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霜哭笑不得：“師姐……”

    許疏樓這才不再玩笑，遠目望向天際：“這方天地和咱們那里很像，有陽光云朵、碧水青山，只是沒有凡人，也沒有修士。”

    白柔霜聳聳肩：“說不定有朝一日這些猴子會變成修士呢。”

    許疏樓展顏一笑,隨口附和道：“是啊，說不定呢?！?/br>
    她當然沒有停留在這里做大將軍的意思，兩人很快啟動須彌戒，離開了這方天地，又立刻進入了下一個世界。

    兩人在新天地中甫一睜眼，便見一道火舌向二人席卷而來，許疏樓抓住師妹,疾速躲開,飄在半空中,這才有工夫去觀察下方這個滿目蒼夷的世界。

    剛剛差點卷到她們的火舌竟是一座火山噴發(fā)出來的，眼前赫然是一幅災(zāi)難圖景，巖漿蔓延開來,吞噬著大地。天地間一片炙熱,黑煙滾滾，她們飛出了很遠,仍覺得呼吸不甚順暢。

    許疏樓舉目遠望,只見遠處地龍翻滾,大地裂開了巨大的口子,逃竄中的動物幾乎無一幸免。再遠處是翻涌的大海，已經(jīng)卷起了數(shù)十丈高的巨浪，颶風翻滾，電閃雷鳴……

    “這是一方即將毀滅的天地?！?/br>
    “……”白柔霜有些看呆了，“真可怕?！?/br>
    “這已經(jīng)不是修者之力可以對抗的了?！?/br>
    “那仙人呢？”

    許疏樓搖頭：“誰知道呢？畢竟世間無人真正見過仙人之力?！?/br>
    白柔霜看向師姐，火光映在她眼中，明明滅滅。

    兩人在這里看了很久，直到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面有什么東西爆開，整個天地都在震顫、毀滅，兩人若再待下去，必然也會被波及，許疏樓立刻拉住白柔霜，啟動了須彌戒，光芒消失前，她回望了這個世界最后一眼，看到它炸開后又縮成了一個圓點，變成了一片混沌。

    天地毀滅的圖景太過震撼，兩人在室內(nèi)靜坐片刻，才漸漸回過神來。

    “不如用了膳再去探索下一方世界吧，”白柔霜提議，“我們可能不會遇到比水草更美味的食物了。”

    許疏樓從不拒絕用膳的提議，聞言欣然應(yīng)允。

    兩人出得房門，卻看到不遠處師父師弟們都齊聚在山峰處，神色間也有些嚴肅，不由奇道：“怎么了？”

    宋平輕聲道：“凌霄門凌門主隕落了?！?/br>
    許疏樓微怔，想起自己當初因張白鶴之事求見凌禮的那一次對話，心下有種早知如此的悵然，卻也難免為之一嘆。

    “什么時候的事？”

    “就今日一早，”宋平道，“咱們掌門也去幫忙護法了，當時凌門主眼看已是力有不逮了，掌門喊他先退下來，就算損失大量修為，但以后總有機會再重新來過，他卻不愿放棄，執(zhí)意迎向雷劫，最終……隕落于天劫之下。”

    “……”

    眾人神色間俱是肅然，雖然與凌禮沒什么交情，但這種事總是令人感慨。長生路上，人人追求得道成仙，卻無人確切地知道，到底如何才能真正成為逍遙神仙。

    這種大門派的門主隕落，眾人既得了信，出于禮貌，理應(yīng)前往吊唁。許疏樓也不再惦念那三千世界，收起須彌戒，換了一身素衣，隨師父一道前往凌霄門。飛身離開明月峰時，看到無塵島其他幾峰也都有修士飛往同一方向。

    凌霄門已是遍山縞素，前來吊唁的修士接踵而至，知客的弟子肅著臉，把眾人有條不紊地引進去。

    很多人在為凌禮嘆息，誠然這回的事是他太過急切，可是面臨一次又一次的渡劫失敗，他的急于求成也并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大家都是修士，一時物傷其類，感嘆不已。

    無塵島的掌門站在人群前方，許疏樓看出他心里不好受，上前輕聲道：“掌門。”

    “我沒事，”掌門搖了搖頭，哀聲一嘆，“當年的老朋友剩下的不多了。”

    “……”

