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王妹 第104節(jié)
她不是不恨常令婉的,恨大孫女的心狠毒辣,可除了恨,這些年復(fù)出的感情卻絲毫不作假。 感情這東西豈是說收回來就收回來的。 老夫人身邊的婢女們見此, 只能應(yīng)和老夫人, “想必是大姑娘心氣高,因大夫人與六姑娘的事兒, 心中害怕一時走了歪路, 一時......一時糊涂!” 老夫人嘆了聲, “一晃眼她也去了好些時日, 想來是吃盡了苦......” 劉嬤嬤見狀眼皮子一跳, 連忙阻止犯糊涂的老夫人,“老夫人,話可不是這般說,大姑娘犯了那等事,您要是把她接回來,府上人怎么想?不說如今已不是咱們府上的姑娘了,便是府君那處,怕也是不同意的,將大姑娘送去吃齋念佛已經(jīng)是府君顧念父女之情了,若是接大姑娘回來,只怕府君更不會饒恕過大姑娘?!?/br> “您心善,若是不忍心,差人往大姑娘處送些穿用的便是,日后派個丫鬟過去,日子總不會過得苦......” 老夫人哀嘆一聲,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便一連吩咐下去,命人帶上許多素凈衣物,干凈保暖的被褥,還往里混了兩百兩碎銀子,命人偷偷背著常岱,往法鏡寺送過去。 法鏡寺離上京約莫四十余里的路,佛寺如其名,附近荒山野嶺,孤僻廖無人煙。 這是一座遠近聞名的女眾寺廟。 寺內(nèi)沒有井,想要飲水,日日都要往山下行走一個多時辰,才能挑些水回去喝,可謂是苦不堪言。 常老夫人派去的丫鬟登山許久,精疲力竭之際才來到寺內(nèi),腿都發(fā)顫起來。 “大、大姑娘,老夫人命我等給您送來一些衣物銀兩,還差奴婢給您帶句話,讓您好好吃齋念佛,日后、日后......” 寺內(nèi)幽深僻靜,枯藤老樹,烏鴉鴉的遮天蔽日,瞧不見幾分光亮。 傳話的小丫鬟有些驚恐,她說了許多話,內(nèi)室里也不聽見一絲回聲。 小丫鬟踟躕間,壯著膽子探頭探腦朝著內(nèi)室看去。 卻見內(nèi)室空無一人。 正在此時,廊下傳來腳步聲。 一身圓領(lǐng)方襟青袍的女尼匆匆趕回,收下了常家送來的衣物,回道:“知曉了?!?/br> “明仁既已出家,當不得你們一句大姑娘,明仁四更天便往正院禮佛去了,你有何話告訴我便是,回來我再傳給她?!?/br> 見此,小丫鬟也不敢再說什么,匆匆將包裹交給這位女尼,便逃難一般跑下山。 她又哪知,這方寺中早就沒了什么明仁—— ...... 翌日大雪初晴,整座大相國寺沉靜在一片霜雪之中,銀裝素裹。 瓏月在廊上見到了一位消失許久的熟人。 齊鏡斂早不復(fù)以往模樣,一身深衣青須覆面,滿面滄桑。 哪兒能看出這位才只二十出頭,世家門閥高床軟枕、錦衣玉食養(yǎng)出來的郎君。 與以前那位英俊爽朗的齊大人更是相差甚遠。 瓏月第一眼都沒認出他來。 她走到廊下,聽見有人跟在她身后喚她,回頭一見這位胡子邋遢的男人,嚇得她一大跳。 險些就要呼叫侍衛(wèi)了。 仔細一聽,卻又覺得聲音熟悉。 “你是......齊大人?”小姑娘瞪著圓眸,將眼前人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圈,才險險認出來。 齊鏡斂笑起來時面容更顯幾分豪放粗糙,只是聲音還與曾經(jīng)的清朗一般模樣。 他笑著喚她:“瓏月,我遠遠便瞧見是你,喚你好些聲你也不回頭?!?/br> 瓏月確認是他,這才歡喜起來。 “都說你去了西羌,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不想如今就回來了?” 齊鏡斂輕嘆一聲,“皇太后臨終時召我返回上京,本我想著如何也要見她最后一面的,誰知終歸還是晚了幾日?!?/br> 他收到消息,匆匆趕回上京,連日風餐露宿不敢停歇,終歸還是晚了一步,連送她入陵寢也沒能趕上。 瓏月仰頭看著他,望著他這副風餐露宿的模樣,只怕已是力所能及的最快趕回上京。 齊鏡斂略過這處傷心事,只道:“我來給老太后上香,不想能在此處遇見你?!?/br> 瓏月見狀揚唇:“你我倒真是緣分,我也是來給老太后上香的?!?/br> 以往不覺,當瓏月有了嫡親的祖母,她才知老太后對著這群晚輩有多慈愛。 縱然是瓏月這個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的,懷念起老人家來,心中也是酸溜溜的,更何況是齊大人呢? 瓏月早便聽說,齊鏡斂家中的糟心事兒,父親修道,母親成日不管事,他身為長兄,身下也有弟妹,齊家門庭日漸敗落,齊鏡斂在朝中早已獨木難支。 壓在他肩頭上的擔子,想必是極重的。 梁帝將齊鏡斂當成平衡世家朝廷的工具,叫齊大人替他收拾著皇室、世家惹出的爛攤子,得罪了所有人。 皇后與二皇子更是將齊鏡斂看成自己這一系的主心骨,成日胡作非為消耗他所有的精力。 沒人在乎他也才將將二十出頭,才及冠罷了。