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叔叔?！边@次陸修不等江父開口暗示，便取出一沓紙，說道，“上周我就作了詳細(xì)的分析……”

    “不是吧！”江鴻道，“還有紙面報告？！”

    江父心花怒放，接過了陸修的薦股分析書。

    江母又說：“阿姨給你把客房打掃好了，被子也曬過了，不用總和江鴻擠……”

    江鴻說：“我要和陸修一起睡?！?/br>
    突然間，江鴻意識到，父母是不是看出來什么了？這令他的要求底氣不是太足，又心虛地加了一句：“我們晚上可以說話啊?！?/br>
    江父聞言朝江母使了個眼色。

    壞了！江鴻與父母生活了十八年，光是直覺就能感知父親想說什么，他們看出來了？

    陸修卻隨意地答道：“沒關(guān)系，我們在寢室也經(jīng)常睡一張床?！?/br>
    “啊，”江母笑道，“那就隨你們吧，阿姨只是想江鴻睡相不好，別互相打擾。”

    咦？警戒怎么突然又解除了？江鴻心想，也許因為陸修回答得實在太光明磊落了，反而打消了父母的疑慮？

    不片刻，江母又說：“寶寶交女朋友了沒有？陸修你平時也給他盯著點啊?！?/br>
    江父說：“江鴻在學(xué)校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江鴻：“?。?！”

    陸修只覺好笑，看著江鴻的尷尬模樣，江鴻又說：“沒……現(xiàn)在還沒有呢！不要問了！太尷尬了！”

    江母說：“哎，你是不是就不想找女同學(xué)說話？”

    江鴻抬頭，正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父親正盯著自己看，眼神有點奇怪，就像小時候父親的目光，讓他無論做了什么，都沒法說謊。

    江鴻心里“咯噔”一聲，心道：又在試探我嗎？

    陸修卻接過話頭，說：“隨他吧，緣分到了就有了，江鴻還是很好找對象的，大學(xué)里不處，畢業(yè)以后也可以處。”

    “啊哈哈哈?！苯赣谑潜阈α似饋?，氣氛又恢復(fù)正常了。

    江鴻提到要與陸修開車出門的事，這次江父與江母沒有過多地阻礙，也不是走川藏線這等危險線路，又是夏季，很快就答應(yīng)下來了。

    江父又私下跟江鴻說：“爸爸給你錢，出門不要總讓你學(xué)長付賬。”

    “沒關(guān)系的。”江鴻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被陸修包養(yǎng)的生活了。

    “什么沒關(guān)系！”江父說，“別人和你非親非故的，我看你一學(xué)期生活費幾乎沒怎么花，是不是總在混吃混喝的？這樣很不好?！?/br>
    江鴻意識到自己得收斂點，忙道：“爸爸說得對，我知道了?！?/br>
    “他沒有什么朋友，”江父說，“對你很好，人都要以真心換真心，知道嗎？”

    “知道……哇！”江鴻收到了父親的十萬塊錢轉(zhuǎn)賬，差點嚇尿，說，“爸！這么多錢合適嗎？”

    “拿著吧！”江父大手一揮，說，“別再讓你學(xué)長付錢了?！?/br>
    江父明顯因為股票掙了個盆滿缽滿，心情巨好，只想好好回報下陸修，直接給分紅又顯得太見外，但仔細(xì)想想吧，陸修有這薦股能力，想掙多少錢掙不到？只得希望自己兒子識趣點了。

    晚飯后，江母又出去打麻將，江鴻看了眼，發(fā)現(xiàn)陸修正在書房，與他父親閑聊，便沒有打擾?；丶业牡谝灰梗櫟目爝f到了，拆開后，便在床上給老孫安它的“腳”。

    老孫說：“這是什么？”

    江鴻：“掃地機器人，先前見過嗎？咱們隔壁寢室就有一臺。”

