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海韻，哈姆的眉間逐漸舒展開來。

    「如果你是我所想的那種人，那么我們的相遇，一定不會沒有意義?！顾⑿χf，「你方才展現(xiàn)的膽識，讓我知道也許并沒有看錯人。那個略顯天真的夢想，我會記住的?！?/br>
    「謝謝你，哈姆。那么我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海韻神情淡然地望著哈姆，迎上他挑起眉毛的驚訝表情。

    「這倒沒有問題，畢竟有來無往，可也算不上朋友?！构沸σ饕鞯卣f道：「你問吧?！?/br>
    「在猶克多王國，圣韻師會前往民間服務(wù)，因此學(xué)習(xí)圣詠的人很多。但說到魔素的使用，可就是格外專門的學(xué)問了。利用魔素製造源力導(dǎo)具的工匠，在民間是很多，但精通魔道術(shù)的平民可說一個也沒有。」海韻的眼睛瞇成一條線，語帶試探問道：「雖然你的裝扮并不鋪張，而且氣質(zhì)也能夠融入民間，但這不稀奇，我也做得到。我確信你一定是貴族出身，但現(xiàn)在我只想知道，你『站在哪一邊』？」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呢?！构窡o奈地笑了笑，「真不愧是海韻，聰明，而且觀察力敏銳?！?/br>
    「兩個太聰明的人，混在一起也是有點(diǎn)麻煩吧?！购ｍ嵧瑯有α似饋?，「不好回答的話，我也不強(qiáng)迫你?！?/br>
    「嗯，真是抱歉?，F(xiàn)在的我，恐怕還不能讓你知道我的身分，不過你可以確信一件事情?！构飞袂榈唬D(zhuǎn)頭向西肯的方向走去。

    「對于『真正和平』的追求，我信得過你。現(xiàn)在，姑且讓我說明自己是『站在你這一方』吧?！?/br>
    望著哈姆頭也不回的背影，海韻微笑著吁了一口氣。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我可從來沒有懷疑過?！?/br>
    「是嗎？」哈姆苦笑著說：「這樣一來，我不就什么都沒答成了？」

    「沒錯，所以你給我欠著吧。」

    「是是，哎唷，可怕可怕?！?/br>
    年輕的流浪樂人，與歲數(shù)相仿的流浪圣魔藥師，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往西肯市的路上，他們的臉龐，較之從前更多了一份心領(lǐng)神會的笑意。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yuǎn)，通過了森林的邊界，直至融入西肯市秋日正午的暖陽當(dāng)中，渾然不知在森林邊界的暗處，有幾堵幽暗的人影也悄悄消失了形跡。

    §

    兩人回到醫(yī)療所時，格莉德安靜快速地來到海韻的身邊，一如往常般接過他身邊的素材包，熟練地分類整理起來。

    晨間與森琴兩人在森林里一陣忙碌，採集到的圣魔素材并不算少。面對如此豐碩的收穫，格莉德往常會心情極佳地哼著歌，一面細(xì)心地分類、整理，協(xié)助海韻為藥材與圣魔素材進(jìn)行初步的處理。

    但今天她卻格外地安靜。

    「平常非常有活力，甚至有點(diǎn)吵鬧的人，如果忽然變得安靜的話……」海韻平靜的語調(diào)里，有著不容置喙的嚴(yán)厲，「那肯定是做錯了什么事?！?/br>
    「嗚嗚！」

    聽見海韻的話，格莉德渾身一震，手上的輝光蘑菇脫手，掉到了地板上。

    「想隱瞞也沒有用?！购ｍ嵉卣f道：「畢竟，你是個不太擅長說謊的人，心里有事，從來也藏不住。所以呢？是偷吃了我製作到一半的rou乾？還是又偷喝了我釀的蜂蜜酒？」

    「沒、才沒有！」聽完了海韻的猜測，格莉德的小臉脹得像她焰色的頭發(fā)一樣紅，「我這次沒有偷吃，也沒有偷喝喔！」

    「是嗎？」海韻微笑著說：「這樣的話，又是什么事情讓你這么安靜呢？」

    「唉，讓我來解釋吧。」哈姆又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隨即向海韻說明了不久之前烏恩王子來訪，格莉德不慎將學(xué)會認(rèn)證圣魔藥師的身分說溜嘴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了哈姆的轉(zhuǎn)述，海韻先是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將視線重新放到瑟縮在一旁的格莉德身上。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海韻先生，你不生氣嗎？」格莉德怯生生地望著面色溫和的海韻，心中卻有些不明白。

    「我應(yīng)該要生氣嗎？也許以前的我，真的會生氣吧?！购ｍ嵰幻孑p聲說著，一面撫摸著她的紅色短發(fā)，「但經(jīng)過這次的事情，仔細(xì)想來，你一路上幫我這么多，我卻沒有對你推心置腹，很少聊過自己的事，總算也是有我的不對。你說對嗎？哈姆?！?/br>
    在格莉德身后協(xié)助照顧傷患的哈姆頭也不回地應(yīng)道：「海韻你別問我，我正忙著展現(xiàn)我無比優(yōu)雅、華美絕倫的包扎技巧呢！」

    「咦？你們怎么……感情好像變得更好?。抗废壬踔吝€省略了對藥師大人的敬稱，哎唷痛痛痛痛！」那傷患一面接受診療，一面狐疑地說著。

    「呵，你這傢伙，也真夠得寸進(jìn)尺?！购ｍ崯o奈地笑了，「我和哈姆討論過后，覺得作為你們的伙伴，有些事情還是應(yīng)該要讓你們知道的?！?/br>
    「海韻先生……？」格莉德一臉惶恐地望著海韻，滿滿的不解。

