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號碼報給我?！?/br>
    林一裝作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其實他怎么會忘記呢，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都是同學(xué)嘛，關(guān)心一下很正常?！?/br>
    他仿佛說服了自己，確信地點點頭，“老熊后來也說我是第一個打進去的，我可能是移動的隱藏vip。”

    謝謝移動，讓我撥通了那個電話。

    顧采薇的語氣還是很認真：“那個電話對我mama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

    他沉默了一下，察覺到情緒已經(jīng)在失控的邊緣。

    “那么我很榮幸?！?/br>
    林一好像通過這幾個字重新獲得了某種勇氣，他轉(zhuǎn)過身直面顧采薇，裝作懊惱的樣子：

    “哎呀！家里的魚缸還沒喂，今天得先走了?！?/br>
    我家有個狗屁魚缸啊，什么破理由！

    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反省，不知道自己和顧采薇相比誰的演技更爛。

    薇薇安的演技，位列“娛樂圈四大未解之謎”。

    作為華語流行音樂界最高榮譽——知音獎的“親生女兒”，薇薇安的受偏愛程度歷來被其他歌手嫉妒到扭曲。

    然而迄今為止，凡是她客串過的影視劇全都撲得無聲無息，無一例外。

    連粉絲都嘖嘖稱奇。

    以至于這樣一個人氣頂流，居然至今沒有任何劇組敢頭鐵地邀請她出演正式角色。

    娛樂圈其實挺迷信的，開機還要燒香拜佛。

    由于這種“露面即撲街”的玄學(xué)體質(zhì)，小道消息稱薇薇安已經(jīng)被影視界聯(lián)手封殺。

    圈內(nèi)好友甚至暗示片場嚴禁她去探班。

    林一強裝鎮(zhèn)定地拉開陽臺門，重新走進包廂，在昏暗的燈光里他通過大只的體型定位到老熊，打了個招呼之后匆匆落荒而逃。

    顧采薇沒有叫住他，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

    來到樓下的林一終于感到一陣放松。

    他站在原地幾秒鐘平復(fù)了一下涌動的情緒，腳下漫無目的地往前邁去，內(nèi)心開始重新拷問起他自己：

    十年了，為什么還是沒辦法面對顧采薇呢？

    他抬起頭，看到對面商場的電子屏幕播放著大明星薇薇安的巨幅廣告畫像，精修過的容顏更是完美無瑕，那是她的一個海外美妝品牌代言。

    “是你啊，采薇?！?/br>
    “你太耀眼了?！?/br>
    “無論怎樣努力，始終追趕不上?！彼哉Z。

    下一份工作，找一個看著靠譜的創(chuàng)業(yè)小廠吧，給幾個錢不打緊，多少混點原始股。

    it行業(yè)的紅利期其實也已經(jīng)過去了，“改變世界”這樣的牛逼都很久沒人吹了。

    干個幾年，認個巨頭當爸爸，磕個頭把自己收了，是最好的結(jié)局。

    寒磣嗎？

    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子呢。

    “雖然機會渺茫，但不搏一次的話，一輩子都不甘心?！彼露藳Q心。

    “滴滴滴！”

    一陣刺耳的鳴笛聲讓林一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斑馬線的中央，對面的人行道指示燈紅得像血。

    他一轉(zhuǎn)身，晃眼的大燈讓他睜不開眼。

    一輛來不及剎住的大卡車不可阻擋地撞上他的身體，他甚至能看到車窗里駕駛員大哥驚恐扭曲的表情。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只來得及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

    “如果重來一次，我會怎樣選擇？”

    第1章 什么世界杯

    之江潮水浩浩湯湯，日日夜夜無窮無休地從省府臨安的市區(qū)流淌而過，最終東流入海。

    在之江南岸，坐落著一所擁有百年歷史的名門中學(xué)。

    臨安高級中學(xué)，2001年才從北岸的老城區(qū)搬到了江南的現(xiàn)址，歷年來中考分數(shù)線和高考成績都穩(wěn)居本市首位。

    之江省歷來是教育強省，省內(nèi)的優(yōu)秀高中競爭激烈。

    但臨安中學(xué)還是一貫堅持素質(zhì)教育的理念，用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思路培養(yǎng)學(xué)生。

    說人話，就是不搞唯分數(shù)論的填鴨式教育，給學(xué)生留下自由發(fā)（wan）展（shua）的空間。

    臨中現(xiàn)任校長姓古，在高中教育界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每年的開學(xué)講話都能上一次報紙。

