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玩笑〉之一
那這個地下通路又會通往什么地方呢? 魏銘沉思了一會兒,如果這個地下通路就是修女犯案的通道,那把所有故事連接起來,是不是就是這些發(fā)生地呢? 魏銘打開手機的地圖,療養(yǎng)院、圣光孤兒院、羅珍江便當?shù)昱缘墓珗@,這三者剛好成一個三角形,而療養(yǎng)院所在的這個丘陵就是三者的頂點。 「老頭,快派人力包圍圣光孤兒院和公園?!刮恒憣χ鴮χv機交代道。 「臭小子你在搞什么?。渴ス夤聝涸翰皇侨昵耙驗槟莻€案件就荒廢了嗎?」另一端龐璀的聲音傳來?!付夷隳??我們去包抄你要做什么?我常常跟你說不要單獨行動,這樣很危險的……」 魏銘淡淡一笑,其實這么久了,他一直都覺得龐璀不過是倚老賣老的煩人前輩,他一心執(zhí)著于姊姊的命案,根本無暇細細品味這個前輩的言語中隱隱藏著的關心。 但是抱歉了,這次還是沒能聽話。 魏銘總覺得這場戰(zhàn)役是命中注定的,是專屬于他的戰(zhàn)場。 「拜託了?!刮恒戄p聲的說,然后關上了無線電。 拿起圣經之后,魏銘發(fā)現(xiàn)書本間的縫隙卡了一隻娃娃。 穿著淺藍色的洋裝,大大的眼睛,身體末端有著一條線和拉環(huán),有點像是嬰兒玩具,一拉就會有聲音或動作。只是那上端還有一條線是死死纏住脖子的,而那娃娃也因為長期拉扯腦袋歪了一邊。 魏銘把壓住娃娃四周的書籍取下,那個娃娃失去束縛就被線扯回了書柜的右上角。 搖搖晃晃,淺藍洋裝的娃娃被吊死在書柜上。 多么可怕的惡趣味啊!這娃娃跟當天的姊姊一模一樣。 是想要讓他冷靜不下來、讓他瘋狂嗎? 他不會讓她得逞的。 這個機會他可是等了三十年,紅色高跟鞋,這回絕對不會讓她逃掉。 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魏銘伸手拉下了拉環(huán),娃娃用詭異的聲線唱著那首圣歌,歌聲結束之后,悄無聲息的,書柜分割兩處打了開來。 一個像是礦坑的洞xue就出現(xiàn)眼前。 還有地板上被白色噴漆留了一行字:『一定要追過來,不要讓我失望?!?/br> 魏銘冷哼一聲。 這是什么卑劣的心理戰(zhàn)嗎? 不管天涯海角,他都會追過去的,真的不必她這樣多嘴。 「翼禾、翼禾你知道嗎?」修女赤裸的身子又蹲了下來,和小小的他對上眼。強迫他看向母親曾經教育過他的……那些不該看的部位。 「我的父親母親是修士和修女?。∥冶緛砭筒辉摮錾?,出生之后也不能喊他們爸爸mama。我的出生是一種罪啊!所以我必須擔下這個罪,一生奉獻給親愛的、唯一的天主……」 「我當初也覺得,愛天主也不是什么壞事??墒菫槭裁窗职謒ama曾經愛過,我卻連這個權利都沒有呢?」 修女歇斯底里地哭笑著,聲音格外慄人。 他很害怕、很害怕,全身上下不停的顫抖,可是他還是伸出雙手擁抱了那個哭泣的、單薄的女子。 「翼禾啊!大人的世界很骯臟的。教會是一個權力中心,我當了修女,只不過是他們想要掌握權勢的一步而已,我一出生,就注定是一顆棋子。一個只管前進,不能言語的棋子?!剐夼簿o抱著那個顫抖的孩子。 年僅五歲的方翼禾,拍了拍修女的背,就像安慰每次跟父親爭吵過后痛哭失聲的母親那樣。 他是那么的懂事……那么的溫暖啊…… 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夠離開她?怎么能夠離開她! 修女冷靜了下來,帶著溫暖的笑臉,一如往常。 她坐在方翼禾的身邊,輕輕的摸了他的頭,緩慢的開了口。 「翼禾,你知道你今天將要被領養(yǎng)吧?那么小就長了個明星樣,難怪人家只見了你一面就對了眼緣。有些孩子在這里待了很久都送不出去,你才待了不到兩年吧……」 「我……我……我以后會常來看修女的……」感受到這個恐怖的氣氛,即使是這么小的孩子,也學會了要先安撫她的情緒。 可是修女瞬間垮下了臉。 她抓住了方翼禾的手臂,指甲都陷入他軟嫩的rou里。 「說謊!說謊!爸爸說過,男孩子都會騙人!魔鬼!是魔鬼!你走了之后就不會回來了對吧!不能再待在我身邊、不能再愛我了對吧?」修女抓著他怒吼著。 方翼禾害怕極了,斗大的眼淚從眼眶紛紛掉落,修女變的好可怕、好可怕……他要怎么樣才能逃出去? 這個小房間那么隱密,通常是不會有人經過的??! 修女另一隻手輕輕的撫過他的鼻頭、他小巧可愛的唇,然后湊上前去吻了一口。 「既然你是魔鬼,那就帶我墮落一次吧!地獄,我們可以一起走,牽著手一起走就不會害怕了?!