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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雀金裘在線閱讀 - 雀金裘 第82節(jié)

雀金裘 第82節(jié)

    讓人代為傳話這很容易,但這都不是宜笑想要的。若不是那個男人,自己過來向她陳情,只是不疼不癢的幾句關懷,是人便會說。

    陛下眼睜睜看姑姑走了,納悶地望向爹爹:“冼明州和姑姑怎么了?”

    楚珩摸了他的腦袋,將一枚剝好的晶瑩的蝦仁遞到陛下小碗里,“吃你的飯,別多問?!?/br>
    陛下“哦”了一聲,心道,雖然爹爹沒有死,但那個冼明州他還是喜歡不起來,反正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讓宜笑姑姑不開心,那是罪加一等!

    姜月見望了眼楚珩,提起往事,還有幾分忐忑:“我當初,覺得那房是安真是不錯,誰知道……”

    她和楚珩都十分清楚,宜笑是死心眼的女孩兒,要的一心一意,生不二色,房是安是顯而易見沒有做到。

    宜笑畢竟是楚珩的meimei,她實在有點兒不知如何面對他。

    楚珩澹然:“裊裊,錯不在你。倘若宜笑不喜歡,當初嫁去幽州途中她就跳了花轎。至于房是安——”

    他搖頭:“這世上男人千千萬萬,值得托付的,卻萬中無一。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配不上你提他半句。”

    *

    用完飯,陛下心血來潮,要讓爹爹帶他去騎馬。

    顯而易見,是上回在馬背上疾馳了數(shù)十圈還沒過足癮,因昨天,還不知曉那就是自己的阿父,心里雖然很歡喜,但還要強行壓抑著,表現(xiàn)出很兇狠高傲的姿態(tài)。

    這次,陛下是搖著尾巴祈憐地要去的,可惜卻遭遇反對。

    太后娘娘善意地警醒他:“英兒,你今日雖無早朝,卻有晚朝,別胡鬧,跑得一身汗,到時候吹了涼風受冷了?!?/br>
    陛下滿不在乎,把爹爹臂彎抱住,十分親熱地指了指楚珩:“爹爹醫(yī)術很厲害!”

    姜月見一陣兒頭疼,這才一天,她真是越來越后悔了。

    怎么說不通,姜月見寄希望于楚珩,眼風試探過去,楚珩會意,溫柔地拍拍陛下的小rou胳膊,輕描淡寫一句:“聽母后的。”

    陛下雖扁著小嘴,但卻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了:“……好?!?/br>
    姜月見更后悔了。

    他們父子現(xiàn)在是中間不容人了是吧?

    晚朝是補闕拾遺,議定早朝沒能決斷的公事,但因今日沒有早朝,留給晚朝的內(nèi)容尤為多些。

    這夜的朝會,與往昔相比沒甚不同,小皇帝照例聽到一般注意力便開始不集中,需要垂簾相望的太后娘娘適時咳嗽以驚醒,他恨不能在自己的眼簾上支一根銀針,好讓自己出息點兒,不要在父皇和百官面前失態(tài)。

    朝會上沒有大打出手的精彩環(huán)節(jié),頗為無趣,正當陛下第三次困得眼皮互相親吻時,一陣喧囂,突兀地炸鳴耳畔。

    “陛下!城中急報,太廟、行宮突然深夜走水!”

    霎時間,陛下瞌睡蟲退了,霍然長身而起。

    簾帷之后的姜月見也微微悚然。

    誰也沒預料到,這些時日鄺日游等人雖小動作不斷,但一直沒鬧出大動靜,突然行宮、太廟相繼走水,難道——

    提前動手了?

    接著又有急訊,南衙禁軍兩路金吾衛(wèi)突然奪走了令牌,起馬行軍,控制了宮禁,正與北衙開戰(zhàn)。

    兩路人馬于歲皇城宮墻外的街衢之上鏖戰(zhàn),北衙禁軍雖然都為精英,然設立之初,便抱有精簡裁冗的思路,因此數(shù)量上遠遠不足,只開戰(zhàn)少頃,便被殺了個人仰馬翻。

    城中四處走水,火勢見風就長,人心惶惶。

    附近的巡邏甲衛(wèi)隊抽調(diào)了大部分的人手趕去救火,以確保太廟與紫明宮的完整,正給了叛變的亂軍可乘之隙,叛軍訓練有素,又得專人調(diào)度,表現(xiàn)出驚人的戰(zhàn)力。

    晚朝上才幾乎剛剛得到消息,下一刻,整個宮禁南門便已淪陷。

    金殿上滿目琳瑯,卻是木雕成的武將,泥塑就的文官,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先走。

    可這時候走,絕不是最佳時機,一來,宮城已經(jīng)受制于人,他們?nèi)粑窇窒忍?,難保自己的投誠得到叛軍信賴,還是被殺祭旗,二來,如今太后與陛下皆在,勝負未定,貿(mào)然離去,倘若陛下大發(fā)神威打得叛軍敗退,自己便成了臨陣脫逃的亂黨,要被誅滅。

