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王妹 第134節(jié)
元熙與那賤人合謀,以她的名義將一群無辜女眷騙入后宮,想以這群女眷為餌,便以為能進可攻退可守,叫那群搖擺不定的世家,府兵紛紛只得支持他不成? 瘋了...... 元熙瘋了。 所有人都——瘋了—— 可她一無名無權(quán)的假皇后,又能如何? 太監(jiān)不僅不怕孫皇后的怒斥,反倒笑道:“呦,孫娘娘您不是被陛下下令禁足了?莫不是又違抗圣令了不成?來人啊,還愣著做什么?將娘娘抬回她殿內(nèi)帶著,可別再叫她跑出來——” 孫三自知來不及,以往貪生怕死如今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冷聲沖著女眷吼道:“你們快出宮!兵馬都去守城門了,宮里如今沒剩下多少兵馬,全是一群助紂為虐的閹人!元熙早已經(jīng)瘋了!他已經(jīng)殺瘋了!你們切莫留在此處被他哄騙,留在這里沒有好下場的!” “孫瑤,你又說什么胡話?”孫三話音未落,身后傳來元熙那格外陰冷低啞,猶如毒蛇吐信的嗓音。 叫孫三不由得渾身一顫。 元熙一身明黃龍袍似是才下了朝,正頗為恭謹?shù)乃椭鴷x陵長公主緩緩走入。 他以往儒雅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見,一雙眸凹陷的厲害,看人時陰惻惻的,竟與梁帝在世時如出一轍。 聽孫三這拆臺的話元熙也不動怒,只是沖著周圍內(nèi)宦低笑,“還愣著做什么,將皇后請回她殿里去?!?/br> “皇后是瘋魔了,諸位可切莫往心里去。請你們?nèi)雽m來,不過是想請諸位多為規(guī)勸你們府君,該以何態(tài)度對待新君主。”元熙抬起眼,眸底隱隱泛著血紅,望著身側(cè)一群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女眷。 眾女眷經(jīng)由孫三那般提醒,如今早已是心知肚明。 自從動亂始,誰都知新帝這個位置搖搖欲墜,朝中那些老狐貍自然少有真心擁護他之人,更有觀望派只想著渾水摸魚,誰當皇帝就靠著誰,等肅王殺破上京他們也是如此。 如今新君只怕是要以她們?yōu)轲D逼迫她們的丈夫兒子做出擁護新君的態(tài)度。若是在肅王與新君對峙期間若是襄助了元熙,日后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晉陵長公主,不,如今該是大長公主,容貌較之先前絲毫未改,只是一身冷意更重。她一襲素衣,寶髻之上未曾佩戴珠釵,在這處披金戴銀珠圍翠繞的貴族女眷中顯得格格不入。 可便如此諷刺,這般的她仍是無人敢輕視。 宮中近日人心惶惶,便是殿內(nèi)也少有宮人伺候,蠟燭燃徹未曾續(xù)上,一室陰暗交疊,叫所有人面上都滲著凄涼。 晉陵長公主步伐沉靜,身后交錯的光影投在殿前勾勒著寶相花紋精秀地毯上。 她見到這一出鬧劇,緩緩側(cè)眸看向她身側(cè)的這位天子,也是她的嫡親侄子。 “怎么,叫本宮來,是想連本宮也要一同囚禁不成?”晉陵語氣平淡,就好像是閑暇時與不聽話的子侄話家常一般。 元熙一聽這話,倒是一改方才狠厲,著急笑起:“姑母何出此言,如今上京除了宮中處處皆是危險,朕也是為護她們安全才將她們接入宮中好生看護。只要她們忠心于朕,替朕規(guī)勸前朝那群賊子,朕自然不會做一個暴戾之君,朕可是明君!” 元熙見到殿中女眷中被拖曳而出的肅王府女眷,皆是衣不蔽體之姿,不免眉頭微皺。 晉陵長公主也是瞧見了肅王妃,說來還是她侄兒媳婦,方才更是遠遠便聽見那內(nèi)監(jiān)口出惡言。 晉陵嘆息一聲,低聲相勸:“陛下既已是君王,便該拿出君王的寬宏來。她是你皇嫂,更是你的臣民,便是再有深仇大恨賜死便是。高堂廣殿之上如此折辱一介婦人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豈不有損陛下龍威?” 元熙不以為意,似笑非笑道:“不過逆臣賊子之妻,如何還能以叔嫂相稱?逆臣賊子形同牲畜,自然無需顧忌。” “你如此沖著手無寸鐵的女眷與前朝廢帝又有何異?”如今敢如此同元熙說話的,只怕只有晉陵一人了。 元熙再是好脾氣聽晉陵拿自己與那前朝廢帝想比,不由面色微沉。 卻見長樂公太夫人聽聞晉陵長公主這句話后,攜著府上女郎紛紛下跪,沖著晉陵,也沖著天子。 “陛下,臣婦自知罪孽深重,愧對朝廷,唯求一死。