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芒說：“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你們相不相信，大可以隨意?！闭f著，他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熒惑特使，說：“果然是驅(qū)委派來的?！?/br>
    “猜錯了，”連江說，“我們真的沒朝你撒謊，都是學生。”

    “學生？”董芒說，“我想不出學生有什么理由，要來插手馬場的事?！?/br>
    小皮說：“蒼穹大學本來就是驅(qū)委建的，說是一伙的，也可以啦?！?/br>
    賀簡道：“廢話少說吧，既然明知道熒惑的目的，你為什么不朝驅(qū)委如實報告？”

    董芒道：“看來你們知道的還不少，你的哥哥既然是驅(qū)魔師，沒有告訴過你，山丹馬場不站在任何一方嗎？我們從兩千多年前，耶穌還沒出生的時代就已經(jīng)開設，那個時候連驅(qū)魔司都不存在，現(xiàn)在的委員會，有什么資格來收編我們？”

    連江道：“董老板，你這么說話，可別怪我們幫不了你?！?/br>
    董芒神色復又有點黯然，嘆了口氣。

    “好吧，”董芒道，“我說，都告訴你們，反正驅(qū)委與蒼穹大學撕破臉動了手，你們的上級，想必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br>
    “這才對嘛?！边B江說。

    董芒道：“從哪里說起呢？我的弟弟穆宗，朝你們說了什么？他不會告訴你們實話……”

    “這不重要?！辟R簡道，“熒惑到底是個什么組織？”

    董芒說：“沒有人知道，最初我也非常迷茫，熒惑在十年前找到我，讓山丹馬場投奔這一組織，你們已經(jīng)抓到了白琮，審問他不是來得更快么？”

    董芒看了眼那昏迷的男特使，似乎仍在思考。

    “麥擎是熒惑的成員？”陸修突然發(fā)問道。

    董芒：“我不清楚，他們與我從來就是單線聯(lián)系?！?/br>
    “他們的目的是什么？”江鴻疑惑道，這是他今天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他相信這個叫熒惑的組織，一定是有所圖的。

    董芒答道：“這要從十年前說起，熒惑的第一名特使來到我面前時，提及了某件非常久遠的法寶，你們知道萬物書么？”

    江鴻：“？”

    數(shù)人面面相覷，陸修卻道：“知道，你繼續(xù)說。”

    陸修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江鴻很想問那是什么，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只得忍住。

    董芒：“你相信有萬物書么？”

    陸修：“不相信。怎么？熒惑號稱自己擁有萬物書？”

    董芒見其他人表情莫名其妙，說道：“故老相傳，在人世間有一件凌駕于一切法寶之上的終極文獻，名字叫《萬物書》，這本書上記載著一切物、一切法，大到山川大地，小到芥子微塵，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那就是山河社稷圖吧？”賀簡疑惑道。

    董芒說：“不，不是，曾經(jīng)有人以為是。傳說只要得到萬物書，你便無所不能，因為在那上面記載著所有的奧秘，人類已知的，與未知的?！?/br>
    江鴻說：“我覺得不太可能有這種東西……”

    董芒道：“熒惑的來使，號稱他們手中就擁有了萬物書，具體從哪兒來的，我不清楚?！?/br>
    陸修：“他們給你看了？”

    董芒：“沒有，但據(jù)說，他們的頭兒，將萬物書作為‘媒介’，獲得了復生之術?！?/br>
    陸修：“?。。　?/br>
    陸修的表情剎那發(fā)生了變化，董芒說：“來使告訴我，只要熒惑教主愿意，他可以復活所有的死者，從開天辟地到當下的瞬間，只要擁有足夠的材料與能量?！?/br>
    江鴻也想起來了，在重慶出現(xiàn)的那只無支祁！

    陸修：“他們朝你演示了？”

    董芒：“正在演示，鴅神壇就是他們的其中一個實驗場。在那里有鴅的尸骨，山丹馬場其中一個職責，就是世代看守鴅神壇，避免讓無關人等進入。他們使用地脈的力量復活‘鴅’，把這個過程，稱作‘喚醒’?！?/br>
    江鴻想到了在包廂內(nèi)偷聽到的談話。

    董芒：“熒惑已經(jīng)成功過一次了，是不是？聽說在重慶，他們復活了一只遠古水妖。”

    “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陸修冷冷道，“你為什么不馬上上報驅(qū)委？”

    董芒：“熒惑答應，只要我們配合，他們可以復活我們死去的父親、母親以及祖父、外祖父……試想想，已死之人尚能重新回到世間，還有什么條件你無法接受？”

    江鴻：“可是……可是，就算真的亡靈轉(zhuǎn)生成功了……”

    小皮道：“靈魂也能喚回來么？魂魄早就進天地脈去輪回了吧！”

    董芒說：“不錯，我始終知道這一點，但內(nèi)心仍抱有一線希望，假設我離去的親人尚未入輪回……”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边B江說。

    董芒說：“所以我一直在猶豫，但就在我下定決心時，我的弟弟穆宗卻反悔了。他相信他們，我打算徹底關閉鴅神壇，不再介入此事，穆宗知道了我的想法后，與我產(chǎn)生了劇烈的分歧。”

    說畢，董芒示意接下來就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了。

    “你們現(xiàn)在馬上趕過去阻止他，還來得及，”董芒說，“鴅神壇深處的屏障只有我們兄弟倆的血能打開?！?/br>
    “鴅的復活到什么階段了？”陸修上前一步，沉聲道。

    “臨近尾聲?！倍⒄f，“我不知道你們從哪里得到了這個消息，鴅神壇的存在相當隱秘，只有驅(qū)委收藏的古老宗卷上有記載。”