    許疏樓也燃了一炷清香，凌門主當初那句“天上的仙何曾在意過地上的人”，似乎還言猶在耳，他修的是萬事不理的道，可最終也沒能做成天上的仙，而是在這片土地上化為了塵土。

    燃過清香，向外走的時候，許疏樓看到了陸北辰，兩人對視一眼，相顧之間，彼此都是無言。

    與夢境世界的糾纏不休不同，連那道名存實亡的婚約都被解除后，他們之間已經(jīng)幾乎要逐漸變成陌生人了。

    凌禮離開前是真的已經(jīng)諸事不管了，連凌霄門下任門主人選都未定下，許疏樓跟在長俞仙尊身后穿梭過人群時，便聽到有人在輕聲議論此事。

    江顏聽了，也隨口感慨道：“不知這掌門之位，會落入何人之手？”

    長俞仙尊道：“如果衛(wèi)玄道還活著，那理當是他?！?/br>
    許疏樓深以為然，衛(wèi)玄道在凌霄門內(nèi)經(jīng)營多年，培養(yǎng)了一些勢力，趁機安插了不少親信，何況很多事務(wù)本就是他在打理。他成為繼任門主，倒是理所當然。

    “不過他既已逝，”長俞仙尊回身望了望凌霄大殿，“為了這個位子，凌霄門可能要亂起來了?！?/br>
    眼下這種場合，在空中飛來飛去的顯得不大禮貌，眾人都是在地上步行，導(dǎo)致大殿前十分擁擠。

    長俞在人群里仍然走得很快，不知為何，周圍的人似乎看到他周身的氣場，就會下意識給他讓路似的。

    而許疏樓由于兇名在外，眾人剛剛都聽到了知客弟子那句“無塵島明月峰長俞仙尊率弟子前來吊唁”，就算不認得她的臉，也大概猜得到她是何人，導(dǎo)致她此時也有差不多的待遇。

    而其他幾人就被擠得很可憐了，待到好不容易擠出了大門，御上了劍，才松了口氣，繼續(xù)討論起剛剛的話題。

    “師尊的意思是，凌霄門諸位長老要爭起來了？”

    “一個門派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長俞道，“幾位長老資歷差不多、資質(zhì)修為也差不多，沒有特別突出的，且看吧，還有得亂呢?！?/br>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卻并不關(guān)心這個事實會造成什么影響。一句話說完，便廣袖輕揚，飛身離去。

    余下幾位弟子面面相覷：“希望繼任門主是個心性不錯的好人。”

    “都是沒辦法的事，由不得我們這些外人來干涉，”江顏看向許疏樓，“除非大師姐先去把那些長老中的宵小都砍了?！?/br>
    “……”

    眼看大師姐抬手摸上了扇柄，江顏飛速轉(zhuǎn)移話題：“咱們也回明月峰？”

    許疏樓搖了搖頭：“我想在外面走走?！?/br>
    宋平便提議道：“那正好，一道尋處酒樓喝上一杯吧，這一杯后，大家怕又要去各奔前程了?！?/br>
    “好?！?/br>
    ———

    離凌霄門最近的一座城，城中最大的酒肆里，許疏樓環(huán)顧圍坐在桌前的眾人，敬了大家一杯。八年后的如今，白柔霜已突破了金丹初期，當年初見時，許疏樓對她天資的評價并沒有錯，她的修煉速度，幾乎已經(jīng)快過了修真界半數(shù)修士。幾位師弟也都有境界提升，雖然每個人追求的不同，家庭、劍術(shù)、丹藥、符箓、靈寵……但大家都已在各自的領(lǐng)域有了進展，過著令他們自己滿足且心安的生活。

    酒過三巡，情知要再次面臨分別，哪怕只是暫時的，大家也都忍不住喝得有些醉了。

    季慈拉著許疏樓給她塞著各式各樣的丹藥，從保命的到養(yǎng)顏的，生怕她不夠用，甚至還有一大瓶處理尸首用的化尸丹。他拽著師姐說這化尸丹是特地為她煉制的，方便她打架之后清理戰(zhàn)場，許疏樓很感動，同時覺得他可能對自己有很大誤解。

    江顏也開始一把一把地分發(fā)符箓，他給自己繪制的符箓起了很古怪的名字，什么“一地雞毛符”、“相濡以沫符”、“暴殄天物符”，不一而足，許疏樓明智地打算等他酒醒后再詢問用法。

