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有片刻的沉默，放在這樣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出，讓人徒增了一絲不自在，高青柏悶咳了一聲，不甚高明地開始轉(zhuǎn)移話題，“冷不冷？帶你去百貨商場看看？”

    這兩句沒什么聯(lián)系的話搭在一起，宋姿也明白他想打破現(xiàn)有的氛圍的苦心，坐在后面露出個無聲的笑來，語氣如常道：“還是回去吧，感覺有點餓了。”

    她是真的餓了，明明從上午出門到現(xiàn)在她走路的步數(shù)都沒過百，坐在自行車上竟然餓得不行。

    高青柏顯然意識到自己找的話題有多干，聞言不再多說，直接往來時的路繼續(xù)前進。

    這個村落離家屬區(qū)有點遠，兩個人騎自行車往返都花了兩個小時，中間還沒怎么在半路停下來休息，也難怪高青柏來之前要找李成軍幫忙了，沒有他恐怕壓根找不到地方。

    回去的路上路過市場，高青柏讓她在外邊看著自行車，他進去買菜。

    “有什么想吃的嗎？”

    最近的伙食水平又恢復到了回老家之前的樣子，隔幾天家里就能吃上rou，宋姿養(yǎng)的雞鴨崽子正在循序漸進地長大，長個四五個月就差不多。宋姿已經(jīng)盯上家里的雞鴨很久了，主要是市場經(jīng)常買不到，她都快忘了雞是個什么味了。

    “你看有沒有其他rou買吧，想吃點不一樣的?！?/br>
    宋姿沒有指定吃什么，讓高青柏遇到什么買什么，就這樣還不一定買得著。

    高青柏買菜跟宋姿她們不一樣，他是心里盤算好了，目的非常明確，一進市場門就往自己想要買的東西那邊走，買完也不愛瞧別的，拎著自己要的東西就往外走，一刻都不帶停的，就像完成任務。

    果然沒過多久，高青柏就提著東西出來了，都快到了家門口，宋姿本來想走著回去，順便活動一下筋骨，結果一看時間，都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再晚點回去得下午才能吃上飯。

    “你買了些什么菜，”宋姿越過高青柏的胳膊往前看了看，講究平衡的自行車往旁邊偏了一下，差點把穩(wěn)穩(wěn)地騎車的高青柏帶下去，一時得意忘形后宋姿立馬調(diào)整好自己的坐姿，“你沒事吧？”

    “沒事，你坐穩(wěn)了別扭，”高青柏帶著笑，“買了點羊rou，這個溫度勉強還算應季。”

    雖然已經(jīng)三月份，但整體的天氣還是比較濕冷，像宋姿這樣的身體還是覺得很冷，吃點羊rou也合適。

    “最近老下雨，感覺被子都要發(fā)霉了，”宋姿對南方的潮深有感觸，冬天晾件衣服半個月都不帶干的，衣服還沒干就先臭了，“什么時候出太陽就好了?！?/br>
    “也快暖和起來了，”高青柏的自行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家門口，“暖和了就不用天天吃蘿卜白菜了?！?/br>
    “今天這頓是少不了了，”宋姿看著他手里提的羊rou，冬天嘛，怎么能不吃一頓羊rou蘿卜湯呢，她盯著羊rou想了想，驀地露出個狡黠的笑，“反正今天的午飯也晚了，干脆再晚點吧?！?/br>
    靠家里的鐵鍋要把羊rou燉軟和，起碼一個小時打底，宋姿已經(jīng)過了最餓的時候，現(xiàn)在反而沒什么饑餓感，她從碗柜里拿出一碟子昨天晚上包的包子，打算先把包子放羊rou湯上熱一熱，墊墊肚子。

    燉rou都少不了香料，五香八角桂皮都放里頭，燉煮間香料的味道驅(qū)散了羊rou的腥膻味，讓這道菜初具雛形。

    羊rou燉好之后，宋姿又用辣椒等料炒了個鍋底，再把羊rou和鍋底料一起裝進砂鍋里，放到火爐上，熱氣騰騰的羊rou蘿卜湯底的火鍋就做好了。

    宋姿以前閑著的時候就愛弄火鍋吃，特別是冬天，底下烤著火，上面煮的火鍋咕咚咕咚冒泡，即使是一個人也不覺得冷清。

    “來吃吧！”

