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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38節(jié)

    ……

    臨進院前,顧明珍忍不住看了一眼晏安寧身后跟著的七八個丫鬟婆子,問:“不過幾步路而已,表姐何必帶這么多下人?”

    “我快出閣了,難免要注意禮數(shù),即便是同你兄長說話,身邊也不能離人?!?/br>
    實則是她怕開了葷的顧昀萬一一言不合冒犯了她,她沒處說理去。

    在她到顧文堂身邊前,她與顧昀的這層關系對于他來說,是一種禁忌的刺激,會迫使他不擇手段將她攏到身邊的心情更急切,可如今情形不再相同,倘若她和顧昀有什么親密舉動被他知曉了,說不定反而會成為一樁難題。

    畢竟,如今的顧文堂瞧著對她再無微不至,可到底是個男子,還是個位高權(quán)重,占有欲極強的男子。

    事情還未塵埃落定,她容不得什么差池。

    聞言,顧明珍沒說話,但心里其實是不怎么信的。

    馮婆子一事對她來說是個沖擊,她不僅認識到原來這世上并沒有全心全意偏愛她的人,還認識到,這個瞧上去十年如一日想嫁給她哥哥的女子,其實內(nèi)心里沒那么迫切。

    她瞧過真正愛慕一位郎君的閨秀,即便是那郎君背著她在婚前收了通房,那通房還懷了身孕,她照舊打落牙齒和血吞,裝聾作啞地嫁了過去。至于事后如何發(fā)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京城的閨秀們自小被教的,便是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便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晏安寧一向在她心中是做這件事的翹楚,所以她從前從她那里得到的好處越多,心里就越瞧不起她。可那一日,她竟然在哥哥那樣苦苦哀求她之后,仍然毫不留情地要求將她姨娘從重處置。

    她真覺得哥哥會無底線地遷就她嗎?

    顧明珍不這么認為,她覺得晏安寧只是不在乎這樁婚事的結(jié)果了。

    再如她哥哥生病這件事,若是放在從前,她早就忍不住親自來瞧了,如今,卻要哥哥開口命她找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踏足承輝苑。普通的耍小性做姿態(tài),或是為了禮數(shù),已經(jīng)難以解釋了。

    但她并沒有戳破,只是恍若信了她的話似的,將她一路帶到了顧昀養(yǎng)病的住處。

    門窗是緊閉的,晏安寧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兒。她從幼年時就常常照顧姨母,一聞便知道,顧昀這是真得了風寒了。

    可她心里滿是譏嘲,想起他得風寒的因由和來龍去脈,更是懶得在此地耽擱。

    而屋內(nèi)的顧昀聽到腳步聲,立時便問:“表妹,你來了么?”

    晏安寧只得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帶著一眾的丫鬟婆子進了內(nèi)室:“……是我?!?/br>
    她的聲音很冷靜,也做好了如何疏離而客氣地對待他的準備,然而她一站到他面前,便感覺到一道異常灼熱的目光在上下打量著她。

    往日里他從不曾這般肆無忌憚,晏安寧不由蹙起了眉頭,疑惑地看過去。

    可這一眼瞧過去,她便有些怔住了,目光僵在了那面容還顯病態(tài)的少年人的右手上。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屋子里燃了很旺的地龍,晏安寧的鼻尖幾乎要沁出細汗來,可見馬氏確實不是只講面子情,到底是因為顧昀救了她們母女的份上,在衣食住行上沒有虧待他這個病人。

    可這樣的天,少年人的右手拇指卻在不自覺地摩挲著食指打圈,像是在摩擦取熱似的,委實有些怪異。

    晏安寧卻近乎失態(tài),目光在那只手上一時無法移開。

    前世顧昀也有這樣的小習慣,不過那是因為他在救了前首輔薛舜時以手阻攔歹徒的刀,傷及了食指的筋骨,后來每逢風雪天或是下雨天的寒潮來襲,受傷的地方就會又疼又癢,日久天長下來,就形成了這樣的習慣。

    可眼下,深得父親重視的顧昀還沒有走到必須要依靠外力站穩(wěn)的境地,他也沒有那么汲汲營營,右手更是完好無損,又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一個荒謬的想法在晏安寧腦海中成型。

    她不理解,她是被魏永嫣逼死了害死了,才回到了這里,那他又是為何?難道他也死了不成?

    顧昀看著她的神色,瞇了瞇眼睛,笑問:“阿夭,怎么了?”

    晏安寧下意識想推脫個借口,話到了嘴邊卻忽地輕咬舌尖,將其咽了下去。

    他在試探她!

