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他用力地將門往外一撞，右邊的門瞬間破了一半，留下江昀落荒而逃的身影。

    “狗東西！”元白歌罵道，“自己跑就算了，連自己夫人都不帶上?！?/br>
    “不是他夫人。”

    沈琢警惕的盯著那個黑衣人，只見后者忽然片頭，披風(fēng)隨之落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是神女廟那個女人。

    她的身體擺出一個詭異的姿勢，臉上掛著陰森的笑容，嘴里依舊是那句話：“找，到，你，了?！?/br>
    門外的病瘋子已進了三四個，都跟在女人身后，眼神空洞，嘴角還殘留著血跡。

    “怎么辦？”

    “全放進來，關(guān)門打狗。”沈琢抄起早就藏好的棍子，“找繩子綁起來，送上門的禮不收怎么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除夕快樂呀?。?！

    新的一年萬事順意！

    第106章 泉州城（二）

    “這東西怎么弄啊？！”

    “砸暈綁了就行， 病瘋子又沒傳染?！?/br>
    “這么大力氣我怎么砸暈？！”

    正堂亂成一團，時不時還傳來幾聲咒罵。桌椅翻倒的聲音不絕于耳，阿煙和羅寧心驚膽戰(zhàn)地縮在門后聽著。

    “阿煙jiejie， 不然我過去幫幫沈大哥？”

    他說著就要沖進去， 卻被阿煙一把拉住了后襟。阿煙打量他一眼：“就你這力氣，想去添亂嗎？”

    “那，那也……”羅寧泄氣，咕噥了幾句，“我怕他們出什么事…那個人怎么這樣啊，沈大哥又沒對不起他！”

    門的隔音并不好，阿煙和羅寧在后頭正好聽了個全部。

    “是啊，怎么這樣?！?/br>
    阿煙自嘲的笑了笑， 她看著自己的手， 想著要是剛才沒拉沈大哥就好了，這樣沈琢就不會心軟，也不會有后面這些事。

    打斗聲持續(xù)了約莫半個時辰， 里頭的動靜方才漸漸小了下來。片刻后， 后門被人拍了幾下，又傳來沈琢有氣無力的聲音：“開門?！?/br>
    羅寧幾乎是沖了過去：“你們，你們怎么樣？！”

    “有點累，先別問?！笔掆曧樦鴫Ρ诨聛恚c坐在地上，“我歇會兒。”

    他倆這才發(fā)現(xiàn)，正堂里橫七八臥躺了三五個人， 用平時捆菜的大粗麻繩從脖子繞道腳腕綁了好幾圈， 看著便覺得難受， 被用來待客的桌子卸的卸拆的拆， 腿胳膊沒幾條是好的。

    那些病瘋子仍舊小幅度的掙扎著，嘴里咿呀**，卻不似剛開始那么瘋狂了。

    “今日總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我就該聽你的，不信他?！?/br>
    “我還以為江昀至少也算是以為君子，讀了這么多書，沒想到也能做這種事！”元白歌氣急，“我就應(yīng)該把他追回來，跟這些病瘋子關(guān)一起?！?/br>
    “我已跟江家鬧翻。生辰八字遞了那么久都沒消息，怎么會時隔半月，江昀跑到我這？不過我的確是想看看他們要耍什么手段?！鄙蜃翐沃饋?，走到那個女子面前蹲下，朝羅寧招招手道，“蘿卜，你認(rèn)識他嗎？”

    羅寧不敢上前，只遠遠地看了一眼，遲疑道：“好像見過?！?/br>
    “再想想，還有他們，要是認(rèn)出來了就說，是何人士，家住哪里，年歲幾何。”

    “好。”羅寧看了一圈，有些已經(jīng)面目扭曲，瞧不出本來的模樣，加之這些日子都在胡記，根本沒出去，他更是記不得了。

    “這是不是神女廟的那個女人？”蕭鈺隨意的指了指，“最兇的就是她了，也只有她是個女人…你剛說生辰八字，江家說你的生辰八字是錯的，是怎么回事？”

