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風華錄 第193節(jié)
“陸修……”江鴻在最后一刻,喊出了陸修的名字。 但他的聲音很微弱,他甚至不知道陸修能不能聽見。旋即車輛在空中解體,油箱內(nèi)的存油化作火海灑出。 安杰與江鴻的安全帶同時斷裂,兩人疾射而去,安杰在空中轉(zhuǎn)身,抓住江鴻的手把他拉向自己,兩人狠狠撞向地面,江鴻頓時眼前一黑,頭顱里“嗡”的一聲,大腦在顱腔中不斷震蕩。 他快吐了,艱難地要從地上爬起,安杰卻把他拉了起來,喝道:“快跑!” 但在那黑夜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江鴻雙眼時而蒙眬,時而清晰,他努力地辨認著那身影,安杰卻拖著他開始逃跑。 緊接著,四面八方有人追了上來,大喊道:“部長!” 那身影只是一閃。 刷然間,數(shù)道血花爆開,前來救援的驅(qū)魔師竟是被一擊斃命! 安杰當即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面朝那黑影,右手泛起施法的光芒,沉聲道:“放江鴻走,你追殺他沒有意義?!?/br> 黑影不斷逼近,江鴻不住搖頭,嘗試著取出萬物書,想看清眼前那人的真面目,安杰卻按住了他的手。 黑影沒有說話,一道閃光掠過。 “安杰——!”江鴻的血液頓時凝固住了。 安杰的身體爆出了漫天的銀色血液,猶如在夜空中飄灑的星河,他的胸腔被擊穿了,旋即,他仰起頭,望向天頂。 “安杰——?。?!”江鴻竭盡全力吼道。 安杰最后伸出手指,在江鴻手背上,輕輕一點。 又是“嗡”的一聲,流水在江鴻身邊匯聚,陸修出現(xiàn)了! 一道銀白色的炫光閃爍,陸修出現(xiàn)的剎那已抖開了風華劍,黑影再次瞬移,陸修一擊不中,飛身以拔劍式上前,按劍不發(fā),黑影再退,驀然拔高上了近二十米空中,陸修欺到近前。 拔劍! 這是陸修第三次出劍,這一劍匯聚了天地間的強光,將整個重慶照耀得猶如白晝,樹木與山川投下巨大的影子,夜空中猶如出現(xiàn)了一顆太陽! 黑影再次退后!這一次他竟是在眨眼間瞬移了近百米,隨著陸修一劍揮去,強光化作巨大的回旋光環(huán),呼嘯而至! 就在那最后一刻,黑影“轟”地消失了。 陸修一擊不中,沒有再追尋,只是掉頭飛向大地上的江鴻。 江鴻跪在地上抱著安杰,焦急地大聲喊道:“安杰!安杰!” 安杰緩慢閉上了雙眼,嘴角現(xiàn)出微笑,銀色的血液從他體內(nèi)不斷滲出,浸潤了地面,緊接著,他的身體竟發(fā)出了白光。 “還沒有……還沒有……”安杰一手發(fā)著抖,握住了江鴻戴在手指上的那個銀白色的指環(huán),輕輕旋轉(zhuǎn)。 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安杰的手最終失去了力氣,垂落在地。 他的身體逐漸在白光中變成了一個繭,繼而再飛出無數(shù)銀白色的光蝶,飛上了天空。 第105章 月相 驅(qū)委的人趕到時,安杰只剩下一攤銀色的血液了。 江鴻頭腦昏昏沉沉的,陸修第一時間帶他去做了檢查,輕微腦震蕩,外加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 陸修給江鴻的父母打了個電話,又讓江鴻也聊了幾句,隱瞞了車禍的事免得他們擔心,只說自己到重慶來了,江鴻陪他玩幾天,兩人正在外頭住酒店。 江父與江母雖然隱隱地有點奇怪,但因江鴻的聲音如常,便沒有刨根問底。 緊接著,驅(qū)委搜集了安杰的遺體,陳真接到通知后親自來了重慶,隨行的還有方宜楓。 江鴻始終頭痛欲裂,直到第二天才恢復真正的清醒。安杰沒有留下任何遺囑,而且事情發(fā)生得實在太突然了,最后由陳真決定,與其他被害的驅(qū)魔師一起就地埋骨于重慶,送往南岸區(qū)涂山墓地。 安杰的骨灰猶如白銀的碎屑,直到他被送進公墓時,江鴻還有點不太相信,驅(qū)委的二把手、能穿越時空的驅(qū)魔師,就這樣死了?! 