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笑道，“你真當(dāng)我家連稀飯都吃不上了嗎？”

    “哈哈，我家兩個(gè)你別看小，可能吃了。我也沒帶什么，紅苕、高粱米，還有幾把青菜，你看著做吧?！?/br>
    小石頭今年四歲，丫丫小姑娘兩歲，被徐桂花這個(gè)開朗的性子教的活潑可愛，見了林玉就叫嬸嬸，“嬸嬸，小meimei呢？”

    “meimei睡覺呢?！绷钟窀旃鸹ㄕf，“早上五點(diǎn)多醒了，吃了一頓奶，睡到現(xiàn)在都還沒醒?！?/br>
    “小奶娃覺多，正常?？纤X總比喜歡哭鬧好。”

    “我家清清還真不愛哭?！?/br>
    徐桂花不信，“哪里有不愛哭的娃，我家兩個(gè)別看現(xiàn)在挺乖，幾個(gè)月大的時(shí)候哪天晚上能少鬧一回，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跟我住兩天就知道了?！?/br>
    都不用過兩天，十幾分鐘后孩子醒了，哼哼了一聲，林玉進(jìn)屋，徐桂花跟進(jìn)去，只見小丫頭小臉蛋兒粉嫩粉嫩的，一雙小手伸過頭，小腳兒繃直，奶肚肚扭了扭，這是在伸懶腰呢。

    “不哭？”

    林玉笑了，“跟你說了孩子不愛哭。”

    徐桂花圍觀林玉給孩子把尿，穿衣裳，喂水，一直都怪怪的，小丫頭還扭頭看她，眼睛清澈，看人的時(shí)候卻有些幽深。

    徐桂花羨慕了，“你這孩子有些不同哦。怪不得一出生天上就下紅雨呢。”

    林玉笑了笑，沒有接話。

    原本以為穆繼東他們要過幾天才回來，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回來了，三個(gè)人背篼里都裝著分割好的豬rou，每個(gè)人至少背了五六十斤。

    天色還沒黑，穆國柱和周凱不好下山，就在穆繼東家歇一歇。

    “我們運(yùn)氣好，昨天在山里轉(zhuǎn)悠了一天，碰到一頭落單的野豬，趕到溪邊宰了分了rou。”

    徐桂花饞了，“只拿了豬rou？豬內(nèi)臟拿回來了嗎？”

    “那肯定拿回來了，腸子洗干凈后也帶回來了，周凱要去了?！?/br>
    周凱嘿嘿一笑，“我爹喜歡吃干煸肥腸?！?/br>
    周凱和穆國柱一時(shí)半會(huì)走不了，商量后覺得，這么多rou帶回去也吃不了，干脆在穆繼東家熬成豬油再帶回去。穆國柱這里反正只有他們一家人，不怕味道香招來鄰居圍觀。

    “你們?nèi)ズ笊綋煨┎窕鸹貋?，家里的柴不夠燒?！蹦吕^東已經(jīng)動(dòng)手切rou了，先在大鐵鍋里把切成方塊的五花rou煸香，再放上各種調(diào)料炒一炒，最后挪到砂鍋里，倒進(jìn)水，蓋上蓋子慢慢悶，晚上要吃紅燒rou。

    大鐵鍋騰出來，他才開始切肥rou片兒炸豬油。等他忙活完了，把油渣和豬油都撈走，騰出鍋來讓他們兩家用。

    穆清吃了頓奶，就在豬油的葷香中睡了過去。

    天黑后，周凱和穆國柱兩家端著豬油和rou回家，穆繼東不忘提醒他們，“記得把我家的盆和銻鍋送回來。”

    穆國柱白他一眼，“瞧你那小氣的樣兒，明兒早就給你送回來行了吧?！?/br>
    林玉拍了他一巴掌，“別耍嘴皮子了，快去給爹娘送rou，我等你回來吃飯。”

    “我很快回來。”就著夜色，穆繼東提了一塊兩斤的rou，端著半砂鍋紅燒rou給他爹娘送去。

    王彩霞看到rou，“你哪兒來的？”

    穆繼東放下砂鍋，“娘，你小聲點(diǎn)。”