    阿夭,是前世他們二人婚后,他見她將家里和他的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大為感動,溫存之時給她取的小名,是稱贊她宜室宜家的意思。

    這一世,他還一直叫著她表妹,便是一時忘了禮數(shù)時,也不過是喊一句安寧。

    顧昀果然如她一樣,回來了。

    晏安寧一顆心直往下沉,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反倒是漂亮的瞳眸中閃過明顯的怒氣:“什么阿夭,表哥怕是病糊涂了,將我認作了其他姑娘?既如此,表哥該去請那位叫阿夭的姑娘才是!”

    顧昀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是如此反應,遲疑了片刻,卻見怒氣沖沖的少女已經(jīng)轉(zhuǎn)身欲走,他忙道:“表妹,你誤會了。”淡漠的眼神掃過晏安寧帶來的那些婢女婆子,沉了臉色:“主子們議事,你們也要在這里聽著么?”

    這般的不識眼色。

    背對著他的晏安寧攥緊了手。從前的顧昀,對下人可沒有這等威勢,這樣的他,她只在他當上大理寺少卿之后瞧見過。

    招兒幾個面面相覷,卻是沒理會他的發(fā)號施令,都看向晏安寧。至于旁的人,早覺得這是少爺在和表小姐置什么氣,小兒女家的別扭,她們也不太敢聽,早就想溜之大吉了。

    晏安寧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頷首示意她們下去。

    前世的顧昀縱然有千百點讓她厭惡,但也正因那時的他已經(jīng)變得太圓滑,太擅長趨利避害,反而能讓她不太擔憂她的處境。

    望著那倔強不肯回頭的身影,似乎是在等著他哄她,顧昀面上的神情閃過疑竇之色。

    打他從魏永嫣的府邸拾到那耳墜子后,他腦袋就昏沉得厲害,無數(shù)支離破碎的記憶拼命地在他腦子里扎根,他以為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咒了,心神不寧之下,原本不怎么緊要的咳嗽倒演變成了一場嚴重的風寒。

    病情漸漸好轉(zhuǎn),他才從逐漸完整的記憶里找回了自己。

    明明他已經(jīng)當上了大理寺卿,完美地碾壓了他那草包二哥,可在辦公差的路上,卻意外遭遇行刺,再度醒來,他竟然回到了十八歲。

    他覺得恐慌,可又有另一個想法在他的腦子里扎根——回到從前,豈不是又能見到活生生的她了?他也沒想到,魏永嫣那毒婦竟然能心狠至此,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竟就讓她不擇手段地找到了她的住處,生生害死了她。

    他對阿夭,實在是有頗多愧疚,重來一回,若是能好生補償于她,也是極好的。

    可很快,他就震驚地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他敬重的父親竟然沒有死,還是阿夭救的,且從來和國公府沒什么關聯(lián)的她,竟然住進了壽禧堂,還頗得太夫人喜愛。而更荒唐的是,今生的他竟然那么早地就知道了魏永嫣的真實身份,且與她行了房,而一切發(fā)生的根本原因是,阿夭在眾人面前毫不留情地要求重懲他姨娘。

    他思來想去了一整日,除了她與他一同回來了這個可能,他尋不到別的理由。

    畢竟在記憶里,那個溫柔良善的阿夭,現(xiàn)下還滿心歡喜地等著嫁給他,又怎么會如方才那般,看他的神情那般冷漠?

    所以他試探地喊出了這個稱呼,就是打算引誘她露出馬腳,誰知,她竟一副茫然甚至生氣的樣子。

    這下子,顧昀又有些不確定了。

    “表妹,你不記得了嗎?這是許久之前,我為你取的小名,你就是阿夭啊。你這是吃的什么閑醋?”他溫和地笑,話說得篤定,很有迷惑人的效果。

    可晏安寧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她緊抿著唇,轉(zhuǎn)過身,眼眶通紅:“表哥,你休想騙我,你與我的點點滴滴,我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楚,你何時為我取過這樣的小名?”

    顧昀心頭微震。

    這樣的話,前世的阿夭是不會再對他說的。那時的她,見到他便猶如見到了仇人,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偶爾抬眼看他,目光中也全是嫌惡和不屑。

    滿心滿意,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的阿夭,是不曾被那些事傷害過的她才對。

    顧昀驟然松了一口氣,他其實也盼著,她沒有一同回來,畢竟,破鏡想要重圓,何其艱難。

    可念頭剛一閃過,便聽面前的美人語氣嘲諷:“表哥還是不要再胡說了,阿夭,該不會是表哥給那位身份尊貴的公主起的小名吧?”