    「我從前確實(shí)是貴族的身分，但那些血統(tǒng)、使命，早已捨棄。為了心中的信念，我行醫(yī)天下，不分人種、國家，甚至不分種族地為看見的生命施予救治，這你應(yīng)該是知道的?！?/br>
    「知、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垢窭虻曼c(diǎn)頭如搗蒜，「而我就是因?yàn)樽鹁催@樣的海韻先生，才決定跟隨你的！」

    「嗯，其實(shí)我起初還覺得你有點(diǎn)麻煩呢。誰知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仰仗的左右手了?！?/br>
    海韻溫暖的笑容映在格莉德的眼底，她那本來又羞又急，脹得通紅的臉蛋，此刻又更加紅潤了。

    「也是因?yàn)檫@樣，我數(shù)次當(dāng)著王國軍的面，救治過魔獸，或甚至是奇族，和王國軍人之間結(jié)下的樑子可深了。雖然第一王子烏恩為人坦蕩磊落，我也很尊敬他，但在立場上我還是許多猶克多王國軍人心目中的怪人，或甚至是仇人，也是不爭的事實(shí)?！?/br>
    「烏恩王子他應(yīng)該可以理解的吧？」格莉德雙眼放光，興奮地說，「海韻先生，今天早上他來的時候，那神態(tài)與身段，是一位仁德之王的樣貌?。∪绻撬脑挕?/br>
    「你說的沒錯，他的話，也許是不會在意的。但『他』可不單單只是一個光榮的騎士?！购ｍ嵉拿嫔喜恢圹E地閃過了一絲苦楚，「他更是個王子，是二王子『幽色靈狐』堤沃的兄長。無論有著多高潔的榮譽(yù)心，他都還是猶克多王國的王族。如果我的行為被他的下屬，或被二王子認(rèn)定是叛國行為，那么身為王族的他，就有義務(wù)為此事做出決斷。是該拘捕我呢？還是應(yīng)該放我一馬？讓一位光榮的騎士、真正的仁德之王陷入這樣的兩難，是心中帶著和平心愿的藥師應(yīng)該採取的行動嗎？」

    「唔……」

    看著格莉德單純的小腦袋陷入思考的漩渦當(dāng)中，稍遠(yuǎn)處的哈姆輕輕嘆了口氣，回頭望著她說道：「別想這么多，你只要知道：海韻是沒落貴族之后，而且有理由不和王族見面，以后多注意點(diǎn)就好了?！?/br>
    「喔！原來是這樣?。『ｍ嵪壬蝗缥也孪氲氖琴F族呢，哈哈哈，這樣看來我也挺聰明的嘛！」

    望著她豁然開朗的樣子，海韻回身向哈姆打了個感謝的暗號，卻被他斜斜地瞪了一眼。

    「騙子。」哈姆用口型無聲地下了個評語，海韻則是無奈地攤了攤手。

    「總結(jié)來說，我已經(jīng)是海韻先生心中的好助手了嗎？」格莉德的心情重新明亮了起來，醫(yī)療所也彷彿因?yàn)樗匦禄謴?fù)的活力而變得活潑有朝氣，「那這樣的話，我以后偷吃rou乾、偷喝海韻先生的蜂蜜酒，還會惹你生氣嗎？」

    「會?！购ｍ嵉拿嫔怀?，卻惹來周圍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格莉德小姐，那分明是兩碼子事啊！」

    「這樣好了，下次你偷拿的時候，我們幫忙掩護(hù)一下？但是要分我們一點(diǎn)?。　?/br>
    「不、不會偷了啦！雖然海韻先生做的rou乾跟蜂蜜酒實(shí)在不是普通的美味……唔嗚！光是想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格莉德苦惱地抓著頭，醫(yī)療所里則更加笑聲不斷。

    在歡笑聲里，海韻走到哈姆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說道：「畢竟她比較單純，這樣子就好了。」

    「同意是同意，但也有點(diǎn)不捨得吧?！构泛吡艘宦?，「另外啊，你準(zhǔn)備忙起來吧，外面又有動靜了?！?/br>
    其實(shí)沒等哈姆提醒，海韻也早已發(fā)現(xiàn)了。一位巨漢推開門，低頭閃過門框擠進(jìn)了醫(yī)療所里。

    「喔！紅色小妞，海韻老弟，還有哈姆小哥！我來找上好的rou乾和蜂蜜酒了！」蓋德里德那大得不像話的身軀，以及吵嚷的大嗓門，讓本來就有點(diǎn)混亂的醫(yī)療所變得更加哄鬧。沒等他說下一句話，一隻麻袋已經(jīng)甩在了他的臉上。

    「想吃想喝？拿你們沒辦法。誰叫你們這次戰(zhàn)斗都辛苦了呢？」海韻冷冷地說道，「但是這樣下去存量會不夠用的，給我去市集上買材料回來?！?/br>
    「喔！那有啥問題呢？紅色小妞，走囉！跟我一起買好料，等著海韻老弟做好料啦！」

    氣氛歡樂的醫(yī)療所，值得信賴的伙伴。眼見此情此景，海韻的胸中不由地升起了一絲絲的暖意。他帶著微揚(yáng)的嘴角弧線，重新投入熟悉的醫(yī)療工作當(dāng)中，在昏黃的燈光里，隱沒了一度激昂的情緒，重新做回原本的工作。

    不是「猶克多第三王子」，而是流浪的「醫(yī)俠」海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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