那天重慶下起了秋雨,臨近11月,天氣已很寒涼,除項誠之外,所有s級驅(qū)魔師都來了,陳真、曹斌、可達、齊尉、軒何志、方宜楓……清一色身穿黑西服,站在公墓園林的兩側(cè)。 驅(qū)委還來了不少人,安杰沒有家屬,于是陳真接過骨灰盒,鄭重置于墓園中。 江鴻突然間悲傷難抑,站在隊伍的最后面,無聲地哽咽起來。 “他就這樣死了嗎?”江鴻說,“不對啊,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修看著江鴻,片刻后一手搭在他肩上,讓他埋在自己肩前,拍了拍他的背脊以示安慰。 “我們堅強的安全事務部部長,無畏的特級驅(qū)魔師……”軒何志正在代表陳真與一眾驅(qū)魔師,念誦著悼詞。 陸修在江鴻耳畔低聲道:“沒事的,江鴻,他也許只是回到他原來的世界去了。” 這些天里,每個人都在朝江鴻詢問經(jīng)過,并不止一次地調(diào)閱了公務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那輛解體翻轉(zhuǎn)的轎車伴隨他們翻滾過了綠化帶,砸進了高速前的樹林中,記錄儀恰好從一個角度拍攝到了安杰與江鴻對敵時的現(xiàn)場。 那一刻,安杰的右手泛起光芒,猜測應當是在準備時空穿越的法術。但那黑影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而且沒有給他們?nèi)魏螠蕚涞臅r間,只要再多一秒,安杰便能與江鴻瞬息穿越離開,一旦離開了當前的時間線,擁有時空穿梭能力的安杰,便是近乎無敵的。 也正因此,安杰幾乎從未畏懼過熒惑,陳真也僅是提醒為主,然而最后,卻遭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場暗殺。 直到最后,安杰都在保護江鴻,而其他人不止一次地分析了那黑影刺客的身份,他實在太快了,快得連記錄儀都無法捕捉到他的容貌,他的速度超越了幀率,且散發(fā)出黑火,模糊了面容。 送別安杰后,陳真與曹斌又在低聲交談,特級驅(qū)魔師只有六名在場,正圍聚于一處。 這是很難得的場面,上一次齊聚,還是在驅(qū)委協(xié)力聯(lián)手擊退古神共工之時。 “熒惑扳回了一招先手。”陳真說。 曹斌答道:“從項誠與小多提到時間線被封鎖了,我們就該有所察覺?!?/br> 陳真又道:“安杰從不告訴我們穿梭時空的原理,如果以他作為時間線坐標的話,他才是最應該心生警惕的那個。” 可達嘲諷道:“所以現(xiàn)在變成死人自己背鍋了?” 陳真攤手,看著眾人。 末了,曹斌又嘆了口氣,失去安杰,對驅(qū)委來說簡直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畢竟安杰作為他們的一招暗棋,始終沒有發(fā)動。從這次也可看出,熒惑非常清楚他們的底牌,也正因如此,對方才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要除掉安杰。 “需要一名特級驅(qū)魔師補上,”陳真說,“接下來,咱們的處境將更為艱難?!?/br> 陳真的表情非常凝重,眾人幾乎是同時望向在一旁的陸修。 “我看不用麻煩了,”陸修答道,“就這樣吧?!?/br> 所有人的意思都很明顯,在新晉的成員里最適合擢升為特級的,就只有陸修了。無論從實力上還是責任上看,陸修都是當之無愧的。他既是曹斌的弟子,也是項誠的傳人。 “是沒有這個必要,”曹斌說,“熒惑馬上就要來了,安杰一死,熒惑將再不會有顧慮?!?/br> 眾人再次沉默,江鴻坐在一旁,大腦始終一片空白,甚至直到如今,他都無法相信安杰就這么死了。 “他還會再來嗎?”江鴻問,“他會回來的,對吧?” “我不知道?!标愓娲鸬?,“他的來處與去處,從來就是一個謎。當初他加入驅(qū)委是由項誠引薦的,只有項誠對他最熟悉,也是他朝我們預警了未來的災難,以及熒惑即將在我們這個世界出現(xiàn)。” 可達說:“事實上驅(qū)委里頭,也沒幾個人真正地關心過他。我猜咱們這里,說不定反而還是江鴻對他了解最多?!?