綽有余。

    時間越拖越久，將領(lǐng)臉上的殺意越來越甚，向沈惟舟揮來的刀也是越來越不得章法，好幾次都堪堪貼著沈惟舟的發(fā)梢而過。

    這樣下去不行。

    感受到自己后繼無力的沈惟舟微微蹙眉，看著眼前好似無窮無盡前赴后繼的官兵，終于從劍鞘出劍。

    長劍開始飲血。

    只不過這一次，沈惟舟只傷人，不殺人。

    為了秦隨。

    看著眼前幾乎一面倒的局勢，那將領(lǐng)沒說什么，旁邊三個男人卻不約而同地開始慌了。

    “他這么厲害？”錢繼昌面色不善地看向江慕白，“你怎么不早說？”

    江慕白苦著臉：“我，我也不知道啊?！?/br>
    “那現(xiàn)在怎么辦？要是真被他打下去還打贏了，我們都沒好果子吃?！苯桨紫胫胫樕_始驚恐，“他不會要殺了我們吧？”

    怎么辦？

    韓子方眼睛不住地轉(zhuǎn)動，不經(jīng)意地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兩姐妹，想起江慕白說過自家jiejie對沈惟舟有救命之恩，頓時臉色一喜，計上心來。

    片刻后，就在沈惟舟又解決掉兩個官兵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道陰狠又熟悉的聲音：“沈惟舟，你看看這是誰？”

    韓子方拿著一把刀，使勁抵住江慕青的脖頸，就像之前沈惟舟對他一樣：“放下劍！快點！”

    “你再不放下劍，我就殺了她！”

    話音未落，韓子方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手一滑，刀刃陷入江慕青的肩膀一寸，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衫。

    沈惟舟停住了動作。

    江慕白捂著眼別過了身，不看自己的jiejie。

    江慕藍眼睛通紅，發(fā)出嗚咽。

    江慕青死死咬住口中的布料，眼眶中一滴眼淚不落，布滿血絲的眼一直看著不敢睜眼的江慕白。

    然后她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