    聞言,他怔了怔,旋即頭痛欲裂。

    他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這么早地就碰了魏永嫣,還似乎被她瞧了個正著。若是事情發(fā)生在他重生后,想來他會有千種百種方法解決這困境,可惜年少的他太稚嫩,一心和家里犯別扭,才出此下策,反倒被魏永嫣利用了。

    想來也正因如此,她才對他這般態(tài)度。

    “表妹,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我那般失態(tài),其實是因為那位殿下在我喝的茶水里下了藥……”索性把事情完完全全推給魏永嫣,反正這也是事實。

    “真的?”她抿著唇看他,實則在看他枕下露出了一角的耳墜子,心道果真如此。

    那日回來后她便發(fā)現(xiàn)那耳墜子掉了,卻無暇也無心去尋找,卻不想,竟是掉在了長公主府。想來,是顧文堂來帶走她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

    見她態(tài)度似乎有松動,顧昀便嘆了一口氣:“……她早在我為你尋東珠的時候便偽裝了身份接近我,我那時也是太震驚了,想找她對峙,卻不想中了她的圈套……你仔細想想,當時在碼頭,是不是看到了她身邊的婢女?”

    說的是倩雪。

    晏安寧心中冷笑,他倒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面上卻猶疑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表妹,這是一次失誤,那樣的女子,不過是放浪形骸,不將自己的閨譽當一回事,我又豈會將她放在心上?”

    顧昀越說越理直氣壯,看著面前的人神色越來越緩和,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來哄她,又道:“實然阿夭這個小名,是我在夢里為你取的,我無數(shù)次想著,你穿著鳳冠霞帔嫁給我,我們長廂廝守的場景,你這樣的好,宜室宜家,我又怎會對旁的人動心?”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才不要宜室宜家!”她卻輕哼一聲,作出嬌恣任性姿態(tài):“若是你再去見一回那個女子,被我知曉了,我就不嫁你了?!?/br>
    顧昀哈哈大笑,終于找到了些實感。

    瞧,她還會為他拈酸吃醋,連公主都敢不敬,可見心里的確還滿滿都是他。

    只是他一面海誓山盟地保證,一面心里還是不免疑惑,既然她沒回來,那一切的事情又怎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他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對了,表妹,其實我在夢中,經(jīng)常會做父親驚馬卻沒被救下來的噩夢,我一直很想問你,當日,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那春曉的異樣的?”

    春曉其實是因為被老鰥夫馬夫調(diào)戲,意圖強娶,這才生了報復之心,聽信翦云的話在馬飼料中下了東西。

    這一點她是前世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但她耽擱的這點時間,早想好了說辭。

    “……其實是巧合,是三叔身邊的徐管事那日突然說要查府里飼料的事情,盼丹路過聽了一耳朵,結(jié)果夜里就聽春曉說了夢話……我聽了放心不下,特意去尋你,這才碰巧地救了侯爺……”

    也就說,即便沒有阿夭,三叔身邊的人也早就知道了馬飼料會有問題,只是被她恰巧出于對他的關心則亂,搶了功勞。

    難道說,回來的人是三叔?

    顧昀眸光微閃,想起前世太夫人身患怪病時,似乎是被阿夭從潁州請來的一位神醫(yī)救好的,或許,三叔是因為記著這點恩情,刻意抬舉了她。

    “原來是這樣?!彼鎺н駠u,“那還真是父親運道好?!?/br>
    晏安寧見他這般神情,就知道他信了七八分了。

    她思來想去,若想打消他的疑心,便只有將事情推到顧文堂身上了——畢竟,滿府里,唯有顧文堂對顧昀來說,是高不可攀不敢試探的。且他對小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這樣的高深莫測,便說他是神仙轉(zhuǎn)世,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而且倘若顧文堂是重生的,對于顧昀來說,定認為這對他的前途有利無害,也不會想著去拆穿。

    可真要被他認定她是活過一世的人,以這人的偏執(zhí)程度,定然要抓著那些舊事糾纏不休,便是只言片語被旁人聽到了,那于她而言也是天大的把柄。

    她只能竭力隱瞞。

    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心,臨要走時,她聽見他道:“表妹,近來少出門,若是執(zhí)意要出去,帶些護衛(wèi)家丁……殿下那頭,畢竟不可揣測,萬一她對你不利,造成傷害,恐怕覆水難收?!?/br>
    晏安寧溫順地點點頭,眸光閃過冰冷譏嘲。

    他這樣的會為她做打算,非要將她藏在魏永嫣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又是抱著何等愚蠢的想法呢?

    遲來的深情,自以為是的體貼補償,一句一句都是這樣的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