    江鴻準(zhǔn)備的“腳”是個618從京東上買的掃地機器人，連接上天貓精靈的藍牙，在顯示屏上配對好了以后，就可以行動了，但要上下樓梯還很危險。

    陸修洗過澡，擦好頭發(fā)進來，坐在床上，與江鴻一同研究那個掃地機器人。

    “你和我爸聊什么？”江鴻好奇道。

    陸修：“聊他的公司結(jié)構(gòu)、整改方向?！?/br>
    江鴻本來對陸修的管理學(xué)水平非常疑惑，但好幾次看他說得頭頭是道，逐漸從懷疑到震驚到認(rèn)可最后到崇拜。

    “他想把公司交給你，”陸修說，“不過你不喜歡管理，所以他想物色一個接班人?！?/br>
    “我就是條咸魚?！苯欁猿暗溃捌鋵嵲诔砷L過程里，我爸媽對我要求挺低的?！?/br>
    陸修端詳江鴻的動作，江鴻調(diào)試完畢后讓老孫試著控制掃地機器人，開機與關(guān)機，又把充電座接上，給它做粘合，力求粘得牢固一點。

    江鴻也很清楚老爸的訴求。

    “但他還很年輕呢，”江鴻說，“連五十歲都沒到，這么著急做什么，日本人八十歲還可以當(dāng)公司老板。”

    陸修說：“也許想先培養(yǎng)吧，不過沒有人選?！?/br>
    說到這個，江鴻只覺得稍微有一點奇怪，父親這兩年確實表現(xiàn)得有點著急。

    “你們在做什么？”江母打完麻將，興沖沖地回來，推門道，“吃宵夜嗎？”

    “媽！你又沒敲門！”江鴻不悅道。

    “好好好?！苯感χP(guān)門，再敲門，再進來，問，“宵夜？”

    “不吃了，”江鴻哭笑不得道，“才吃飽兩個小時?！?/br>
    江母又拿了水果進來，問：“這是什么？”

    陸修答道：“他的選修課設(shè)計?！?/br>
    “哦……”江母明顯贏了錢，心情很好，但江鴻總有點疑神疑鬼的——剛才是不是又在試探他倆？打突然襲擊，檢查有沒有親密舉動？

    江母走后，陸修又說：“還詢問了你的戀愛問題?！?/br>
    江鴻“哦”了聲，沒說話，眼角余光偷瞥陸修一眼，陸修又道：“你爸媽最關(guān)心的就是兒媳婦的事了。”

    “唉，好煩啊?！苯櫺奶摰卣f道，同時心想：陸修這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暗示嗎？

    陸修躺到床的另一邊，說：“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找女朋友？”

    江鴻：“？？？”

    江鴻沒理解陸修這句話，被問得有點懵，一時未能理清里頭錯綜復(fù)雜的暗示，也或許是“沒有暗示”，陸修的話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可是他為什么這么說？我們不是……我們算戀人關(guān)系么？

    是不是之前，其實理解錯了的人是我？

    江鴻心情變差了，他又偷瞥陸修，陸修已開始玩手機。

    他還沒想清楚，于是便不去回答陸修的話，岔開話題道：“好啦。老孫，你試著活動一下?！?/br>
    老孫：“他問你……”

    “你給我閉嘴?！苯櫺÷暤卣f。

    天貓精靈上面粘著個攝像頭，底下連著個掃地機器人，這個組合實在太詭異了。

    掃地機器人發(fā)出聲音，嘗試著轉(zhuǎn)向，接著撞了兩下墻，老孫說：“不太習(xí)慣，但我會慢慢習(xí)慣的。”

    “下樓梯一定要喊我，”江鴻說，“千萬不要自己貿(mào)貿(mào)然下去，會摔壞的，摔壞了很麻煩?！?/br>
    老孫說：“謝謝，江鴻小子，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會心想事成?！?/br>
    江鴻：“……”