奈何齊玄素謀逆,府中幾位女眷多年與他從無交流,實屬無辜......” 長樂公太夫人雖聽著輩分高,其實著實年輕的很,雖是太夫人,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十出頭。 奈何齊玄素同她成婚沒幾年便出家而去,她多年來獨守上京與守寡無異,平素更是鮮少出門,以一己之力撫養(yǎng)府上一眾子女,這些年早已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如今丈夫與兒子謀逆,一聲不吭的跑了,災難卻只能叫她們這等女眷承受...... 怎料長樂公太夫人竟也不知如何刺到了元熙,元熙連連冷笑,“如今請死,當初作何去?你身為皇族宗室女,丈夫逆謀造反多年,齊鏡斂千里出逃,你為人妻母焉能半點不知情?!為何不早奏?” 長樂公太夫人自知無力辯解,不由眸中落淚,重重叩首。 “好啊,既是你求死,那朕便成全你。來人啊,賜元氏三尺白綾叫她一個好死——” “元熙!”晉陵長公主也不知是被什么觸動了心神,素來面容冷靜冰涼猶如玉雕一般的人,如今竟是難得的激動,雙眸微顫。 直呼帝王名諱,是為大不敬,殿內(nèi)諸位都不由得屏氣凝神朝著晉陵長公主看來。 元熙蹙眉,聲音陰沉,顯然不愈。 “皇姑?” 長樂公太夫人不欲見晉陵長公主因為自己受牽連,忙道:“還請公主無需為妾多言,臣婦甘愿陛下賜死?!?/br> 能活著誰也不愿意死,可她是真怕了。眼瞧當今瘋癲模樣,只怕肅王妃的下場便是她們的下場,如此還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晉陵長公主怒極反笑,朝著長樂公太夫人:“嗬嗬嗬嗬......真是可笑至極,這天下誰都該死!也不是你!” 她直指當今:“真不愧為皇兄的兒子,簡直是一脈相承的牲畜不如!” 元熙身側(cè)太監(jiān)連忙呵斥:“大長公主休得放肆!” 晉陵只充耳未聞,她冷笑道:“天策三年,長樂公世子夫人亡故,皇兄親自賜婚慶寧郡王女孫嫁給長樂公為續(xù)弦,元氏......可是?” 長樂公太夫人止住了面上悲哀,似乎是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她竟也漸漸笑起。 “妾那年年方十五,本來已經(jīng)定親給了母家表哥,奈何忽聞長樂公世子夫人難產(chǎn)而逝,齊氏朝中勢大,先帝不欲世子再度聯(lián)姻世家,便命妾與母家表哥退婚,當月賜婚給了長樂公世子?!?/br> “先帝命妾嫁給世子,暗察世子、齊氏上下動向朝宮中匯報,妾一直謹小甚微,夙夜從不敢忘。奈何齊玄素早有發(fā)覺,從不與妾交心,府上一切事物也容不得妾插手分毫,甚至早早離府修道而去——” 在場女眷中多有宗室女,宗室出女,都不由得聞之落淚。 誰還不是這般...... 她們生來便是棋子,無論是一門心思護著母族,還是后來有了自己的子女漸漸向著夫家——無論如何,兩邊都不會有人真心信她們,兩邊都會設(shè)防她們。 夫家落魄時,她們便要被全家人記恨,榮華富貴時,她們更要遭殃—— 可她們未曾想到,夫家謀逆,她們這群皇族親自送出去的棋子,竟也要受到遷怒。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著眾人之面,皇室陳年老底被掀開,元熙面色難看,怒聲道:“陳年舊事事無需多提,你是宗室女,受皇室供養(yǎng),拱衛(wèi)朝廷莫不是你當做的?” 晉陵長公主聽聞元熙此言,心中對著王朝的眷念親情瞬間涼透下來。 她冷清了半輩子的人,竟不由地倉皇落淚,喃喃自語:“是我該做的......可侄兒啊,這些年姑母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替皇室在各處埋伏眼線,甚至為了朝廷不惜與丈夫、兒子相斗,最終得來了什么?” 她其實早就悔了。 早知如此,當年她嫁給郗崇時,就該一心一意幫著郗崇,也不至于將膝下唯一的兒子送走,與丈夫離心。 什么丈夫與父兄,本質(zhì)的區(qū)別該是兒子與侄子。 這么簡單的道理,她卻用來三十多年才看透...... “我當年就該信郗崇的話,憑著女子聯(lián)姻撐著的大梁早該完了......主君無能!世家又是狼子野心!我真是悔吶......悔我這些年愚笨如豬,一門心思向著皇室,真心以為只要有皇室一日在,我們的尊榮便能得以維系......