只怕也就老太后對這個侄孫真心疼愛了。 瓏月今日穿的比前些時日艷麗了幾分,一身水紅的襖裙,領(lǐng)口一圈白絨絨的兔毛領(lǐng)。 廊檐邊升起暖融融的日光,她將自己的一雙腳往陽光處并了并,置身去了日光里。 臉蛋小小的嬌嫩的一張,雙腮透紅,唇紅齒白的,再好看不過。 齊鏡斂卻是胡子邋遢滿身無力狼狽,他見到自己日光下的倒影,有些窘迫的暗暗后退一步,將自己藏去陰影里。 “聽聞你即將成婚了,我月末恐要回潁川去,只怕又是趕不及,鏡斂便再此提前恭??ぶ髁??!?/br> 瓏月也不知害羞,便笑著應(yīng)下,她說:“那齊大人何時走?我去送你?!?/br> 齊鏡斂略勾一勾唇角。 “時局變動莫測,如今我也說不準,勿需相送?!?/br> 齊鏡斂的羞恥心讓他起身想走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他尋著話問她:“對了,教你的棋你可還有下?” 瓏月早將那些無聊的東西忘去了腦后,她揪著袖口的絨毛,還是點點頭。 齊鏡斂欣慰起來,他揚唇笑起來,眉眼間俊朗光明的熟悉味道才回來了。 瓏月看的傻了,她沒忍住說:“原來留著胡子真的很顯老啊?!?/br> “啊?” “我說,你留著胡子,我總覺得像是在同我爹說話呢,心里都有些害怕,怕你會罵我.......” 齊鏡斂被她這般說辭忍得發(fā)笑,他以手握拳抵在唇上,強忍住笑意,“還有新婚賀禮,你想要什么?” 瓏月想了想,鄭重道:“我想要你送上回的那個?!?/br> “嗯?” “上回的那個草編被我阿兄弄壞了,你重新送我一個吧。” 瓏月小心翼翼的將黑鍋送給郗珣,且本來就是郗珣干的壞事。 “哦,你說草編啊?”齊鏡斂狀似隨意,“這個簡單,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教瓏月便是,只是這個時節(jié)沒有草了,不過也可以用竹條有韌勁兒的樹枝代替。” 瓏月立刻道:“我知道哪兒有,就在不遠處,我?guī)闳??!?/br> 瓏月與齊鏡斂兩個踩踏著新下的雪,四處去搜刮能用得上的樹枝,最后才發(fā)現(xiàn)冬日里的樹枝許多都是脆的...... 沒法子了,二人只能去尋些油皮紙來。 別說油皮紙還挺好用,有齊鏡斂的教導(dǎo),便是材料再是差勁兒,他手巧也極容易編制。 兩人廊下一個教一個學(xué),錦思中途跑出來尋瓏月幾趟,欲言又止道:“姑娘,王爺在后山等著.......” 齊鏡斂側(cè)頭看向瓏月,佯裝沒有聽見一般,“你非常聰明,教你一遍你就懂了,還有幾個更復(fù)雜的教你,有些難也不知你能不能學(xué)會。” 瓏月腿上堆著新出爐的草編,滿臉洋溢著被老師夸獎后的笑,聞言想也不想的沖著錦思擺手,她如此聰明,怎么能不學(xué)呢? “告訴阿兄,讓他再稍等一會兒,我就快學(xué)會了?!?/br> 說什么大jiejie叫她來的,她來了也沒看見大jiejie,阿兄這般是在騙人,還騙了她阿娘。 瓏月說完,對齊鏡斂忍不住得意洋洋,她毫不謙虛道:“我從小讀書不行,記這些可快了,真的!” 齊鏡斂便開始教瓏月編難度更高的,從簡單的小蟲編到了花草螳螂。 兩人坐在廊下就著日光,編啊編啊,瓏月忽的覺得眼前一暗,什么光都沒了。 她緩緩抬眸,見到眼前那堵染著風雪的鴉青大氅。 齊鏡斂面上驚訝,起身行禮:“不知此處見到燕王,失禮失禮。” 郗珣揮袖,掩著眼底陰暗,自兩人身邊另一側(cè)坐下。 “阿兄,齊大人在教我編草蟲,”瓏月有些無措的解釋起來,解釋起自己叫他久等的原因。 郗珣睨著廊外日光,眸光落下小姑娘腿上的螳螂身上,他輕笑起來,“正巧今日得空,本王也想同齊大人學(xué)一學(xué)?!?/br> 這一學(xué),叫齊鏡斂想起了自己還有政事沒處理,匆忙告退了去,留下了十分迥然無辜的小姑娘。 小姑娘仰頭,天真無邪的端詳起面色不善的兄長。 見他眉眼間沒有溫度,眼神清冽出塵,冷著臉不說話。 郗珣近十日沒見過瓏月,想著法子將人帶出來見面,可眼前這個小沒良心的根本不懂他的苦心。 自己在她心里只怕還比不得這幾個草蟲兒。 郗珣不是不惱怒的,惱怒的不想跟這三心二意的小孩兒說話,不想看她。 瓏月便主動上前去抱住他,鉆去他的大氅里,“阿兄阿兄,你又要不理我了么?” 小姑娘故做纏綿哀傷的曲調(diào),只要她想,她總有幾百種法子叫郗珣沒了怒氣。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郗珣便去拉住她溫暖的小手,將她扯出氅外。 瓏月卻害羞道:“不要出來,被人看見就不好了,我阿娘會生氣的.......” 兩人間如今見面都要偷偷摸摸的。 郗珣便只能隨著小孩兒一般模樣,偷偷摸摸的避著人去后山尋了處私院,兄妹二人好好兒的說會兒話。 院外有暗衛(wèi)護著,總不至于叫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