    說是火鍋，能下到鍋里的只有青菜，外加高青柏從李嬸家拿來的兩塊豆腐，即便如此，這頓飯吃起來就已經(jīng)很香了，宋姿難得放縱自己吃到撐。

    飯后宋姿靠在椅子上不想動彈，看著高青柏把鍋碗瓢盆收拾到廚房，似乎看不得她這么悠閑，高青柏進了廚房之后又往外探出了上半身，“你等會兒再上樓吧？我跟你聊兩句?！?/br>
    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高青柏一會兒要說的大概內(nèi)容，宋姿的視線落到廚房門口，停頓了許久，耳邊是碗筷碰撞在一塊的聲音，倒沒覺得意外，高青柏遲早要跟她說這事的。

    高青柏洗好碗，擦著手從廚房出來，接著在宋姿對面落座，表情是不同尋常的嚴肅。

    “你這樣倒像是審訊，”宋姿被自己不合時宜的想象逗笑了，看高青柏忍不住破功，嚴肅的神情立刻化為烏有，這才從容地捂著熱乎乎的手，繼續(xù)剛才沒說完的話，“不用這么嚴肅，我不覺得是個什么大問題，也不需要一直念著想著?！?/br>
    自從知道她不好生育之后，高青柏的神色跟往常有了挺大區(qū)別，表面上看跟平時差不多，其實宋姿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偷偷看過自己好多次了，看那樣子不像在擔心他自己后繼無人，更像怕她半夜躲在被窩里偷偷哭呢。

    這個樣子看得宋姿心里既熨貼又好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

    “你現(xiàn)在不是在哄我吧？”高青柏又露出了那種小心翼翼的表情，讓宋姿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沒事，倒是你，一點都不擔心？”

    看他一直糾結，宋姿反問了回去，她是真的不擔心自己能不能生的問題，一則她現(xiàn)在還很年輕，二則她對小孩子的期待感并沒有多高。倒是高青柏，宋姿平時沒聽他說過孩子相關的話題，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的思想一樣。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高青柏不明所以，他對自己的父母沒有期待，心里也隱隱害怕自己會成為自己父母那樣的人，所以壓根沒想過要孩子的事，“我是怕你胡思亂想?！?/br>
    他不擔心自己有沒有孩子，只擔心宋姿知道她的身體問題會難受，不過現(xiàn)在看來，宋姿接受良好，是他想多了，憋了一路想用來安慰她的話似乎都不用說了。

    兩個人都不覺得這是件大事，甚至得知不好生育之后都松了口氣，雖然在意的點不太一樣，但最終期待的結果莫名達成了一致。

    “你現(xiàn)在的重點就是養(yǎng)好身體，”孩子這事不重要，但身體還是得養(yǎng)好了，高青柏把抓的藥仔細收到了碗柜里，“我明天開始給你熬藥，你多休息。”

    “知道了。”宋姿倚在桌邊，懶懶地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先讓她們過二人世界。

    -

    第55章 春天

    春天在宋姿漸漸習慣了家里時不時蔓延的藥味中悄悄來臨, 之前雖然早已經(jīng)立了春，但氣溫還沒有回升，對宋姿來說跟冬天也沒什么兩樣。

    “藥已經(jīng)給你熬好了, 記得趁熱喝?！?/br>
    高青柏吃過飯就開始忙碌這事，宋姿喝了個把月的藥, 都不用她自己動手，到點就有人把藥熬好了給她送過來。

    “好, ”宋姿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整個人正專注于今天送過來的報紙上, “你先放那兒，我看完這段?！?/br>
    “這東西什么時候不能看？”

    被高青柏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報紙, 這番行為讓看得正起勁的宋姿十分不滿，抬頭瞪著他伸手要把報紙拿回來。

    “反正你都中斷了, 先去把藥給喝了, 放涼了藥性沒那么好了?！备咔喟夭粸樗鶆?，甚至在宋姿不善的眼神下還挑了挑眉，帶著十足的挑釁意味。

    發(fā)現(xiàn)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氣勢對高青柏造不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影響, 宋姿只好作罷, 無賴地磨蹭了一會兒, “就去喝了。”