    “錯的……”

    沈琢喃喃重復(fù)——他給的是原沈琢的生辰八字，不可能有錯。

    想了想便道：“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他們信得深，或許是想找一個江老爺子死去的理由吧。”

    “?。∥蚁肫饋砹?！”羅寧忽然興奮，“你們說到神女廟，我就想起來了，她是在神女廟里扮演神女的那個素娘?！?/br>
    “素娘？她的名字叫素娘？”

    “不是，是在這種朝拜活動中扮演角色的人的統(tǒng)稱?！笔掆暯忉尩馈?/br>
    “對，”羅寧點頭，“我不知道是哪里人，只聽師父講過，素娘一般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養(yǎng)在神女廟，長大后以身回報恩情。應(yīng)該二十左右的年紀(jì)，和沈大哥一般大，我如果沒記錯的話?！?/br>
    “那他們呢？”

    “他們我只認(rèn)得這三個伙計，這兩個是城東藥堂的伙計，我上次去藥堂還見著他了。那個是泉州窯的伙計，應(yīng)該也都差不多大，至于其他兩個，我不認(rèn)得?！?/br>
    沈琢沉默片刻，把目光落回到女人身上。女人此刻已偃旗息鼓，只仍舊詭異地笑著，卻再沒說什么話。

    “對了沈大哥，”羅寧補充道，“素娘是個男的?！?/br>
    沈琢一愣，手伸至素娘喉嚨上一摸，果然摸到凸起來的喉結(jié)。他這才仔細(xì)看素娘，發(fā)現(xiàn)對方只是長得秀氣了些。當(dāng)日沈琢和蕭鈺瞧著發(fā)髻和衣著，臉上的胭脂又蓋住了些陽剛之氣，便一眼誤認(rèn)為是女子。

    “神君男身女相，扮演者男扮女裝倒也沒錯。”蕭鈺摸了摸下巴，“咦”了一聲，“如果這么算的話，好像從始至終，這些病瘋子就都是些二十歲的年輕男子?！?/br>
    “你要不再算一次你的卦？”沈琢忽然遞給蕭鈺一張紙，“上次，你不是說缺了一個線索？”

    “怎么了？”蕭鈺接過來，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出神，食指飛快在地上畫著什么，像是碰見了難題，抬頭看了一眼沈琢，又從懷里掏出三枚銅錢，擺弄三次之后，便搖搖頭，“應(yīng)該不是這個。”

    “怎么說？”

    “灰敗之相，毫無改變。說明這條線索一開始就不存在?！?/br>
    沈琢一頓，走去柜臺提筆改了兩下：“你再試試?！?/br>
    “你這是瞎貓碰死耗子呢？”蕭鈺無奈，看著沈琢認(rèn)真的模樣只得從頭再卜，他原本只是隨意一劃，誰知劃到后面卦象居然真的變了。

    看著蕭鈺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沈琢心里一跳，他試探著問：“怎么了？”

    良久，蕭鈺才出聲：“這卦象我好像在哪見過?！?/br>
    “是什么？”

    “大兇之相，只有死門?！笔掆曨D了頓，“環(huán)環(huán)相扣，像個死結(jié)。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死結(jié)剪斷，或許能有重新排布的機會?！?/br>
    “什么死結(jié)，什么剪斷？”羅寧聽不明白，“既然要剪短，那就一開始不要加這個東西就好了?！?/br>
    “小孩子不懂…我記得我以前曾見到過，但忘了是在哪，你容我想幾日?！笔掆暺鹕恚S意問道，“這是誰的生辰八字？”

    “沒誰，就像你說的，我亂改的。”沈琢看了眼大門，“行了，今天也累了，大家都去休息吧?！?/br>
    “那他們呢？”

    “都已經(jīng)綁住了怕什么。拋開瘋病不談，他們也是人?！笔掆晸]揮手，“我回房了?！?/br>
    元白歌把門框釘好，想到江昀，他又憤憤地加了幾塊木板，將另一側(cè)的門封死，只留下半扇通行。正堂里的燈留了一盞，昏暗的角落里，四五個病瘋子此刻正安靜地坐著，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guān)。