    古校長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引用偉人的“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還把它立在了籃球場門口。

    作為一所寄宿制高中，臨中大部分學(xué)生周日到周四晚上是住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的。

    今天是個周五，按理來說是沒有晚自習(xí)的，下午放學(xué)之后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但是今晚有個活動，幾乎沒有人走。

    學(xué)校通知十點將用各教室的電視直播本屆世界杯揭幕戰(zhàn)，各班同學(xué)到時可以在教室觀看。

    雖說在家也能看球，但是高中生可是世界上最喜歡扎堆的生物，課間上個廁所都得找個伴，一個人看球哪里比得上全班一起看。

    臨中的晚自習(xí)時間是六點到九點，十點鐘本來是宿舍的熄燈時間了，想著晚上還要熬夜看球，有些人就趁這一個小時回宿舍小瞇一會兒。

    “嘿！醒醒，醒醒，走了，要開始了林一！”

    林一朦朦朧朧中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但他睡得很沉，有點睜不開眼。

    那人也不客氣，一只腳踩在梯子上蹬上來，毫不猶豫地掀開林一的被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發(fā)出“啪”的響亮聲音。

    “快點兒，你不走我走了了啊，不然趕不上開球了。”

    這下夠把林一痛醒了，他本能地皺起眉頭，眼睛掀開一絲小縫適應(yīng)了一下光線，想要辨認一下這個熟悉的聲音。

    圓圓的腦袋，留著簡潔的寸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膚色略有些黑，短袖t恤遮不住粗壯的手臂。

    “老陸？最近瘦了啊?！?/br>
    林一認出這是自己高中的寢室長陸博文，他前兩年結(jié)婚以后沒再出來聚過，像是人間蒸發(fā)了。

    “老陸？”

    那人好像不太滿意這個稱呼，“你夢里就這么叫我？得叫陸哥！”

    林一還沒搞清楚狀況，這種“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小弟”的幼稚游戲多少年沒玩了。

    不過陸博文沒糾結(jié)，這種對話幾乎每天都在他們之間發(fā)生。

    他看林一醒過來了，就跳下床，拍拍手說：

    “趕緊下來吧，世界杯要開始了。”

    老陸以前是青城集團下屬學(xué)校畢業(yè)的足球小將，正兒八經(jīng)在中超俱樂部——臨安青城隊的少年組練過好幾年。

    考上臨中之后才放棄了職業(yè)足球的道路。

    雖然沒吃上這碗飯，但他是真正的球迷，世界杯必追的，和林一這種四年一度間歇性看球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一起去過臨安青城隊的中超現(xiàn)場，也在酒吧看過深夜場的比賽，不過：

    “什么世界杯？現(xiàn)在才六月份，這一屆卡塔爾世界杯在十一月，還有好幾個月啊。”

    “什么卡塔爾？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南非??！”

    林一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懵得說不出話來。

    他撐著床板從床上坐起來，才驚訝地注意到，他現(xiàn)在躺在一張高低雙層床的上鋪，一看旁邊，一模一樣的兩張。

    再看向另一邊，六張整齊的小書桌并成一排，上面雜亂地擺著些教科書、練習(xí)冊。

    這是在哪兒啊，怎么這么像當年臨中的宿舍！

    他再看向陸博文，這一回終于發(fā)現(xiàn)他不是瘦了，更像是“返老還童”了。

    林一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想起剛才的話題，問道：

    “你說什么世界杯？”

    “南非世界杯！揭幕戰(zhàn)啊，踢墨西哥！”

    陸博文感覺他是睡傻了，無語地抬腕看了下手表，“我不管你了，你自己過來啊，我先去教室了?！?/br>
    說完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南非世界杯？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記憶開始逐漸在他的腦海中蘇醒，林一仔細地回想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公司裁員、畢業(yè)十周年、顧采薇、斑馬線、耀眼的車燈……

    想到這里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毫發(fā)無傷，連一點擦破皮的地方都沒有。

    那樣的事故，就算能僥幸活下來，也應(yīng)該渾身纏滿繃帶，在潔白明亮的醫(yī)院病床上醒來。

    那么這里是哪里呢？

    熟悉的布置，突然變年輕的老陸，他已經(jīng)有一個非常接近事實的猜想了，只是過于離奇。

    他是一個無神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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