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說：“太危險了吧！不行??！”

    江鴻安靜地看著老孫，一人一猴，沉默對視。

    “你知道我必須去的?！苯欁詈笳f。

    老孫氣呼呼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了，帶著倔強的表情，片刻后，他仿佛自己想開了。

    “去吧，”老孫說，“你不會聽勸的?！?/br>
    江鴻想了想，說：“我把吃的留給你?！?/br>
    江鴻剛要解開封印，老孫馬上彈了起來，說道：“別！當(dāng)心砸死猴！”

    “哦對。”江鴻說，“那你回鎮(zhèn)上去，鎮(zhèn)上還有吃的，嗯……你別在這兒等我，就算回來，我也不一定能找到路了?！?/br>
    老孫說：“那怎辦？你讓我去哪兒？”

    江鴻本想讓老孫去蒼穹大學(xué)，但想了想，對他來說，去哪兒應(yīng)當(dāng)都差不多。

    “你能不能去三亞一趟？”江鴻交給老孫一張地圖，正面是湖北，背后則是中國地圖。

    老孫：“？？？”

    “看看我爸媽，”江鴻說，“我覺得他們一定還活著，如果避難所沒有失效的話……”

    老孫明白了，當(dāng)即點了點頭，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雖然思?xì)w已經(jīng)清除了江鴻父母的記憶，但這不影響江鴻對他們的愛，現(xiàn)在除了陸修之外，他最牽掛的就是家人了。

    “好啦，”江鴻說，“車給你，我走了?！?/br>
    老孫沉默地看著江鴻，江鴻拍了下他，順手薅了幾根毛下來，說：“換季掉毛……我懂的。老孫，后會有期！”

    江鴻告別了老孫，又回到獨自一人的狀態(tài)。

    他系好鍋的扣帶，就這樣穿過了屏障。

    紅光霎時撲面而來，屏障內(nèi)，與屏障外完全是兩個世界，回頭再看外界，猶如隔了一層水波紋般的濾鏡。

    屏障內(nèi)的土地全是黑色的，散發(fā)著強烈的血腥氣，進來之后，江鴻看得更清楚了——熒惑就像一只滿是觸手的球體，伸出無數(shù)觸須，牢牢地寄生于地球表面。

    其中數(shù)根最為粗壯的觸手，或是延伸向遠(yuǎn)方，或是朝向天空，制造出了奇異的法陣符文。江鴻猜測這符文正維持著周圍的屏障。

    這屏障是不是在移動？

    江鴻忽然有種錯覺——屏障仿佛在很慢地挪動著，正在往外擴散？

    不，現(xiàn)在得趕緊找陸修去……不能再分散注意力了。

    江鴻摸了下頭上的鍋，接下來，就全靠你了！他穿過丘陵前的樹林，疑神疑鬼，盡量不發(fā)出聲音，朝著平原上走。

    屏障外，老孫目送江鴻遠(yuǎn)去，直到他再也看不見身影，不禁嘆了口氣。

    老孫轉(zhuǎn)身跨上摩托車，準(zhǔn)備離開，同時還得想個辦法：怎么偽裝成人？身上的毛得剃掉一些，才能順利到海南去保護江鴻的父母……

    老孫正想著，突突突地發(fā)動摩托，從丘陵上下來，突然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啼哭。

    “哇——哇——”

    老孫：“？？？”

    樹林背后，老孫看見那景象時，頓時傻眼了。

    “喂！有人嗎？！”老孫這下很慌張，忙喊道，“這里有個人類的嬰兒！有人嗎？！誰把小孩兒丟了不管啊？！”

    就在江鴻曾經(jīng)遇襲之地，出現(xiàn)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兒，嬰兒安靜了數(shù)秒，攥著拳頭，又開始哭了。

    老孫：“………………”

    天?。±蠈O很想抱頭咆哮，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有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躺在這種地方？！

    “江鴻！”老孫趕緊狂喊道，要駕駛摩托，沖向屏障，把江鴻喊回來。

    “怎么辦？”老孫的驚慌已經(jīng)到了頂點，“我不會帶小孩兒?。　?/br>
    然而，江鴻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老孫再找不到人，看著那嬰兒，徹底地手足無措。

    五分鐘后，一只穿著“安全責(zé)任重于泰山”的加油站工作服的一米八的猴子，背后綁著個襁褓，襁褓里裹著一名人類嬰兒，開著摩托車，突突突地下了丘陵，回鎮(zhèn)上找奶喝去了。

