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哥還有個書呆子弟弟，閑在屋里就捧著書讀，儼然一副小先生模樣。

    余jiejie喜歡笑，和客人也聊的很來，就是有個大人經(jīng)常纏著余jiejie。

    余jiejie都讓他走了，他還來。

    臉皮真厚。

    蕭大人也經(jīng)常來，不過是愛吃店里的菜，恨不得一日三餐都住在山海樓。不過后來真的在山海樓了——蕭大人升了官成了尚書，財大氣粗把山海樓隔壁的宅子盤了下來，還開了一道側(cè)門，美名其曰“方便”。

    不過蕭大人經(jīng)常抱怨沈大哥讓他們這邊小聲點，羅寧不懂，明明晚上他們沒發(fā)出聲音呀。

    羅寧把他歸為——蕭大人想借機多讓沈大哥換花樣。

    正月十五，沈大哥要結(jié)親了，也就是前一天，他正式行了拜師禮，以后沈大哥就是他小師父了。

    那以后要叫霍大人什么呢……師娘？

    他偷摸放霍大人從后門進來時，小聲叫了一句，霍大人沒反駁，反而單獨給了他吉金。

    霍大人看著挺開心的。

    “蘿卜頭，晚上燈會要不要去逛？！”阿煙在正堂喊他。

    “來了！”

    羅寧跑過去，手里就被塞了一盞橘子花燈，元白歌走在最前面，背著元憶白走，阿煙領(lǐng)著他落后一步跟在后面。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形狀各異的燈籠。

    “蘿卜頭，想什么呢？”

    “啊……”

    羅寧回過神來，空著的手就被塞進一根糖葫蘆。

    元白歌故意掂了下元憶白：“你別把口水落我頭上了?！?/br>
    “小心點，你摔著小白怎么辦？”

    “死丫頭，就不關(guān)心我是吧？”

    阿煙抬腳踹了一下：“你罵誰死丫頭呢？小心我揍你！”

    “你這脾氣，以后誰敢娶你？”

    “不勞你費心！”

    “費沈大哥的心？”

    “不想和你說話。”阿煙一字一句道，她回頭才發(fā)現(xiàn)羅寧還在原地，不由得招手，“誒！蘿卜頭，別丟了，快跟過來！”

    燈火迷人眼，模糊了周圍人的面容。

    他看了看阿煙三人，又看著手里的東西。

    從泉州到京城，他好像一直都有歸處。

    （六）

    余四娘最近鬧著要回岑州。

    “盧大人不過就來這吃頓飯，沒必要小題大做吧？”

    “你說我小題大做？你幫我還是幫他？”余四娘瞇著眼看沈琢。

    “你，幫你?！?/br>
    “他恨不得不上朝，天天守在咱店門口，你沒看見嗎？”

    這倒是看見了。沈琢摸了摸鼻子：“你走后這么多年，他都未曾娶妻，說明是對你情根深種?！?/br>
    “我要他情根做什么？老娘來去自由，絕不嫁作他人婦?！庇嗨哪锊粸樗鶆樱^續(xù)收拾行李。

    “四娘……”

    “好了，也不全是這個原因，你不是要在岑州開山海樓分店么？我這次提前回去給你探探情況，來福客棧我也盤了出去，有譜了給你寫信，先說好，我可是要做掌柜娘子?！?/br>
    “那必然?！鄙蜃吝@個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岑州是他最初來到的地方，原沈琢在那，卓君夫人也在那，仁義寨的亡魂也都在酈山上，總歸是要回去的。

    “菜譜小二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雖沒有你這般手藝，可在岑州開店算是綽綽有余。再加上那邊還有李修…我記得你是不是留了個攤子給他？”

    沈琢點頭。

    余四娘若有所思：“那那邊的人手你就不用愁了，再招兩個伙計和學(xué)徒，跟著小二學(xué)…哎呦，你以后可就是師爺師祖了！”

    “沒這么夸張?！鄙蜃僚牧伺淖溃瑢⒑O遞回給余四娘，“你很喜歡岑州？”

    余四娘摸著金釵，像是陷入了某個回憶，緩緩道：“邊關(guān)廣闊無垠，山林成片?！彼磺粲诖猴L(fēng)樓二十多年，一朝得自由，自然要暢快飛翔在天地間。

    沈琢終于不再攔著余四娘，只是最后說了幾句：“你們之間，像是有什么誤會。盧大人為你點長明燈，你仍留著他給你的蝴蝶釵。四娘，你明明怕來京城，在岑州從未提及過往，可你還是護著阮姨來了。”

    “阿琢，世間大多數(shù)時候難得一個好結(jié)果?！庇嗨哪镙笭栆恍?，“不是所有人都像霍大人和你那樣?！?/br>
    沈琢一怔，只見她已提著包袱上了馬車，連告別的話都沒說一句。像是為了避開盧堂，余四娘特意選了晚上，連要走也只是提前一個時辰通知了沈琢。

    馬車在夜色下緩緩出了城，離開京都，往岑州去。

    “好可惜?！?/br>
    “可惜什么？”