    “去山里打野豬了？”穆繼軍眼睛好，看到rou上面的黑毛。

    前些年國家引進(jìn)了特別能長(zhǎng)rou的白豬，說是外國的品種，芒山這一片，家養(yǎng)的豬基本上都是白豬，黑毛一看就是野豬。

    “嗯，和周凱他們?nèi)サ模曳至瞬簧?，給你們送點(diǎn)，趕緊吃?！蹦吕^東不廢話，rou送到就回去了。

    砂鍋蓋子一揭開，紅燒rou的香味飄出來，穆紅衛(wèi)穆紅旗兄弟倆饞的咽口水。

    穆貴越發(fā)蒼老的臉上露出個(gè)笑，“別看著了，老婆子，快去把飯端出來。”

    rou真是好吃，常年肚子里缺油水的人，滿滿一口香糯的紅燒rou吃下去，那簡(jiǎn)直要升仙了。穆繼東一連吃了兩塊才感覺好點(diǎn)，”媳婦兒趕緊吃，別被我吃完了。”

    林玉喜歡吃清爽的食物，紅燒rou她吃不了多少，最后大都進(jìn)了穆繼東的肚子。穆繼東一邊吃一邊說，“還留了rou，明天給你做咸燒白，那個(gè)不膩?！?/br>
    “行?！?/br>
    山下穆繼東他爹娘家，桌上王彩霞說起還錢的事，王春玲主動(dòng)接話。

    “我和繼軍的意思跟爹娘一樣，年底大隊(duì)上分了錢先還給三弟，他家一直住著茅草屋也不是個(gè)事兒，最好明年咱們幫襯著修兩間泥瓦房起來，要不然下雨茅草屋可頂不住?！?/br>
    分家以來，王彩霞第一次對(duì)王春玲露出堪稱溫和的表情，“既然全家都同意，那就這么定了。”

    第8章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dāng)時(shí)。

    不能再拖了，中秋節(jié)過后，秋種忙起來。麥子種下地后，大家伙兒又唉聲嘆氣起來。不種麥子讓地空著不行，種下去沒有水澆地，可能沒收成也不行。

    油菜種下去后小河溝就已經(jīng)見底，輪到種小麥就沒水了。各家家里，要不是水井里還有水，日子都沒法過了。

    穆繼東他們家靠著山上小溪流下來的水過日子，下游的水?dāng)嗔髁?，山里面還有水，把竹筒往深山里接了一段距離，家里才能正常用水。

    村里的人當(dāng)然知道深山里小溪還沒有徹底干涸，深山里有野獸，必須留些水給它們，要不然野獸沒有水活不下去沖下山來，指不定怎么樣。

    靠山而居的人，山下的人不到最后一步，是不會(huì)為了搶水和野獸正面沖突。

    這些日子，穆解放挨家挨戶通知，家里洗鍋水都送去牛棚豬棚給牛和豬喝，用過的洗菜洗澡水這些，全部裝桶里拿去澆地。

    是人都少不了有些小心眼兒，比起澆公家地，大家私心里更愿意省著水澆自家的自留地。

    只要做的不過分，沒有浪費(fèi)水，穆解放都不管，澆自留地也行，至少能種些菜填飽肚子。

    麥子種下去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這些日子也不全是愁心事兒，下午干完活兒，穆解放宣布了個(gè)好事兒，“秋糧交完了，明天咱們村分糧食，大家伙兒自己挑筐子來裝?！?/br>
    老農(nóng)們滿是滄桑的臉上露出個(gè)笑，一年埋頭苦干，不就是盼著這一天嘛。

    “耶耶，分糧食啦，婆婆我要吃白米飯?！?/br>
    “媽，蒸包子吃，我要吃rou包子。”

    “小麥還在地里，想吃包子等明年夏收，看老天爺給不給你吃。”老天爺如果不賞臉，說不定種子都收不回來。

    不管了，明年再說明年的事兒，大人小孩兒都露出了笑臉，盤算著自家能分到多少糧食。

    穆繼軍他們家加上爹娘四個(gè)壯勞力，穆紅衛(wèi)穆紅旗兄弟倆雖然年紀(jì)不大也能幫著干活兒掙些零碎工分，他們家平均算起來，每個(gè)人的口糧在村里都算頂多的。

    “三弟，你家能分到多少糧食？”

    “還行吧，節(jié)約點(diǎn)應(yīng)該夠吃?！?/br>
    穆繼東無所謂的態(tài)度讓穆繼軍皺眉，“今年林玉懷孕干活兒不多，現(xiàn)在你家里又多了個(gè)閨女，你一個(gè)人掙的工分夠全家吃？”

    “夠?！蹦吕^東答的斬釘截鐵。

    開玩笑，她閨女自己帶糧食，給她娘吃好的，還能順手接濟(jì)他這個(gè)當(dāng)爸的一點(diǎn)，夠吃得很。

    穆繼軍只當(dāng)他死鴨子嘴硬，“不夠吃跟我們說，我做大哥的不會(huì)看著你們一家沒飯吃挨餓?！?/br>
    穆繼東隨便嗯嗯兩聲，把鋤頭還給保管室，大步往家里去，媳婦兒說今天晚上吃油渣青菜包子，想到香香的豬油渣和白面，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媳婦兒，我回來了！”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了?！绷钟穸肆艘徽艋\包子放桌上，另外還有半鍋米湯。