    這藥喝進嘴里又苦又澀，宋姿喝了這么久也沒喝習慣, 每天變著法兒地拖延自己喝藥的時間, 能晚點最好。

    “喏, ”高青柏拿她沒什么辦法，跟小孩子似的還怕喝藥, 只好想了點哄小孩的伎倆讓她按時喝藥, “看這是什么, 你先把藥喝了?！?/br>
    宋姿順著他的話往他手里遞了個眼神，差點把喝進嘴里的藥給噴出來，“高青柏！你幼不幼稚啊！”

    他手里赫然是一只做成小兔子樣式的橘皮糖，就是用橘子皮腌制的甜味果脯，也不知道高青柏什么時候弄的這個。

    “我幼稚，你嘗嘗好不好吃，”高青柏把橘皮糖一口塞到宋姿嘴里，心底暗暗嘀咕也不知道是誰幼稚，喝個藥都得想著法的哄，不然就不高興，“我昨天去市場的時候買的。”

    “還挺好吃的，”還沒來得及感受到過多的苦澀味道，宋姿被那塊充滿童趣的橘皮塞得開不了口說話，等把嘴巴里的東西咽下去一步才騰出空來，哪還有空計較到底誰幼稚的話題，“之前沒吃過這個?！?/br>
    這種橘皮用了很多糖腌漬入味，吃起來挺甜的，咀嚼間能吃的出來橘皮的特殊澀味，給人一種在嘴里爆汁的錯覺，反倒緩解了剛吃進口中過甜的味道，還挺好吃的。

    她們過年都沒吃上什么好東西，過來之后沒多久宋姿就開始喝藥，別說吃好吃的了，她對出去買東西的興趣都降低了不少。

    “我這藥還得喝多久?。俊彼巫顺酝暌粔K橘皮糖感覺意猶未盡，又拿了塊原生態(tài)的塞進嘴里，“我感覺好多了?！?/br>
    要不說良藥苦口呢，她喝了一陣子的藥之后感覺身上暖和了，晚上睡覺也不像之前那樣手腳冰涼，充分地感受到了這藥對她的作用。

    “前一陣子去老爺子那兒看不是說喝完這幾劑藥就可以停了，”高青柏去廚房拿了個碟子把買的橘皮糖倒了一部分出來，看宋姿一臉苦色，安慰了一句，“藥喝的差不多了，之后在吃飯上面多下點功夫就行?！?/br>
    這是宋姿喜歡的，想必比喝藥的動力要足多了。

    聽到在吃飯上下功夫，宋姿的臉色確實好了不少，等藥喝完了，她的食欲應該能好不少，到時候想吃什么都行，尤其是大螃蟹！

    還在三月就已經(jīng)想到九十月份的事了，宋姿想到螃蟹就開心，就連剛剛喝下去的藥都覺得不那么苦澀了。

    看她一個人也情緒高漲，高青柏把桌上灑出來的糖粉擦干凈之后就去軍區(qū)了，宋姿則端著那碟子橘皮又溜達出門，打算找李嬸聊天去。

    之前那本書在回家之前就加班加點翻譯完了，三月的新工作宋姿也在慢慢開始，想休息一天的時候就提前把這天的工作忙完，自己給自己放假，宋姿休息之余總有種在摸魚的感覺，這大概是工作太自由的小缺點吧。

    出門的時候又撞到了隔壁鄰居，要宋姿說住的太近就是這點不好，只要出門就能碰到一起，不打招呼顯得不太禮貌，打招呼吧，又要多一些不那么自在的寒暄。

    “宋姿，你出門嗎？”

    胡凌自從上次看到宋姿高青柏夫妻倆騎自行車出門之后，對宋姿的態(tài)度突然熱切了很多，這不是宋姿的錯覺，是她每次跟這人打交道的時候感覺出來的。

    “對，我去李嬸家坐坐，”宋姿見她一直打量自己，又把話題拋了出去，“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嗎？家里的藥吃不了幾天了，正想著去拿點?！焙杪冻鰝€弧度恰好的笑，說著藥不夠了，但行動上卻一點也沒有著急的意思。

