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欽覺得，支撐他逃跑的不是腿，而是意志力。

    他就是個意志力巨強大的人呀！

    霍容時冷笑一聲，“我提醒你一句，你還記不記得被抓到的懲罰是什么？”

    張欽咬牙，“在水里抱著木頭跑十圈?！?/br>
    想到在水里訓(xùn)練的痛苦，張欽覺得自己又行了。

    今天明明是休息日，他爸，霍容時他爸，還有彭豐年的爸，這些人閑著沒事兒，硬說要檢驗檢驗他們的山林生存能力。

    就因為他們一時興起，他跟沒頭蒼蠅一樣，餓著肚子在樹林里跑了一天。

    勉強又堅持了一個小時，天都快黑了，張欽簡直快要哭了。

    天啊，還是穆清的東北好，荒山野嶺還有rou腸吃，有rou罐頭吃，怎么著也比他被追得連滾帶摔強。

    穆清哼著小調(diào)裝好信封，明天去縣里報名就給寄出去。

    “清清，面煮好了，出來吃飯?！?/br>
    “哎。”

    穆清吃了晚飯，和娘親在屋里說話逗貓，南邊的張欽靠著抱大腿，總算逃出生天了。

    最后逃過的三個人，其中兩個是靠自己的本事，只有張欽是靠著抱大腿。

    張玉才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沒出息。

    陳師長笑道，“小霍帶著一個拖后腿的還撐到了最后，又長本事了。”

    霍錦年笑道，“還過得去吧，張司令也沒有盡全力追吧？”

    張玉才笑了笑，“不管怎么說，小霍確實厲害，你有個好兒子呀?！?/br>
    霍容時站的板正，雙手自然垂在身側(cè)，昂頭挺胸，夜色把他眼中的倔傲隱藏了八分，留了兩分少年人的血性，讓看慣了兵王的老家伙們也覺得驚才絕艷。

    張玉才思索著，這小子可要好好培養(yǎng)。

    穆清寄給霍容時他們的信，她們十月才收到，張欽看不太懂穆清寫的什么意思，找霍容時翻譯，叫霍老爺子看到了，訓(xùn)了張欽一頓。

    “瞧瞧穆清，都能洋洋灑灑地寫好幾封信了，你學了這么久，不說寫，你讀都讀不通順？以后每天下午早點來上課，成績差就多努力努力?！?/br>
    陳靜和沈園在門外，聽到霍老師生氣，把手里的信往兜里一塞，悄悄地溜了。

    霍容時回房間給穆清回信，寫完信他看了一眼窗外，北方該下雪了吧，不知道她還收不收得到。

    收得到，怎么收到不到，走后勤部的路子寄信，人在哪里都收得到。

    穆清的外語到了一定水平后，穆清似乎愛上了這種用外語寫信的感覺，還切換著語言寫，后來，多寫了幾次，張欽、沈園和陳靜都不搭理她了，只有霍容時，還一封一封地給她回信。

    時間就如同山間的溪水一樣流過，匯入江河，不知所終。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從頻繁來往的信件中，穆清知道霍容時細碎的生活和工作。

    七零年的夏天，穆清初中畢業(yè)，霍容時高中畢業(yè)。她在家瞎玩兒，霍容時入伍當兵。

    后來經(jīng)常幾個月沒有消息，然后一連給她寫十幾封信寄來。她知道他受傷了，知道他立功了，不過一年的時間，靠著軍功當上了營長。

    而莉jiejie，當了這么多年兵，也才當上副營長。有一次，她從穆清這里知道霍容時，可羨慕了。

    穆清笑著看信，拆開最后一封，看著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淡了。

    霍容時自身能力突出，又有前線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還會兩門外語。南邊的和談沒有起到作用，又開始轟炸，霍容時被選為特別行動隊的副指揮，出國了。

    穆清有些慌，可惜這次她不能像爸爸去南邊那次一樣，去木家寨，去八王山。只能在遠方祈求他平安。

    林玉知道霍容時的消息也很擔心，“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他爺爺奶奶和爸媽怎么能放的下心？”

    “霍老師不知道。”

    林玉嚴肅地搖了搖頭，“不要小看霍老爺子，孫子一走就是那么長時間，他不可能不知道。不過是為了不讓小輩擔心，不說破罷了?！?/br>
    從七一年的這個夏天開始，穆清四年兩個月沒收到霍容時的來信。偶爾她會收到張欽和陳靜他們的來信。

    張欽高中畢業(yè)，如他所愿進了后勤工作，他說他每天忙活的全是居委會大媽的工作，都是些瑣碎的小事，大家把他當個打雜的指使。

    他說，還是讀書好，讀書多快樂呀！

    陳靜和沈園高中畢業(yè)后，陳靜去醫(yī)院當護士，沈園去干了采購物資的工作，經(jīng)常跟著汽車隊到處跑，都忙忙碌碌的。

    而穆清，幾年的時間，讓她從小姑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只要是她走過，對她熟悉的鄰居也要多看她一眼。

    即將滿十五歲的穆清，身高已經(jīng)和mama差不多了，已經(jīng)是個一米六五的少女。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不想多看她一眼？