    穆繼東不怕燙，剛出鍋的包子還冒熱氣呢，他一邊哈氣一邊咬，“嘶，好燙?！?/br>
    林玉笑嗔道，“你倒是慢點(diǎn)?！?/br>
    “包子實(shí)在太香了，村里的小孩兒聞到了肯定饞哭?！?/br>
    “你又知道了?！?/br>
    “嘿，哪能不知道，剛才村長(zhǎng)宣布分糧食，有個(gè)小屁孩兒鬧著要吃白面包子。唉，這會(huì)兒麥子才種下地，缺水，麥子長(zhǎng)不長(zhǎng)的起來都兩說?！?/br>
    “咱們這兒靠著山都干成這樣了，外面那些地方還不知道怎么樣了。”

    林玉嘆氣，“希望干旱早些過去吧?！?/br>
    “快吃快吃，少cao些心，看把你愁的，怪不得我閨女現(xiàn)在都吃不飽?！?/br>
    林玉瞪了他一眼，“這事兒能怪我嗎？”

    “哈哈哈，是我說錯(cuò)了，我該打?！?/br>
    林玉氣哼哼地坐下。昨天早晨起來喂奶，閨女喝了兩口就鬧著要換另一邊，她以為閨女胡鬧，后頭才發(fā)現(xiàn)是她沒奶了。

    從昨天到今天，雞蛋、面條、油封rou、包子，頓頓都吃得好，補(bǔ)來補(bǔ)去，奶一點(diǎn)不見多，反而有些退奶的樣子。

    今天早上她急的出門去找婆婆，看了她喂奶之后，婆婆和大嫂都說現(xiàn)在大人吃的差，沒奶也正常。清清吃這么久奶已經(jīng)很不錯(cuò)了。

    婆婆還說，這么小的孩子能養(yǎng)的rou嘟嘟的，手臂跟白嫩的藕節(jié)似的，也就咱們一家了。

    林玉沒敢說，靠著閨女補(bǔ)貼，這兩個(gè)月她一直好吃好喝，跟村里那些只能吃半飽的比日子好過多了。

    林玉愁的慌，“娘跟我說，估計(jì)過兩天就徹底沒奶了，到時(shí)候只能喂清清米湯。大嫂說，咱們村有三個(gè)產(chǎn)婦，都沒奶，想給清清找點(diǎn)奶喝也沒辦法?！?/br>
    “你別急，我找周凱想想辦法。他爸在縣里罐頭廠食堂上班，說不定有門路弄到奶粉。米湯肯定沒有奶粉有營養(yǎng)，咱們想辦法給清清喝奶?！?/br>
    “買奶粉要票，罐頭廠肯定沒這個(gè)，人家也要托人情，一次兩次還可以，長(zhǎng)期這樣恐怕不行。而且就算有票，一袋奶粉至少也要一塊二毛錢一袋，貴著呢。”

    “先頂一頂再說?！?/br>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被窩里，穆繼東故意逗小丫頭，“哎喲，明兒就分糧食了，我們清清卻要餓肚子，太可憐了。”

    穆清連生氣都懶得氣，掙扎著想翻身，翻不過去，只能扭頭向著娘親，表示自己的反抗。

    穆繼東哈哈大笑，跟媳婦兒炫耀，“我就說我閨女聰明吧?！?/br>
    穆繼東輕輕捏捏閨女的小嫩臉，“閨女別氣，爸想辦法給你搞口糧?！?/br>
    林玉想起自己小的時(shí)候，跟穆繼東說，“其實(shí)不一定要奶粉，咱們要是能弄一頭母羊養(yǎng)著，閨女的口糧就有著落了?！?/br>
    “母羊？咱們周圍沒人養(yǎng)羊，牛倒是每個(gè)大隊(duì)都有，這咱們也做不了主?！?/br>
    不過，確實(shí)是個(gè)辦法，一起打聽打聽。奶粉和母羊沒著落之前，穆清還是只能可憐巴巴地糊弄肚子勉強(qiáng)過著。

    周凱真是夠兄弟，第二天一早就送來一袋奶粉，還順手給他們拿了個(gè)奶瓶過來。

    “賣給我爹奶粉那家人從醫(yī)院拿的奶瓶，他們家里有多的用不著，就給我爹了。想到你家需要，就給你拿回來?！?/br>
    “好兄弟，多謝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