/br> 陳真:“他不愿意談,有什么辦法?但有一點很重要,你可以把他視作高維生物……也許在這個世界里的毀滅,反而能讓他解脫?!?/br> 突然間,在這墓地中,響起了一陣小提琴聲。 曹斌手中多了一把小提琴,拉起了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二圓舞曲。 陳真與可達便停下了討論,所有人安靜地聽著。 陸修示意江鴻抬頭,兩人一同望向天空。 在提琴聲中,烏云緩慢散開,現(xiàn)出傍晚時分的天脈。 江鴻明白陸修的意思——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天要遭遇離別,離開塵世,進入天地脈輪回才是永恒的歸宿,不必過于傷感。 江鴻的感覺好多了,但他仍有點執(zhí)著。 驅(qū)魔師們慢慢地離開了,最后曹斌也收起了小提琴,朝留在重慶的安杰稍一鞠躬,轉(zhuǎn)身離去。 剩下陳真、陸修與江鴻三人,坐在墓園的兩張石椅上。 “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故鄉(xiāng)在哪兒,”江鴻喃喃道,“這樣他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陳真沉默片刻,而后道:“江鴻,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就像一座橋?!?/br> “???”江鴻從墓園處收回目光,望向陳真,說,“為什么這么說?” “曹斌與我之間的橋;安杰與我之間的橋;妖族與人類之間的橋……”陳真說,“你連接著很多很多人,許多事情,我們通過了你得到了溝通……” “……你很了不起,江鴻?!?/br> 江鴻神色黯然,答道:“也許吧?我只是不敢相信,安杰居然就這樣……” 陳真說:“你還在難過么?這就是我的心魔,犧牲的同伴太多了,讓我有時忍不住質(zhì)疑這一切,是否還有意義?!?/br> 江鴻點了點頭,說:“可能是我的幻想吧?我總覺得他還會活過來?!?/br> 陳真答道:“也許。他曾經(jīng)對我說過,來到我們這個世界上,讓他失去了一次自己的生命,也許這種死亡經(jīng)歷就像破繭成蝶一般,他只是再一次變幻了自己的生命方式?!?/br> 緊接著,陳真手掌中煥發(fā)出心燈的光芒,他把這股力量輕輕地按在了江鴻的額頭上,又說:“但他至少已經(jīng)不在地球上了,別太執(zhí)著,江鴻,你也用萬物書查看過了?!?/br> “嗯?!苯欬c了點頭,突然神識變得清明了許多,心里的難受也好多了。 他確實在安杰死后,便用萬物書檢查了那一攤銀色的血液。 萬物書的顯示是【????】。沒有血條,也沒有任何屬性。如果安杰還活著,只是轉(zhuǎn)換了形態(tài),那么萬物書一定會顯示出【王安杰】的本名。 在廣州出差時,江鴻曾經(jīng)偷偷查看過安杰的屬性,他的hp只有3200點,血條下方還有……等等! 等等! 無數(shù)記憶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江鴻頓時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地望向陸修,再看陳真。 “怎么?”陸修與陳真同時注意到了江鴻的表情。 江鴻很清楚地記得,安杰的血條下面有三個像是寶石槽一般的位置,兩個發(fā)著光,一個空了。 “他說過,在他來到咱們這個世界時,死過一次嗎?”江鴻朝陳真迫切地問道。 陳真認真答道:“是的,原話是‘來到這里,我已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br> 那三個寶石槽,是不是他的生命次數(shù)?!或者他的形態(tài)變化?江鴻頓時隱隱約約猜到了什么,他又望向那骨灰盒。 “安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