    正當他們兩頭為難之際,突然,一個更加讓人不安的場面發(fā)生了。

    太后娘娘,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她從未面臨過如此亂局,更加無法指揮若定,在消息傳回,宮城被圍之際,她倉皇地奔出了簾帷,雙臂將龍座上的陛下緊緊摟了下來,接著,便立刻叫孫海帶了一支人馬護送陛下先走:“帶陛下先走——”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賀愷之更是雙目炯炯,震驚不已地站出來:“太后娘娘,您對此一無所知?反賊是誰,何人能控制南衙?”

    陛下就是大業(yè)朝的主心骨,他一走,這亂糟糟的局面,誰來主持。

    姜月見張口便呼:“哀家不理,只要陛下平安!當務之急,要送陛下先走!”

    到底是個沒見識的婦人,這時朝堂上起了sao亂,好些人跳了上了鑾座,阻攔了孫海的路,“不行!陛下不能走!”

    太后根本毫無準備也毫無打算應對危機,看來是敗局已定。既然如此,那也無需再做掙扎。

    楚翊一旦走了,一會兒亂軍殺了進來,發(fā)現(xiàn)楚翊不在,他們這些人,恐怕都難逃一死,這個時候,豈能讓這個乳臭未干的小皇帝獨自逃生?

    姜月見以身翼蔽楚翊,懷里楚翊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嚇得小身板直發(fā)抖,直覺那個跳將起來的武官好像要將龍首拗斷一根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自己性命。

    姜月見清寒的雪眸一眼眼將堂上叫囂之人掃過,哂然地滑落到金殿下,以賀愷之為首的眾面目慘白的文臣。

    猝然不意的變故,最能洞悉人心。

    很好。

    從前的太平端居,山呼萬歲,不過是鮮花著錦,為自己襟上黼黻更添幾筆優(yōu)雅的紋路,這些誰人不會?

    到如今,露出一點兒氣數(shù)將盡之態(tài),便立刻有人惶惶,有人不安,有人不惜鋌而走險,賣主求榮。

    這就是盛世之臣,可以見,人心果然是最禁不住考驗的東西。

    姜月見的雙臂摟著楚翊,將他抱在懷里,冷冷喝問:“如今,叛軍還沒殺入宮城,你們便敢犯上作亂了?哀家若是留有后手,待清理余孽之后,爾等便是從犯,論罪當誅!哀家現(xiàn)在給你們機會,倘若此時退回去,待哀家騰出手料理了南衙,爾等便可既往不咎!”

    威脅地跳將上前的左右武官面露狐疑,不敢妄自行動。

    倘若這時退下去,亂局當中,姜太后事后未必還能記得金殿上發(fā)生的亂象,何況太后言出法隨,一言九鼎,她說的話,比圣旨更好用。既然她這樣承諾了,倘若還有一線生機,這時萬萬不可擅自行動,傷害了小皇帝陛下。

    幾個人面面相覷,猶猶豫豫地,身體卻在慢慢吞吞地往回退,將要站回武將的行列。

    這時,一聲長嘯傳回金殿之內(nèi),久久回蕩不息,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猶如投擲下一塊巨石,驚起滔天之浪。

    只聽外頭有人鳴鑼嘯叫——

    “殺了小皇帝!”

    “楚珩弒兄奪位,君位不正,已遭天誅!”

    “殺進去!”

    烏壓壓的叛軍宛如潮水,持械踹破了金殿琉璃拱門,瞬息紛涌而至。

    作者有話說:

    政變看看就好,筆力有限。

    好在情節(jié)不多,主要是給楚狗的爽點。明天差不多能完結(jié)。

    第82章

    劈裂的琉璃門重重地摔落在地, 濺起滿地塵埃,南衙亂軍黑壓壓手執(zhí)軍械闖入,剎那間, 在群臣一片亂哄哄的驚恐聲音里, 包圍了整座大殿。

    小皇帝蜷在母后的臂彎下,從未面臨過如此亂象的他,努力想要保持冷靜, 可說到底陛下也只是有一個六歲的孩童,他舉起手來拼了吃奶的力, 卻也連母后的懷抱都掙不脫。

    姜月見死死按著他, 平靜幽冷的雙眸橫掃過亂軍中一切。

    武將被擒,文官被圍,烏沉的南衙玄甲禁軍之間, 緩緩步入一兜鍪甲胄在身, 滿身血氣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最為醒目的, 便是臉上有一道自額角貫入鼻梁另側(cè)的大刀疤。

    也因此,他一出現(xiàn),武將里立刻便有人認出:“鄺日游!怎會是你!”