    與此同時，屏障內(nèi)，江鴻穿過樹林后，望見了遠(yuǎn)方的城市——那是哪兒？江鴻已徹底糊涂了，是十堰市嗎？還是武漢？但城市已完全被毀了，沖擊波的力量下，遠(yuǎn)方已成為了無數(shù)斷壁殘垣。

    而熒惑則在更遠(yuǎn)的區(qū)域，江鴻盡量尋找高處，想看看周圍景象。如果萬物書還在就好了，至少現(xiàn)在能看看熒惑還有多少血……從前他總不把萬物書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它實在太有用了……雖然在使用它這件事上，江鴻也從未提出過什么好的創(chuàng)意，哪怕直到此刻，也僅僅是查看敵方大boss的血條而已。

    但有了它，總會讓人安心一點。

    他既沒有看見黑龍墜落的地點，也沒有看見熒惑附近變成了什么模樣，正當(dāng)他爬上一個歪倒的供電塔時，又有巨大的、黑色的鳥從他頭頂呼嘯著飛過。

    媽呀！那又是什么？！

    江鴻看著天上，以及附近的景象——一進屏障里，所有的動物都變異了，出現(xiàn)得最多的，是巨大的耗子！耗子足有數(shù)米長，接近一米高，就像牛一般，正在荒野上游蕩，大批的耗子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眼睛里發(fā)出紅光，碰上了就互相廝打。

    拳頭大小的蒼蠅嗡嗡地從身邊飛過，漆黑的鳥正在四處取食，還有他先前與老孫在神農(nóng)架中碰上的蟒蛇……一切生物，都在這紅光之中變異，體形變大，性情也暴戾無比。

    怎么辦？萬一它們一起沖過來，我連武器都沒有！要是有根棍子……啊，對了，我還有零食，可以扔出來，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江鴻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都必須從那堆魔物中間穿過去……他想查看下自己的儲備，看看有沒有火腿腸之類的……但突然間，他發(fā)現(xiàn)了手背上，龍血咒印正發(fā)出很淡很淡的光芒。

    咦？這是什么意思？

    江鴻抬起左手，朝向正前方，龍血咒印便暗淡下去。

    他又換了個方向，龍血咒印始終沒有反應(yīng)，直到他朝向某一處時，那極淡的光芒又出現(xiàn)了！

    江鴻：“?。?！”

    這是在指引我方向嗎？！江鴻反復(fù)確認(rèn)……這個咒印是陸修以他的龍血所繪下，會不會同樣感應(yīng)到有龍所在的方位？！

    咒印就像指南針般，確實在朝向某個方位時，力量會稍稍地增強一點。

    循著那個方位，江鴻看見了大約五公里外，有一道巨大的地裂，橫亙近數(shù)公里。

    他決定先去那兒看看。

    他瑟瑟發(fā)抖地穿過一群廝打的巨型耗子，它們正在進行同類相食，到處都是飛濺的血液與斷肢，簡直讓江鴻惡心到了極致，緊接著，不知道什么動物又來參戰(zhàn)了，引發(fā)了鼠群的爆炸，江鴻狂叫一聲，被撞飛出去，連滾帶爬地跑了。

    荒野上又出現(xiàn)了野狗，犬只大都不能帶入避難所，留在了各自的家中，于輻射下變異了，比耗子們更兇殘，江鴻開始奔跑，跑著跑著，又看見了人——

    ——喪尸一般的人，也許是留在自己原本的生活區(qū)，遭到了熒惑的黑火輻射，也變大了，三兩個人足有接近四米高，全身赤裸，牙齒變得更鋒利也更長，皮膚皸裂，內(nèi)里透出隱隱約約的血管。

    江鴻簡直頭皮都要炸了，他繞道小跑著從一名巨人的胯下沖過去，幸虧沒有任何魔物發(fā)現(xiàn)他。

    他一口氣跑到了那道裂縫附近，簡直筋疲力盡，要不是練過長跑，自己已經(jīng)在進來的一刻就歇菜了。

    我得休息會兒，不行了，撐不住了。江鴻如是想。

    他在荒野上歪倒，躺了一會兒，很快就睡著了，這是一場混亂的睡眠，有著混亂的夢境，一切都是破碎的，也許因天地靈氣的紊亂使然，夢中盡是悲傷與痛苦。他的父母在黑暗中被撕碎；他的龍從天而降，墜向大地；他的家園被焚燒……他所珍惜的一切，都被無情地毀去。

