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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占春魁在線閱讀 - 占春魁 第17節(jié)

占春魁 第17節(jié)

    “過去剿匪,皆講究兵貴神速,欲用朝廷雷霆手段,震懾悍匪,但卻收效甚微。臣思及兵法云: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br>
    “好!” 縱使早已閱過戰(zhàn)報,祁鈺再聽明繼臻口述時,恍然見到了老師當年在東宮替他運籌帷幄,甚感欣慰:“繼續(xù)說?!?/br>
    “就臣潛于川州十六縣月余觀之,悍匪之所以難一網打盡,一是由于匪徒在市井安插耳目,朝廷兵士還未至,山匪便已聞訊而逃,遁入大山而無影蹤。”

    明繼臻侃侃而談,說起用兵時神采飛揚:“二是,征調客兵弊病人倦馬乏,不利于作戰(zhàn),臣與川州借兵剿匪?!?/br>
    話落,忽然跪地請罪:“臣請擅自作主,先斬后奏之罪?!?/br>
    “悍匪已剿,功過相抵,朕恕你無罪?!?nbsp;祁鈺知他所指,是未及請奏,便私借川州府兵的事。

    事急從權,何況事后回京劉青也以軍法罰過。

    “謝皇上?!?/br>
    “只是,經此一役,朕發(fā)覺我大齊軍事僵化之弊。戰(zhàn)時若遇急情再行回京請旨,有貽誤戰(zhàn)機的風險。可若全權交予主將,兵權分散,于朝廷安定不利。”

    自始祖皇帝,大齊與戎狄百場,勝敗難分。戎狄彪悍只是其一,大齊精兵良將如云,卻始終不得其法,亦有弊病。

    祁鈺顯然對此早有所矚目,明繼臻出奇制勝,膽子大得很,倒是無意挑出了軍政改革的引線。

    “你二人近日便留在京中,與驃騎將軍、輔國將軍、兵部和中書令,共同條陳軍事時弊,十日后,面呈與朕?!?/br>
    “臣遵旨?!?/br>
    “臣遵旨?!?nbsp;明繼臻聞言,嗓音都拔高了兩聲。

    他的高興是為了他能留在京中,參軍四年余,他偷偷摸摸見到jiejie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如今皇上登基,他明家復起指日可待,jiejie再不用在百戲班躲躲藏藏!

    “繼臻,你等等…” 劉立恒告退,祁鈺開口將喜形于色的少年留下。

    作者有話說:

    石灰水,到底是不是順昭容呢?

    注釋: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選自《孫子兵法·計篇》。廟算:出征之前的戰(zhàn)略籌劃。

    第18章 對弈

    過完了年,眼見著冰雪消融,天氣一日暖過一日。

    皇上未下明旨過中書,而是破天荒寫了一封親筆御書私信,讓御差走水驛十日跑了一趟河陽,送信到劉閣老府邸。

    “梁公公?!?nbsp;御差帶著信件回京復命,拿出劉閣老的回信交給在宮門口候著的梁濟。

    御差無召不得入宮,梁濟知道事情要緊也不敢假他人之手,親自在宮門口等著御差回來。

    接過書信,前后檢查信件確認是由印著劉氏家徽的火漆嚴嚴實實封著,才放下心來。

    湊近了低聲問道:“如何?”

    便是御差不能拆信,可好歹在河陽待了這么幾日,總能瞧出幾分態(tài)度來。

    御差不敢妄言,只幾不可見地微微搖了搖頭。

    如此,梁濟心里也有了分寸,待會兒如何給皇上回話。

    河陽、京中這劉氏的一族兩枝,他不知是該夸人聰明還是迂腐。

    京中的驃騎將軍府,一力扶著皇上登上大寶,本該如徐家一般的從龍之功。可人家呢,皇上登基當日便交了虎符,這小半年里若無御召連朝都不上,家中女眷也不進宮來給太后請安,擺明了急流勇退的姿態(tài)。

    冬日戎狄無患,劉青和劉立恒父子便整日里待在京畿大營里,親力親為帶人四處剿匪,這不是大材小用么?