    陸修看了老孫一眼，表情十分平靜。

    江鴻伸了個懶腰，躺下，關(guān)燈，什么也沒說，準(zhǔn)備睡覺了。陸修也隨之收起手機，黑暗里兩人突如其來地安靜躺著。

    江鴻只睡不著，心里正在咀嚼陸修那句話的含義，偏偏陸修不再說話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又被推開了，依舊是江鴻的媽，不敲門就打了個突然襲擊。

    “吃……哦，睡覺啦？”江母借著門外的光，看見江鴻與陸修在床的兩邊，各睡各的。

    外頭，江父與江母又說了幾句話，依稀能聽出“孩子剛回來第一天，一定累了”之類的，江母便關(guān)上了門。江鴻摸到手機，看了眼，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

    他轉(zhuǎn)頭看床另一邊的陸修，陸修安靜地躺在黑暗里，背朝自己。

    江鴻有點想過去抱著他睡，從前只是把他當(dāng)人形抱枕，整個人纏著很舒服；現(xiàn)在他居然多了奇怪的想法，也許這就是欲望？有種想把頭埋在喜歡的人肩膀與胸前、摟著他的腰的沖動。

    但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江鴻在寂靜的夜里，看著陸修的背影，五味雜陳地回憶著——在陸修又一次出現(xiàn)在重慶，在星巴克里教他做卷子的時候？抑或是在羊卓雍措湖，兩人身穿藏袍，牽著手，走在新雪后的村莊里的那一天？

    還是在傾宇金樽的異次元世界里，他抱著最后的一點期望，喊出他的名字，那道流星般的水焰如期而至的剎那？

    什么時候開始，我抱著他的時候，會心跳加速？

    江鴻依稀記得，仿佛從陸修第一次騎著川崎h2，帶他馳騁在秦嶺的山道中，自己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心跳便開始了一路狂飆。

    這一切，究竟是源自戀愛，還是源自那天起，人生便如脫軌一般地、不受控制地飛馳？

    抑或兩者都有？

    在這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夜里，江鴻再一次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但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江鴻不知道這夜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第二天醒來時，已是中午，陸修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一樓喝咖啡，對著電腦做表格。

    江鴻還很困倦，洗漱后趴在桌前，問：“你在做什么？”

    “幫你爸做一個成本核算表。”陸修說。

    江鴻說：“你上哪兒學(xué)到的這個？”

    陸修答道：“行政管理么？在學(xué)校的時候?qū)W的，研究生有這門課。”

    “江鴻，”老孫在樓上說，“帶我下樓去！”

    江鴻只得把老孫放到一樓，說：“你別亂跑，先在家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吧?！?/br>
    陸修問：“計劃什么時候出門？我得讓陳真幫咱們辦通行外蒙和俄羅斯的簽證，以及掛公務(wù)用車牌。”

    江鴻打了個呵欠，說：“今天就去租車吧？我覺得上次那輛車就挺好，還得采購物資?！?/br>
    江鴻打開朱瑾玲給他的地圖——上面以紅筆標(biāo)記了七個靈氣采集點，陸修看了眼，說：“這是天地脈的交匯之處，神州大地的北斗七星陣?！?/br>
    “哦是嗎？”江鴻把地圖正看倒看，發(fā)現(xiàn)確實很像一個北斗七星星座圖，距離重慶最近的，是湖北襄陽，接著是浙江紹興市，然后是洛陽龍門山、西安，接著一路北上，抵達內(nèi)蒙古烏蘭察布市集寧區(qū)的陰山中段，再接著，就要離開中國了。

    進入外蒙后，下一個地點則是烏蘭巴托市西南方的哈拉和林，也即古代“龍城”遺址。

    最后一個地點，是俄羅斯貝加爾湖。

    “你到底想做什么？”陸修疑惑地問道，“這七個天脈點的靈氣，如果運用得當(dāng)，你都能召喚一只大妖獸出來了?！?/br>
    “嘿嘿嘿，”江鴻說，“我不告訴你?！?/br>
    陸修：“？？？”

    江鴻與陸修到了租車處，接待的小jiejie說：“哎呀，小兩口又來啦！上次用得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