如今回頭再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元熙不欲再聽,他聲嘶力竭的嘶吼,“住口!住口!” “一個個皆是狼子野心!你當真向著朝廷?你兒子更是逆臣賊子!頭一號的逆臣賊子!” “借口平叛待在江夏,早背地里與齊氏勾結(jié),齊玄素替他打掩護!叫所有人都以為他被困在江夏!他早背地里朝涼州調(diào)兵!十萬的兵!十萬的兵!” “郗珣他想做什么!他想要翻了朕大梁的江山社稷!”元熙眸光赤紅,想起那叫他渾身顫抖的消息,只覺頭痛欲裂。 他緊緊盯著晉陵長公主,終究是不敢動她,只能忍著氣:“來人!將大長公主送去永樂宮看守,不準她踏出一步!” ...... 連空春雪,天際清明如洗。 朱紅窗欞吹入絲絲寒風,琉璃瓦上覆蓋著斑駁積雪,一眼望去一片朦朧。 常令婉攏起肩頭厚厚的狐裘大衣,將止不住的心亂如麻摒棄,她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不由得朝著李氏輕言淺笑。 說來她二人母女一別,至今足足一年也余。她本以為能見到李氏驚愕,甚至悔不當初的眼神,只可惜她終究又是失望了。 李氏穿著一身外命婦的素色絳紫直裾袍服,裙襦半袖,多年來的世家教養(yǎng)使得她總是從容自若,不卑不亢。見到這位早被逐出家門的逆女,也未見片刻失神之態(tài)。 她仿佛早已知曉,眸光平靜如水面一般。 這般倒是惹得常令婉心中發(fā)緊,她連聲笑道:“請母親幾次都不見母親來,如今這日可算是請來了?!?/br> 李氏自被請入此處宮殿,便極少出言,如今也是表情淡漠,和聲道:“臣婦為拜見孫后而來,不知怎的竟被宮人帶來此處?!?/br> 常令婉不欲聽孫后這個叫她心中惱恨的稱呼,她挑眉細笑,以一副勝利者高高在上的姿容,微微揚起下巴,笑看端坐她下首的李氏。 “母親再見女兒竟是不覺訝然?心中是否有疑惑為何女兒會成為當今的妃嬪?” 李氏與常令婉描畫精致的眉目對上,她仍從容道:“娘娘之名傳遍上京,臣婦亦略有耳聞?!?/br> 常令婉聞言不由得猶如少女時一般羞澀的紅著面頰,“哦?都傳的什么?” 她想聽李氏細說,可李氏只含糊不語。 李氏越是這般常令婉就越是感興趣,她一直追問之下,李氏便只好道:“世人皆知陛下有一寵妃?!?/br> 實則朝臣罵寵妾滅妻,常岱得知常令婉的消息,氣的險些中風而去。 常令婉像是聽不懂一般,毫不掩飾的歡愉,她追問道:“阿娘如今還生我氣不成?” 李氏眉眼不變,修養(yǎng)使她并不與一個即將臨盆的婦人吵鬧,她只緩緩直言:“不知娘娘這日來尋臣婦究竟是何意?若是為了控住前朝只怕是白來一遭,如今逆軍圍堵上京,常岱一個戶部尚書沒什么兵權(quán),幫不了你什么?!?/br> 常令婉面色微沉,“母親為何如此想女兒?宮外混亂,女兒這兩日就將臨產(chǎn),總是擔憂母親安慰。央求陛下許久,陛下才準母親入宮陪著女兒,這是女兒第一次生產(chǎn),總是心中害怕.......” “娘娘既然無事,那臣婦便先行告退?!?/br> 常令婉終是忍不住,譏笑道:“常府真要與本宮老死不相往來不成?若是日后太子誕生于本宮腹中——” 李氏抬眼凝視著她,將她僅有的優(yōu)越感打破,“此事娘娘該找常岱,他若想認回你,我絕無二話?!?/br> 常令婉徹底冷下面容,她不由得的直起身子,半是勸說半是威脅道:“陛下他早已登基,皇位動搖不得。女兒知曉常府有許多府兵,便是阿兄也曾在禁中領(lǐng)著職,自然有人脈。如今女兒即將誕下皇子,您若是能勸動父親勸動阿兄出私兵相處一番,常府此時若能全力相助陛下,憑著女兒如今的地位和陛下親口允諾,日后父親必然是國丈,阿兄便是國舅。還有哪位命婦的身份能越得過您?” “便是六meimei,您可是怕女兒日后不會善待她?你大可放心,本宮保證日后不會與她一般計較。” 李氏打斷她的話,淡淡起身:“臣婦今日入宮是來拜見孫皇后的,既然不見孫皇后,臣婦便先行告退——” 她卻是來不及走,便被常令婉左右宮人攔下。 李氏半點不慌,見狀倒是諷刺笑起:“娘娘如今是不打算放臣婦出宮?” 常令婉很是失望的搖頭,眸中氤氳著厲色:“你若是答應我的話,我自會放你??赡闳羰菆?zhí)意不聽勸......” 幾乎是隨著常令婉話音落下,一個身量瘦小的小黃門跌跌撞撞的身影闖入大殿。 “北邊城門被叛軍攻破了!已經(jīng)一路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