    還有昨日,劉立恒當著皇上的面答應得好好的,驃騎將軍府要與中書和刑部共商軍政改革??赊D臉,今早劉青便托病將差事送了出去。

    再說河陽劉氏,劉閣老三十年前便官至正二品,招探花郎明章為婿,扶持女婿入朝步步高升。

    劉閣老十九年前下野,正是明章大人起勢時。翁婿二人十分得先帝倚重信賴,他卻在如日中天的五十出頭便告老,主動讓位給后生。

    京中的權位榮華說撂下就撂下,帶著劉氏一門老小回了河陽老家,從此十九年里不曾有河陽劉氏子孫入仕,連五年前明家滿門抄斬都未出面過問,真像是安心做起了種田翁。

    先皇一生英明,唯一不足便是縱容豐王和東宮十余年相爭,六部官員如驚弓之鳥。眼下表面上看著君臣和睦,可政令緩行,官員之間裹著嫌隙私心,大齊朝政的底子虛透了。

    看著是風平浪靜,可等再過幾個月,入夏戎狄養(yǎng)肥了兵馬卷土重來時,內憂外患可不是好玩的。

    皇上年輕有魄力,決心將朝局洗牌,可真動起來便是在戳老臣舊部的肺管子,不是下道旨意便能解決的事,舉步維艱。

    請河陽劉氏重新入朝又不能趕鴨子上架,總要人打從心眼里愿意替朝廷辦事,這才舍了明旨,紆尊降貴御筆請劉閣老出山。

    眼下…梁濟看了看手里的信,只盼是個喜訊兒。雙手呈上:“皇上,河陽回信了?!?/br>
    展信,搭眼看過便知這趟又是無功而返。劉閻回信用詞很是恭敬,無非是老朽力弱,子孫不堪為用云云…

    祁鈺倒是未惱怒,反而嘆了口氣,搖頭無奈失笑。劉閻是老狐貍成了精,眼見明家下場兔死狐悲,怕是也摸透了他如今的打算,打定了主意不淌這趟渾水保子孫平安。

    明家舊案當年鐵證如山,可如今開卷細查時,才發(fā)覺有諸多異常。而這異常,皆由于他深諳老師脾氣稟性才能發(fā)覺。

    當年,朝臣受明家牽連者眾多,如今在朝的明家門客,只有寧妃父親為首的寥寥幾人。這案子若想繼續(xù)查下去,無論如何繞不過河陽劉氏…

    “梁濟,令中書草擬旨意,再撥糧食去河陽賑災,先解了燃眉之急保百姓今歲秋收前衣食無憂?!?nbsp;棋逢對手,與劉閻對弈倒是讓他有些躍躍欲試。

    轉手將信紙扔進炭盆里焚盡,輕笑道:“去信張昭,長淮渠慢慢修?!?/br>
    當年有玄德三請孔明,他這不過才一請,磨得起。

    “是?!?nbsp;梁濟看著皇上神色,摸不著頭腦,這是…劉閣老答應了?

    剛要退下,又想起一樁事,稟道:“寧妃娘娘似乎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皇上可要見?”

    “讓她進來?!?/br>
    “臣妾給皇上請安?!?nbsp;寧妃進來,瞧他案頭上的奏折堆得小山似的,十分有眼色地開門見山道:“瑜貴儀前日交給臣妾幾樣東西,托臣妾送到百戲班去,請皇上過目。”【gzh:又得浮生一日涼呀】

    說著,拿出前幾日她從明丹姝給嘉陽的香囊里取出來的東西,放到托盤上由梁濟呈給皇上。

    祁鈺一樣樣看過去,幾樣尋常的首飾玩意兒都是他前些日子賞的,還有幾張出自承平票號面額不大的銀票…“就這些嗎?”

    “是,瑜貴儀很謹慎,是放在給嘉陽的荷包里再交到臣妾手里的?!?nbsp;寧妃一一據實交代,“臣妾尋思著,許是她照顧百戲班生計…”

    “那便讓你的人,按她說的送到百戲班去吧。” 祁鈺抬手,讓寧妃將托盤上的東西拿走。

    “臣妾告退?!?/br>
    “承平…” 祁鈺隨手在紙上寫下…覺得這兩個字有些熟悉,似乎近日在哪里看過。

    如今北齊最大的票號是鎮(zhèn)海銀莊,由朝廷戶部和原府邑富商黃家合營,尤其京中,九成的銀契流通都出自鎮(zhèn)海。

    那幾張銀票的面額皆作尋常流通用,可承平票號在宮中卻很是罕見。

    “午時后,替朕宣戶部侍郎入宮?!?/br>
    “喏?!?/br>
    “還有,近日百戲班如何?”