    沈琢嘆氣道，“盧大人很喜歡四娘，四娘對盧大人的情意也很深。別看她臉上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比我們懂得都多，心里通透的跟明鏡似的。”

    “你知道，她當(dāng)初為什么要離開么？”

    “為什么？”

    冬日的夜晚仍舊寒風(fēng)凜凜，霍遙將暖爐塞到沈琢手里，一路攬著人下了城墻。

    “狀元郎看上了煙花女，寧愿被朝臣唾罵被老師抽打也要贖身娶妻。女子情深義重，不愿她忠義兩難，贖身當(dāng)晚銷聲匿跡。大家都以為狀元郎錢財兩空，多了幾分同情。”

    “其實？”

    “盧家清貧，哪有什么銀子。都是余四娘自己存的積蓄，換得一世自由?！庇鄊ama為了讓女兒體會外頭的辛苦，故意放走余四娘，卻不曾想余四娘自己留了些錢，又遇上了曾公，在岑縣開了間客棧，日子過的也還算不錯。

    “那蝴蝶釵呢？”

    “她臨走前給暮娘和余mama一人仿了一支?！?/br>
    大家都有，就不會說盧堂留戀煙花女，保全了他為官的清譽。

    所以盧堂為了她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也一直未曾娶妻，給余四娘點長明燈，昭告世人他的妻子只有一位。

    “好瀟灑?！鄙蜃谅犃艘院罂偨Y(jié)道。

    胡市仍舊燈火通明，他們坐過去喝了胡酒，點了一盤羊rou。紫寶石般的葡萄酒傾瀉而出，倒在琉璃杯里，發(fā)出醉人的香氣。沈琢嘗了一口，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羊rou烤的外酥里嫩，撒上西域特有的香料，rou質(zhì)上乘，唇齒留香。

    “以后帶你去草原，那里牛羊成片。”

    “真的嗎？”沈琢想象了下，“那我還要跑馬?！?/br>
    “好?！?/br>
    他聽著又笑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初見嗎，我往你馬上撞。那時候我剛來這，一切都好陌生，也是大雪紛飛的日子，我就在想，就這么撞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不是初見?！被暨b擦了擦他嘴角，“比那還要早。也是差點撞到你，那時候…還不是你…渾渾噩噩的走在街上，被我撞了也不生氣，只癡癡地對著我笑?！?/br>
    “嗯？”沈琢瞇著眼，“霍大人，你說的話很危險哦。”

    霍遙瞥了他一眼，繼續(xù)道：“那時候只覺得很可憐，岑州地處偏遠(yuǎn)，西梁口頻頻受擾?！卑傩盏貌坏綉?yīng)有的保護，多少人流離失所，戰(zhàn)爭太殘酷了，“所以清河一直主張以和為貴。”

    “所以你才會在驪山上給我衣服，對嗎？”

    霍遙點點頭：“既然碰見第二次，便是緣分?！?/br>
    “后來還有第三次第四次，你見我并不癡傻，覺得奇怪?！?/br>
    “嗯，只覺得十分巧合，后來就生了興趣，想要多了解幾分?！辈恢挥X，就越了界。

    往事說完，一盤烤rou也被吃得干干凈凈。沈琢拉起霍遙：“我們回去吧。”

    霍遙攬著身側(cè)人的腰，從胡市離開。紅梅仍舊開著，掠過時將香氣留在人的衣袍，月色朦朧。

    沈琢脊骨一涼，警告道：“今天不行?！?/br>
    “為什么？”

    “我明日要早起，有家定了宴席?！?/br>
    “誰家？”

    “你管誰家！你還要去耍官威不成？我腿到現(xiàn)在還在打顫呢?！?/br>
    “你自己要折騰那些姿勢?！?/br>
    “那不是你磨太久了！還有這些青紫一片的是我自己掐的嗎？”

    “情不自禁?！?/br>
    小貓又羞又惱，齜牙咧嘴的伸出撓人的爪子，被霍遙親了一下，瞬間沒了脾氣。霍遙嘴角上揚，快了一步走到沈琢跟前，把人橫抱起來。

    沈琢一驚：“你干嘛！”

    “怕什么，我們都成親了?！被暨b說著還掂了一下，差點沒把沈琢的魂嚇飛：“你別瞎搞！”

    “我不瞎搞?！?/br>
    霍遙的聲音在他耳畔低沉的響起：“只搞你。”

    說葷話！來啊，大理寺卿調(diào)戲人了！

    似乎聽到他心中所想，霍遙有理有據(jù)：“律法管不了?！?/br>
    “沒臉沒皮。”沈琢撇嘴，舒服的窩在霍遙懷里，“誒，你說明日盧大人知道了會是什么樣的臉色？”

    “不知道?！?/br>
    “會不會追去岑州？”

    “有可能。”

    “有沒有確定點的說法？”

    “沒有。”

    紅梅仍舊開著，掠過時將香氣留在人的衣袍，月色朦朧，兩個人交疊的身影漸漸拉長，走過街巷，穿過弄堂，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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