    烈酒又喝過一輪，有人口齒不清地望著大師姐：“我都看出來了，這段時日你總是想拋下我們，自己出去興風作浪?！?/br>
    “怎么會呢？”許疏樓隨口安慰，“于我而言，你們是最珍貴的?！?/br>
    眾人都覺得她很敷衍，追問道：“有多珍貴？”

    “萬金不換?！?/br>
    白柔霜喝得有些醉了，跟著起哄道：“要是、要是，三界要毀滅了，需要師姐你來救世……”

    許疏樓失笑：“修真界有那么多修為深不可測的大能呢，何時輪到我來救世了？”

    “假設(shè)嘛，”白柔霜皺了皺鼻子，“假設(shè)到時候有人逼著你在三界和我們幾人選一個，你會怎么選？”

    這話出口，她扶了扶有些發(fā)暈的腦袋，清醒了片刻，覺得這話問得不大妥當：“師姐，我……”

    “我不選，”許疏樓卻認真答了她，“我要三界安定，也要你們平安，我要天下海晏河清，也要師門相守的快樂。如今我有劍在手，哪怕拼殺至最后一刻，也沒人能逼我選擇?！?/br>
    眾人呆呆地看著她，說這話時，她終于流露出了一絲與傳聞相匹配的霸道來。

    第114章

    做護衛(wèi)的第一天

    分別前,大家談?wù)撝髯缘娜ハ颉?/br>
    “我要去凡間一趟，”江顏又喝了一口酒，“有個凡人需要我護衛(wèi)一程。若不是凌門主的事,我原打算今日一早動身的?！?/br>
    宋平奇道：“你那符箓大比不是要開始了嗎？還來得及嗎？”

    “當年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家中有一戶故交，對我很是照顧，”江顏解釋，“這次要保護的就是他家的后人，輪輩分該算我的外甥或是侄子吧,這家伙性子比較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這次被貶官途中可能有些危險，他祖父的信寄到了我這里，他馬上便要出京了，我打算暗中護衛(wèi)一程，符箓大比錯過便錯過吧?！?/br>
    許疏樓提議：“左右我沒什么事,不如我替你走這一趟。”

    “師姐,”江顏遲疑,“這家伙說話比較直?！?/br>
    許疏樓困惑：“你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br>
    “我的意思是，”江顏摸著下巴，“我怕他還沒死于仇家之手,就先被你宰了?！?/br>
    “……”

    眼看許疏樓右手又握上了折扇,江顏大笑著躥逃：“師姐，我說笑的！”

    “……”

    眾人笑鬧一陣后,許疏樓向他保證道：“你安心去參加你的符箓大比,我替你走一趟。放心,你的大外甥就是我的大外甥,我會保護好他的?！?/br>
    江顏正色道謝：“多謝師姐了?！?/br>
    幾人在城門口告別，各自奔赴前程，只許疏樓留在原地，看著笑吟吟的白柔霜：“你不走？”

    “我要跟你去凡間。”

    “……”

    “別想甩掉我?！卑兹崴璧乜聪虺聊膸熃恪?/br>
    “沒想甩掉你，”許疏樓無奈一笑，“只是暗中護衛(wèi)這種事很枯燥的，本以為你不會有興趣，你既然想跟那就跟來吧。”

    她說完便向京城的方向飛身而出，白柔霜蹦跳著跟上。

    兩人抵達京師附近后，便尋了京郊官道旁的一處茶攤，坐下來等待著目標人物出京。

    等待的過程果真很枯燥，白柔霜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向茶攤老板娘請教煮茶。

    煮茶倒不是什么難得的方子，見一個嘴甜的姑娘問起，老板娘也不藏私，隨口指點她，什么茶里加薄荷好喝，什么茶里加橘皮提味。

    許疏樓在這里等了約有幾個時辰，老板娘見她枯坐許久，忍不住笑著打聽：“等情郎？”

    白柔霜嗆了一下，許疏樓卻神態(tài)自若：“等外甥?！?/br>
    “……”

    兩人等到暮色降臨，老板娘快要收攤的時候，才看到一輛栗色蓬頂?shù)鸟R車緩緩從京城的方向駛來，車身上繪著銀紋私印，正符合江顏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