    “清清姐，你去秦奶奶家嗎？”周勝男小姑娘小跑著過來。

    “是呀，你別跟著我，快去教室上課?！?/br>
    “還早啦，不會遲到的?！?/br>
    時間過的真快，當初第一次見才兩歲的小姑娘，今年也到了讀書的年紀了。

    可惜，這些年青松嶺駐地的軍嫂，統(tǒng)共沒有超過十家，她兩個jiejie還能和小伙伴們一起讀書。

    到她這兒，只有和李紅麗家的小兒子兩個人讀一個班級，那可真是，打個哈欠都要被老師叫起來讀一段課文。

    穆清心里嘖了一聲，她媽給她取名周勝男，這姑娘不愛學習的模樣，讓她mamacao了不少心，生怕對不起這個名字。

    “周勝男，你個兔崽子給我回來！”

    聽到她媽叫她大名，小姑娘嚇得一哆嗦，連忙跑回去，拉著mama撒嬌。

    周勝男來的時候年紀最小，她和她兩個jiejie不一樣，沒有被堂哥堂姐欺負過得記憶，從小長在有愛的環(huán)境里，膽子也比兩個jiejie大。

    肯定的，也更加調(diào)皮。

    穆清笑了笑，不知不覺就到了秦家。

    “來了，今天咱們干點什么呢？”

    秦老太太的頭發(fā)全白了，坐在那兒笑著看她，又慈祥又溫柔。

    穆清溫聲道，“都聽您的?！?/br>
    “哈哈哈，我就猜到你要這么說。咱們今天上山去摘點松枝兒吧，你上次給我的松香用完了?！?/br>
    穆清無奈，“您當是熏蚊子的東西嗎？”

    老太太笑著道，“味道好聞嘛，我給床上的枕頭、床單、毯子都撒上。反正你這個味道不重，怎么著都好聞?！?/br>
    “秦爺爺不生氣？”

    “哈哈哈，他生氣也沒辦法?！?/br>
    老頭子以前總跟他抱怨，他當兵的人，整天身上弄得香香的，叫人知道了臉上掛不住。

    老太太可不聽他的，只當他的話是耳旁風，漸漸的，秦老爺子也不說這個事情了。只能安慰自己，這味道別人應(yīng)該聞不出來吧。

    等老太太鎖好門，一老一少，慢悠悠地走出家屬院。

    幾年的時間過去，家屬院的小孩兒長大了，大人也長年紀了。吳鳳藻鬢角有些灰白，她也不隱藏，大大方方地露出來。

    “清清，上山打獵去？”

    “吳奶奶好，今天不打獵，陪秦奶奶去走走?！?/br>
    吳鳳藻笑著道，“前些天你帶著招財上山打獵，是不是把招財累著了?！?/br>
    “可不，今天還在家休息呢?！?/br>
    吳鳳藻哈哈大笑。

    人老了，狗也老了，招財也不像以前那么愛動了。

    看著一老一小走遠，吳鳳藻嘆息一聲，“不知道初一現(xiàn)在怎么樣了?！?/br>
    初一是吳鳳藻的大孫女，五五年出生，跟著爹媽一走就是這么多年，今年也二十了，已經(jīng)到該結(jié)婚的年紀了。

    “小姐您別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br>
    吳鳳藻心里發(fā)愁，在想著，老不叫老廖想想辦法，即使兒子媳婦回不來，至少把孫女弄回來，給找個好人家。

    帶著秦老太太穆清沒有上山，就在山腳下找了一棵長的低矮的松樹，摘了兩把松枝帶回去。

    老太太有些遺憾，“我家老頭子現(xiàn)在都不準我去山上了。”

    “秦爺爺也是擔心您安全。”

    “哼，他一天天的，該他cao心的不cao心，不該他cao心的白cao心?！?/br>
    穆清淡淡一笑，沒接話。

    老太太又提起其他的話，穆清應(yīng)了一聲，兩人慢慢地走回去。

    “穆清，有你的信?！?/br>
    “這么早送來？”

    胡平擦了一下汗，“我們昨晚在石磨縣辦事，一早從石磨縣過來，肯定快。”

    穆清以為是張欽他們寄來的信。一看到信封上那筆沉穩(wěn)中透露著鋒芒的筆跡，這是，霍容時回來了！

    穆清送秦老太太回家后，迫不及待地跑回家看信。

    好幾年不通信了，從他的字里行間，穆清從未如此明顯地覺察出，他再不是那個故作大人，卻始終有些青澀的少年了。

    他真的成年了！

    第67章

    南廣縣軍區(qū)大院。

    這里雨水豐沛, 氣候適宜，植被生長速度很快。霍容時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兩邊的樹木跟他幾年前離開的時候相比, 又高大了不少。

    可能是居高聲自遠, 趴在樹干上嘶鳴的蟬蟲, 聲音傳的更遠, 惱人的聲音讓人更加煩躁。

    傍晚的軍區(qū)大院，空氣里潮濕的汗氣，更讓人不舒適。霍容時單手解開衣領(lǐng)最上面的那顆扣子, 慢慢悠悠地到了家。

    “我的女兒呀, 娘真是想死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