    他看了一眼，關(guān)上正堂的門，一回頭就見沈琢在院子里等他。

    “好了嗎？”

    “放心，我又多綁了一圈?！?/br>
    沈琢點點頭，朝元白歌揮揮手：“你明日去一趟江家，看看那邊的情況如何。”

    “好?！痹赘钁?yīng)下來，隨后冷冷道，“要是讓我瞧見江昀那狗東西，我一定將他綁回來?！?/br>
    沈琢看了一眼正堂，總覺得心里不安。街上明明沒了聲音，今晚上卻一下子竄出這么多病瘋子，不知道泉州城里還藏了多少，藏在了哪里。

    入夜，泉州城上空雷聲乍響，細(xì)長的閃電像是一柄利刃，劃破整個黑夜。

    嗚——嗚——

    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嗚聲在泉州城內(nèi)響起，像是野獸低吟，惡魔低語。風(fēng)雨劇烈的拍打著窗臺，搪瓷花盆落在地上碎成了片。

    鈴鐺在雨中搖曳，和嗚聲隔空相和。

    那聲音初時聽只覺得輕柔，可聽久了卻像幾千幾萬根針緩緩扎進人的身體，沈琢只覺得屋子四面墻都在發(fā)聲，陰惻惻得像是一口密不透風(fēng)的棺材。

    他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蕭鈺也被吵醒了。

    蕭鈺問：“什么聲音？”

    “不知道。”細(xì)雨隨著風(fēng)排在他臉上，沈琢撐傘走出去，發(fā)現(xiàn)嗚聲里還帶著些吼叫和怒罵，他一度以為是自己耳鳴了。

    那些細(xì)微的聲音十分嘈雜，仿佛成千上萬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去前面看看。”蕭鈺鉆進沈琢傘下，兩人推開正堂的門，點了幾盞燭燈后，室內(nèi)頓時亮堂起來。

    正準(zhǔn)備上二樓，沈琢抬腳的動作便凝在原地。

    “怎么了？”蕭鈺順著目光望去，忽然看到那些病瘋子嘴唇蠕動，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那嗚聲是他們喚的？”

    沈琢點頭，嗚聲聽太久習(xí)慣了，差點忘了它的詭異。只見素娘先是咯咯笑了兩聲，隨后又嗚——地低吟起來，飄蕩在這空曠的屋子里，更顯得陰惻惻。

    “他們…在交流？”沈琢猜測，他快步上樓，打開窗戶一看，不止他們，有好多家都亮起了燈，似乎也都聽見了這嗚聲。

    “怎么回事？”元白歌聽見動靜趕過來。

    “把天梯搭上屋頂！”沈琢飛一般的出去，也不顧是否還在下雨，攀上梯子上了胡記樓的最頂端。瓦片落了下來，打破了沈琢耳邊的寧靜。

    泉州城的房子普遍不高，他站穩(wěn)在樓頂之上，至少視線之內(nèi)再無阻擋。

    就這么一看，他愣住了。

    “看到了什么？”不知何時，阿煙也站在了下面。

    看到了什么？

    交錯的巷子里，病瘋子追著人撲，撕開血淋淋的rou往嘴里送，嗚聲似乎在為他們助興，幾人聚在一起，吃得更歡。

    另一邊，尚有力氣的壯年人舉著家伙往死里打身下的人，那人哭著求饒，全然沒注意壯年人已經(jīng)打紅了眼，咽氣時還緊揪著人的衣擺。

    三四處巷子起著火，燒得滾滾濃煙。沈琢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些天的狼煙到底為什么沒有等來援兵，這里白日的平靜，是在靜待晚上的狂歡。

    人間煉獄。

    第107章 泉州城（三）

    裴四在城樓上等著， 遠遠瞧見自家少爺快馬回來，立刻跑下樓：“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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