    “你們的期末課題現(xiàn)在結束，”陸修說，“現(xiàn)在這里由我接管，聽我的安排，你們四個人，都留在這里，看守董芒，等待驅(qū)魔師過來?！?/br>
    說畢，陸修一陣風般推門出去，江鴻剛追出幾步，便看見了龍的巨大身體升空，朝著祁連山方向飛去。

    “陸修！等等！”江鴻追到門外，目送陸修離開。

    江鴻回頭看董芒，再望向陸修遠去的方向。

    江鴻：“這叫作鴅的妖獸很強么？”

    董芒說：“鴅是古老神話中，足以與龍一較高下的生物，龍從地脈而生，由天脈靈氣孕育成長；鴅則完全相反，從天空中誕生，在漫長的歲月中居住于地底，鴅與龍可以說互為天敵也不為過?！?/br>
    連江道：“現(xiàn)在封印它還來得及么？”

    董芒說：“如果及時趕到，阻止穆宗，是來得及的。我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往祁連山，但那條路開不了車?！?/br>
    第35章 鴅神

    “我覺得他可以相信，”小皮小聲道，“感覺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完全不一樣?！?/br>
    董芒依舊被綁在椅子上，平靜地看著眾人，江鴻注視他的雙眼，總覺得他的眼神里，有著莫名的哀傷。

    “這名俘虜怎么辦？”江鴻看了眼他們抓到的特使。

    董芒說：“信得過我的話，交給我的手下們看押，驅(qū)委的人很快就要來了，對吧？以陳真的手段，有沒有俘虜，不會有太大影響?！?/br>
    江鴻遲疑片刻，說道：“我可以相信你？”

    “想幫助你們的朋友，”董芒說，“這是唯一的辦法，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

    山丹馬場仿佛與世隔絕許多年。江鴻最后點了頭，說：“咱們?nèi)プ穼W長看看。”

    “走吧?！边B江道。

    夜三點半，風雪之中，四人戴著防風鏡，騎著馬場的駿馬。江鴻一騎當先，坐騎赫然正是化為原形的董芒，沿著祁連山陡峭的坡地一路往前，登上背風坡，前往鴅神壇的另一個隱秘入口。

    呼嘯的狂風到得山腳下倏然一輕，江鴻道：“還有多遠？”

    “不到三公里?！蹦邱R王說道。

    它的鬃毛很漂亮，哪怕沾滿了雪花，眼睛很大，通體棗栗色，動物的肌rou線條也十分流暢。江鴻始終覺得馬是溫柔的動物，尤其那大大的眼睛與眼睫毛。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江鴻說。

    馬王正帶領群馬在險峻的山路上攀登，答道：“問吧?！?/br>
    江鴻問道：“你想復活誰？”

    江鴻走進里世界時日尚短，沒有許多驅(qū)魔師世家的孩子們嫉惡如仇的性格，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也令他更能以寬容的目光看待這一切，他總覺得董芒有自己的苦衷，就連穆宗也不外如是。

    “我在猶豫?！瘪R王答道，“我的先祖?zhèn)儑诟牢遥仨毧词刈▲b神壇，但就在熒惑提出條件時，我動搖了?！?/br>
    江鴻說：“你勘不破生死?！?/br>
    馬王沒有回答，停在一塊裸露的巖石上，似乎在觀察地形。

    “如果真有萬物書的話，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在遙遠的輪回里，能否找到上一世所執(zhí)著的人？”它又說道。

    江鴻：“不過這也不能怪你，我想，是個人都勘不破吧，我又沒經(jīng)歷過，只能說站著說話不腰疼?！?/br>
    “謝謝?！瘪R王答道，“哪怕明知道這是錯的，老人們常說，生死有命，沒有逝去，又怎么會有新的生命？”

    江鴻記得自己仿佛在金那里也聽到過相似的話，也許作為妖族，對死亡的感觸確實要更深一些。

    “就像祁連山下以雪水澆灌的青草，年復一年?！?/br>
    馬王轉(zhuǎn)向，沿著山腰以一個陡峭的斜線，奔往懸崖上的洞口。

    洞口深不見底，眾人依次抵達后，小心地沿著一條繩梯下去。

    江鴻拉起護目鏡，他們所在之處，恰好就在先前的穹頂高處。

    “噓?！边B江示意小皮輕點，別發(fā)出聲音。

    他們終于看到了門后的景象——那是一個占地遼闊的拱形穹洞，地面鋪著巨大的方形石磚，穹洞壁上繪有滄海紋、山巒、森林，又以銀粉顏料繪出了地脈的流動。在那大地的心臟處，有一只鳥兒正在蘇醒。

    這就是鴅神壇，神壇外圍的石磚地上刻了八卦符文，神壇中央是個圓形的太極平臺，比地面稍高少許，外圍周遭散落著七個青銅鼎，對應大地的八卦方位擺放，顯然有一個在先前被取走帶去博物館了。

    鼎的造型與江鴻在陜博看見的如出一轍，鼎內(nèi)銘刻著“墨”的符文，這令他們有了破案的感覺。

    “就是那個?！苯櫟吐曊f。

    “我拍個照……”賀簡實在被那個鼎與文字折磨得可以。

    連江：“都什么時候了，還拍照？”

    江鴻馬上提醒道：“小心閃光燈……”

    吃一塹長一智。賀簡拍了照片后，又看見底下有兩個人走進大廳中，一男一女，男的是穆宗，女的是那名特使。

    “你們在外頭守著。”穆宗朝跟隨他的幾名馬場衛(wèi)士吩咐道。

    江鴻始終在尋找陸修的身影，他是飛過來的，應當比他們更快抵達才對，怎么不見人了？

    董芒說：“小哥，你的朋友在那里。”

    董芒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發(fā)現(xiàn)了陸修，陸修在洞頂高處的橫梁上，單膝跪地，注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