顾龓е酀譁嘏男Γ瑵M是情意的望著他的雙眸。 她終于可以把兒時的故事寫完了。 她在那樣小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生,他們一起畫畫、一起吃午飯、一起分享點心。 他們在有一天午休時候鑽入了同一個睡袋,然后牽起了小手。 「這樣就會生寶寶了?!鼓莻€小男生童言童語的說。 「是這樣嗎?我聽說是吃到口水才會的。」幼時的她皺著眉說。 「沒關係,只要相愛就可以生寶寶了?!顾χf。 然后很快就被幼教老師抓回各自的被窩,孩子們玩耍,老師不以為意,可卻在跟家長間談的時候,受到了大力斥責。 「小孩子怎么可以這樣亂來!休學、休學,孩子不能待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顾哪赣H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mama……mama我不敢了,可不可以不要走……」她拉著母親的衣襬,憋著眼淚說著。 然后母親當眾賞了她一巴掌,因為她不小心在大家面前叫她mama。 「我不是你mama。」她冷冷地說。 都怪她當時太激動,忘記了在外面她只是她的阿姨。 「我現(xiàn)在已經懂得怎么樣生小寶寶囉?!箍粗⌒〉姆揭砗蹋夼冻鑫⑿?。那是跨越了將近三十年來的告白,終于可以將那純真的愛情故事畫上結尾。 她開始溫柔地替他脫下衣服,詳細的解說及觸摸彼此的每一個身體部位。 求饒、痛哭,方翼禾一次次想要避開那些侵害,最后也只是無能為力。 逐漸的,他絕望了。 絕望該是什么感覺,像是被困在無底的深淵里,所有的求救都沒有回音。小小的心坎上被一次次塞入恨意,就快要將他活埋。 可是他已經不知道活著該是什么模樣了。 「我們只要相愛過,就可以一起上路了……就快了,再等等?!剐夼托牡陌矒嶂?/br> 方翼禾終于注意到這個小房間的屋樑上有一個繩索,那個圓圈恰好是把人頭塞進去的大小,而他也責怪自己忙著吃糖而沒注意到,在修女的茶杯旁,有一把手槍。 「子彈只有一發(fā),死的比較不痛苦,是留給你的。繩索就給我吧!」修女一邊歡欣的吶喊,一邊慈悲的說道。 就當一切都要到達至高點的時候,那扇小房間的門打開了。 一個身穿淺藍色洋裝的女孩,站在門口。 魏銘在坑洞中走著,沒有想像中那么平坦,有些挖的大了可以用走的,有些必須彎腰才能過。以修女這個身形如果要通過的話,肯定不能把王勝利背在身上。 魏銘在心中演示著畫面,應是她拉著推車,將王勝利放在上面。 以王勝利的身形看來,應是手腳拖地,他想著等會見到的王勝利至少是全身挫傷。 正如預想,坑洞之中走到了岔口,果有兩處,一應是羅珍江便當?shù)甑拈T口,二是圣光孤兒院。 可他一路上不知拐過幾個彎,實在不清楚正確方位,在坑洞中又沒有訊號,為了維系他的燈光,手機的電池也快要消耗殆盡了。 這時他看見兩顆骰子擺在岔路的中間。 魏銘知道,這是那萬惡的修女又在嘲笑他。 反覆嘲諷著他有多么無能。 從當初,他沒有緊跟著姊姊讓她不要進那個教堂的房間開始。 他的一生就是那么失敗、那么無能。 他一向是憑藉自己的直覺的…… 可是這次不行。 因為要是錯過了時機,他可能會永遠錯過那個該死的兇手,說不定王勝利也會在她的魔掌下受盡折磨。 這兩條路,是通往兩個反方向,假如走錯一步,那就是不可挽回的結果。 那個傢伙有多少耐心可以等待他呢?以那傢伙瘋狂的行徑看來,簡直無法預估。 魏銘徘徊在岔路之間,試圖找出些修女走過的蛛絲馬跡。 可是從此處開始,巖層變的堅硬,走過也留不住什么明顯的痕跡,就算有痕跡也不知道是不是最新的,他沒有帶鑑識科的那些專業(yè)器材,手機的燈光也漸漸變成失去電力閃著的紅光,他或許已經沒有了選擇。 他回想起那一天,他也是那樣的無助。 「小銘應該很想要一個弟弟吧!」爸爸開著車,轉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肝覀兘裉炀褪且ソ有碌艿茑?!」 「嗯……太好了。最近姊姊都不陪我玩?!拱T著嘴,魏銘眨眨眼,看著一旁穿著藍色洋裝、手上還翻著小冊子的姊姊。 「我才太好了呢!我都十三歲了,要開始好好念書了,你還一天到晚要我陪你玩什么英雄游戲?!规㈡①€氣著回應著。 如果可以重來,他絕對不吵著要跟姊姊玩英雄游戲了。 如果沒有那個弟弟,他們就不會出現(xiàn)在孤兒院,也不會走進那個小房間。 說不定,他最摯愛的姊姊就可以活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