    江鴻復(fù)又醒了。

    假的……都是假的。江鴻這么安慰自己，鼓起勇氣，好，現(xiàn)在我要去找人了。

    他胡亂吃了點東西，摸索著起身，看了眼手機，電量剩下最后的4%，于是他把手機關(guān)了，關(guān)機前，他看了眼最后的時間——

    ——12月31日，夜九點四十三分。

    時間就這樣，暫時離他而去。

    他來到那道巨大的裂縫前，裂縫有別于屏障內(nèi)世界的晦暗與血污，其中投射出隱隱約約的光華，藍(lán)色的，金色的，仿佛有許多力量，糅合在了一處，正在最深處緩慢地流動著。

    是這兒嗎？江鴻朝裂隙底下望去，喊道：“陸修！你在下面嗎？”

    龍血咒印所指之地，正是這里。

    江鴻嘗試著爬下去，但裂縫就像突然產(chǎn)生的，猶如有人一劍破開了空間，或是巨劍從天而降，插在了大地上，而巨劍消失后，制造出了這么一個平滑的裂口。

    “陸修！”江鴻趴在裂縫前，又朝底下喊道，他感覺到手上的龍血咒印正在發(fā)熱，里頭有什么在召喚著他。

    他在裂隙前徘徊片刻，始終找不到進去的辦法，附近也找不到繩索能垂落。

    咦，這里有個什么？江鴻注意到地面仿佛有粗繩，便設(shè)法搬動它，也許能垂下去看看，但那“粗繩”滑溜溜的，像條巨大的蛇，一被江鴻碰到，上面頓時睜開了許多個眼睛。

    江鴻吃力地搬觸手時，不小心頭上的鍋被碰掉了，“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

    觸手頓時發(fā)現(xiàn)了江鴻。

    “媽呀——！”江鴻被嚇得夠嗆，這是什么？！這是……熒惑的觸手！

    江鴻背脊汗毛倒豎，那觸手抬了起來，所有眼珠一同轉(zhuǎn)動，朝向江鴻，仿佛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了他，瞬間在觸手頂端張開血盆大口，朝他飛快卷來！

    江鴻閃身避過，大喊一聲，周圍突然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埋伏的觸手，紛紛朝著他涌來，緊接著，遠(yuǎn)處的熒惑也發(fā)現(xiàn)了江鴻，更多的觸手朝著他飛快地沖了過來！江鴻這才想起要撿鍋，馬上連滾帶爬地四處找鋁鍋。

    “滾開！”江鴻狂吼道，“你太惡心了！”

    最終，江鴻抓到了鋁鍋，再次扣在頭上，但四周全是觸手，他避無可避，要跑路時不小心絆了一跤，朝著裂隙摔了進去。

    “啊啊啊——”

    就在掉進裂隙前的最后一刻，他隱隱約約聽見了遠(yuǎn)方傳來爆炸聲響。

    仍然有人頑強地，在這結(jié)界中戰(zhàn)斗。

    第128章 回靈

    12月31日，夜，血色結(jié)界中。

    蒼狼的身軀污臟，毛發(fā)散亂，一只眼睛已毀去，跛著左后腿，在滿是血的泥濘中艱難穿行，在它的身后，則跟隨著上百名圣地的妖怪。

    它抬起頭，望向尚在遠(yuǎn)方的、猶如心臟般起搏的巨大惑星。

    “你們都出去。”蒼狼轉(zhuǎn)頭，朝身后的妖怪們交代道，“結(jié)界能出不能進，出去后，遠(yuǎn)離這兒，找鬼王去，他們應(yīng)當(dāng)正在外圍，找到之后，到第二圣地去?！?/br>
    “可是可達大人，封離大人還在……還在……”一只穿山甲充滿猶豫，望向數(shù)公里外的巨大觸手。

    “去吧，”蒼狼回頭，朝隊伍望了一眼，說，“活下去再說，都走吧?！?/br>
    妖族的隊伍一片寂靜，蒼狼變幻為人形，衣服破破爛爛，撕下襯衣，把瞎了的左眼與受傷的額頭簡單包扎起來。

    他站在滿是血泊的曠野中，轉(zhuǎn)身望向長長的隊伍，深吸一口氣，吼道：“都走！這里用不著你們了！”

    跟隨者起初有一兩只妖怪離隊，緊接著，離開隊伍的越來越多，最后呼啦一下全散了。

    “指望不上你們，”可達自言自語道，“多活幾個，總是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