    鄺日游將一柄長刀在握,斜扛在肩上,炯炯虎目猶如一雙利劍, 猶如進攻時穿插腹地, 滿殿鴉雀無言。

    鄺日游散漫不經(jīng)地望向御座之上的一雙打顫的孤兒寡母, 毫不掩飾他此刻眼中的驚艷。

    自厲王兵敗, 楚珩監(jiān)國, 他們這一派, 無論曾幾何時功高蓋主, 無一不被遠調(diào)外派,被不斷邊緣化。鄺日游自被調(diào)離軍務中央,便一直在外游訓野兵,不得歸朝。

    聽聞那姜氏太后,柔風細雨,生得更是桃羞李讓,不失傾國之色,鄺日游還是第一次得見太后玉顏,從未見過如此姝色,比起內(nèi)宅那些只知道爭寵斗狠讓人厭煩的庸脂俗粉,鑾座之上高高在上睥睨傲然的女子,卻能彈撥得他心內(nèi)一動。

    鄺日游不免放輕了一點語調(diào),使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大言不慚,癩蝦蟆想吃天鵝rou:“太后娘娘,你雖是太后,但咱家也不與婦人為難,交出陛下和傳國玉璽,咱家絕不會傷您的一根毫發(fā)?!?/br>
    他雖然收斂不少,可滿堂之人,誰又看不出鄺日游包藏色心,竟敢覬覦當朝太后?

    姜月見面容銀白,眉心狠狠攢緊:“景午呢?哀家不信,若無他與你里應外合,僅憑你一人,便能調(diào)度南衙,殺上宮禁?!?/br>
    鄺日游皺眉:“怎么,比起咱家,太后娘娘似乎還是更為在意那個白臉書生?也罷,曾聽聞太后娘娘與安國夫人乃閨中之交,如今看來,倒是比咱家想得要復雜許多啊?!?/br>
    他露出耐人尋味的一抹笑,隨即招待身后,“還不去請國公爺?”

    金殿上,終于有一個義正清廉的文臣站了出來,痛罵:“鄺日游!犯上謀反,你乃大逆不道!亂臣賊子,你必遭天譴!”

    笑話,天譴?

    鄺日游黑沉著臉色,按下刀柄箭步?jīng)_進人堆里將那個文臣揪了出來,重重的幾拳砸向他的腹部。

    不過須臾,那文官便口吐鮮血,臉色紫漲,如同垃圾一般,被鄺日游信手丟在旁側(cè),沿著腿骨踩了一腳,他急急地抽了幾口氣,便暈死過去,也不知是否還有命在。

    “呵。不知死活的東西。”

    鄺日游嘲弄一笑,虎目再次掃視正殿。

    已無一人敢不畏死亡威脅挺身而出斥責。

    雖則,那斥責也不痛不癢,不過關乎一句“文人風骨”,實在是不值當。

    南衙禁軍控制著宮城,眼下整座金殿上,局面似乎都非常清晰,鄺日游手執(zhí)刀斧,他指向誰,誰便是會身首異處。

    姜月見將楚翊稍稍松開,把兒子扯到身后,孫海等人悄沒生息地待著殿上最后一支武衛(wèi)布下了最后一道防線,警惕鄺日游突然殺上前對陛下不利,他便一定會沖在在前面,替陛下多擋下幾刀!

    孫海的面部活動透著一種視死如歸。

    姜月見深鎖雙眉:“你要造反?可知,你今日就算血洗宮城,明朝待京郊大營,與左右路援軍抵達,你也插翅難飛,左右是與哀家、與陛下陪葬!”

    鄺日游大笑:“臣若不是被逼得急了,怎會走上這一步?太后娘娘,兔子急了會咬人,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自打你的男人上位以來,他是如何忌憚、防備我們這些厲王舊部的?我們驚世才華不得用,他轉(zhuǎn)而去起用那個毫不起眼的冼明州,這難道不是挾私報復?天子之位,能者居之,既然他楚珩能弒兄奪位,我們?yōu)楹尉筒荒芴嫣煨械?!天意昭昭,終將惡徒伏法,太后,你還不走下玉階來,入我之懷,咱家保證,若得太后,將來金屋貯之,你仍是母儀天下的國母?!?/br>
    “一派胡言!”上首的太后氣得宛如發(fā)冷,玉體直顫,胸脯急促起伏,臉色也發(fā)白,呵斥了回去。

    鄺日游仰頭大笑。

    說話間,亂黨如被分開一片洪潮,一人,如眾星拱月般漏夜前來,肩上搭著一身長及踝側(cè)的玄色暗紋披氅,面容蒼冷,泛著瑩瑩雪色,在燭光照掩之下宛如鍍金的寒玉。

    “安國公?”

    “安國公!”

    “景午,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