    宋姿站在門口笑而不語，兩個人對視了幾秒，正想說自己先走了，就不在這大眼瞪小眼了，胡凌又搶先開了口。

    “我都沒見你去拿藥，是不是藥效不怎么好?。俊?/br>
    她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的，說完還離宋姿近了點，低聲道：“要不要我介紹我的那個中醫(yī)給你？他是專治這方面的，有經(jīng)驗?！?/br>
    她一直在自說自話，說出來的話也奇怪得很，宋姿看她的表情，總覺得從頭到尾透出一股子憐憫，也不知道在可憐自己什么。

    宋姿記得她去看老中醫(yī)，得到的診斷并沒有告訴這個鄰居，她就跟李嬸高嬸說了一嘴，這人怎么知道她是哪方面的毛病，還要給她推薦大夫。

    “不用了，”宋姿委婉地拒絕了她，見她還不甘心，想繼續(xù)說點什么，立馬搶過了話頭，“李嬸還在等我呢，我先過去了，就不耽誤你去拿藥了?！?/br>
    說完宋姿直接轉(zhuǎn)身往隔壁走，一點也沒有給胡凌繼續(xù)往下說的機會。

    “哎！”胡凌站在原地下意識地伸了下手想拉住宋姿，看人走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這個中醫(yī)很厲害的，可惜了?！?/br>
    宋姿到了李嬸家見她把門關上，這才歇了口氣，這副躲什么人的樣子惹得李嬸有些好奇。

    “你這是被狗攆了不成？”

    不是被狗攆了，但攆她的人比狗可怕多了，宋姿反應過來李嬸這話是把胡凌比作狗了，想起胡凌還在外面，生怕她聽到，連忙道：“沒有沒有，我們進去吧！”

    等把人拉到屋子門口，確定外面聽不見了，這才道：“您可別亂說，我剛才跟胡凌在外邊說話呢?！?/br>
    “嚯，瞧我這張嘴，”李嬸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瞧著倒是沒那么在意剛才的話有沒有被聽到，“那你這么著急地過來我還以為怎么了呢?！?/br>
    宋姿正想跟她解釋，進屋后才發(fā)現(xiàn)屋里已經(jīng)有人了，原本要說的話及時地咽了回去。

    “小宋也來了，”許久未見的孫嫂子不知怎么今天有空來找李嬸，看起來還挺悠閑，抓著把瓜子在嗑，“我今天是來著了，大伙都在?！?/br>
    “高嬸，陳嬸，孫嫂子，好久沒坐在一塊兒玩了，你們都忙什么呢？”

    今天在場的她都認識，陳嬸子是上次帶她們?nèi)ベI好壞摻半的棉花的那個，自從上次揭穿了她的伎倆，宋姿還是頭一回看到她。

    陳嬸子看到她時的表情還有點尷尬，不過表現(xiàn)得不是很明顯，宋姿也就當沒看到。

    “哪里就忙了，到處去湊湊熱鬧就是了?！?/br>
    孫嫂子整個人紅光滿面的，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看這樣子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

    “你跟李嬸剛才說著急干什呢？”孫嫂子的話比往常密了許多，一句接一句的，也不在乎別人說幾句。

    剛才跟李嬸說的就是胡凌有關的事，宋姿心想她總不能說自己著急躲胡凌吧，于是想了想才輕描淡寫道：“剛才出來的時候跟隔壁家的胡凌說了幾句，這不著急來李嬸家玩呢嘛！”

    “你們這是在聊什么呢？吃點橘皮，清甜的?！彼巫俗匀坏丶尤肓舜箨犖?，把手里的橘皮放下來，坐到了高嬸邊上，她發(fā)現(xiàn)人多的時候高嬸就不愛說話，經(jīng)常坐在邊上聽著，不怎么發(fā)表自己的想法。

    “能聊什么？一群人吃過飯就往我這里鉆，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么好東西吃！”

    都是老熟人，李嬸說話更自在些，調(diào)侃起來也沒什么顧忌。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大伙都笑開了，絲毫沒有被說的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