    五年里一直由人盯著百戲班和軍中的動靜,明丹姝和明繼臻,姐弟二人深居簡出,對身份緘口不言。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劉閻這老狐貍,是真的未發(fā)覺明家姐弟二人尚且活著,還是裝聾作啞。

    “一切照舊?!?nbsp;梁濟也不知道皇上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分明已將人接進宮來,豐王也薨了,還是遣人到百戲班門口盯著。

    回話道:“撥…瑜貴儀娘娘入宮的事尚未對外公布,有些常去看戲捧角兒的人不明就里,日日都有人過去吵鬧著請撥云出場。還有便是,皇后娘娘入宮前,特地將從前在瑜主子身邊服侍的婢女接回了徐府?!?/br>
    他這話還是有所保留,哪里是有些人,京中慣常喜歡瞧戲的,上至公卿貴人,下至平頭百姓,紛紛一擲千金要請撥云姑娘出山。

    百戲班無法,只得推辭說撥云姑娘身子不爽。這可倒好,京城的郎中都被人搬到了戲園子門口,鬧得滿城風雨。

    就這,那些人還只是見過瑜主子戲裝罷了,若真得見玉面真顏色,夸口些怕是要到宮里搶人來。

    從前只在話本子里聽過多少人沖冠一怒為紅顏,眼下見著了,才知那說書先生并非只是信口開河。

    “還有,許多文人寫了些酸詩…” 梁濟多年來事無巨細辦差的職業(yè)素養(yǎng),使他將宮外流傳的詩句謄錄了下來,呈給皇上。

    祁鈺接過詩稿,紙張翻得飛快,越讀眉頭鎖得閱緊…

    【一夜秋風入夢鄉(xiāng),孤燈獨影對斜陽。相思不見人消瘦,只剩詩情與淚長?!?/br>
    【一年四季冬復春,花開滿園皆相酬。今日思念不能忘,來世重逢再無求。】

    【萬朵紅云映彩霞,嬌容綽約醉桃花。春風不解芳心事,只把相思付晚茶?!?/br>
    “玉貌瓊顏不讓春,何處芳魂覓舊塵?” 祁鈺并不曾見過她在戲臺上粉墨登場的模樣,想起那張宜喜宜嗔的臉,才后知后覺從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確實是長開了,甚至出落得能引文人墨客成詩相贊。

    垂眸瞥見春風不解芳心事幾個字,忽然覺得頭疼,情緒難得因為后宮起了波瀾,脫口而出:“春闈在即,京中學子不學經世致用的學問,凈作這些聲色犬馬之詞!成何體統(tǒng)!”

    梁濟心說您這不是故意找茬么,當初是誰鼓勵文墨,還下旨開放了翰林書閣。

    翻了翻眼皮,見皇上的臉色…自個兒后背嗖嗖冒涼風:“那…奴才想個法子,將這些人都散了去?”

    他私下里揣摩圣意…伶人到底是下九流,皇上顧及著日后為瑜主子正名身份,不愿讓她因為百戲班的過往受人輕慢,才封住宮里人的嘴不許人對外言明瑜貴儀就是撥云。

    過些日子再尋個機會,讓百戲班放出撥云病逝的消息。以后明家舊案昭雪時,只說明家姑娘一直養(yǎng)在太后身邊。

    只要民間不知道瑜貴儀是撥云,無損皇室顏面,宮里朝上誰也不會為了個女人同皇上過不去。

    “命翰林院提前將此屆春闈考試詳情張榜貼出,” 祁鈺找出前些日翰林院和吏部擬好的折子,落筆朱批。

    “除了往年慣例經義、四書文、時務策、試帖以外,另加詩賦一門。”

    “奴才遵旨?!?nbsp;前些日子翰林院幾位大臣為了春闈是否要剔除詩賦的事吵得不可開交,皇上猶豫著遲遲未表態(tài)。

    得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文人們既喜好作詩,這回能作個夠了!

    ……

    福陽宮,惠婉儀丟了個兒子,卻終于熬到了正三品的位份,當真應了那句禍兮福所倚,只是不知道這買賣做得值不值。

    手底下的宮人們一個個雞犬升天,動靜老大,將行裝物件從西側殿挪進主殿,三皇子夭折的陰霾才兩日便雨過天晴。

    “呸!” 丹草倚在廊檐邊上一早上,眉毛挑的老高,看著對面惠婉儀身邊的薇紫耀武揚威,悄聲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不是要緊事,明丹姝私下里同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鮮少拿主子的款兒。

    正有事要喚她,便見到這樣一幕,不由失笑說話逗趣道:“這是誰又惹了你?”

    “主子!” 丹草轉過身來,又白了一眼遠處的紫煙,忿忿不平道:“瞧她們小人得志那樣,以后說不定要怎么作妖呢!”

    同在一宮,側位妃嬪要看主位嬪妃的臉色行事,原本平起平坐,這下倒是在人屋檐下了。

    “您是沒見到惠婉儀在儀貴妃身邊低眉順眼的樣兒,這會子又耍什么威風呢!”

    明丹姝留意她話里話外的意思,有心試探,笑問:“你如何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