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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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桑蘿落胎了。 她是隨著葉唐住的,仆從自然只能住下房,下房都在一樓,原本她月份輕,胎都還沒坐穩(wěn),葉唐自然不會讓她出來干什么活,畢竟他可需要一個能為他養(yǎng)老送終的孩子了。 但桑蘿就是出來了,還是在夜里,葉唐睡得正沉的時候。 她不僅出來了,還去了本不用去的二樓,然后莫名其妙地從樓梯上滾了下來,一級級臺階上都是刺眼的鮮血。 岑妄聽到動靜就立刻從房里出來,然后他就停住了,不是不想行動,而是腳開始發(fā)軟了,他望了又望,不敢信躺在血泊里,疼得汗流滿臉,緊緊閉著眼,把唇咬破都沒叫出一聲的人會是桑蘿。 桑蘿滾下去的動靜很大,驚得二樓三樓的房客都披衣點燈出來查看,王妃也出來了,岑妄方才如夢初醒,對王妃道:“那是桑叔叔的女兒?!?/br> 王妃道:“桑蘿?這么多血,遭罪啊,趕緊抱進(jìn)她房里去,請個大夫。” 她說完,立刻有仆從各自執(zhí)行命令,岑妄道:“不,別去她房里,她夫君……” 岑妄有些語挫,索性不說,直接蹬蹬下樓,把桑蘿抱起來,對王妃道:“母親,去你房間吧,你房間舒適些,就是辛苦你或許要和楚楚去睡一間房了” “可以可以,救人要緊?!?/br> 岑妄沒等她說完就抱著桑蘿進(jìn)了王妃房間,但很快,就被王妃帶著丫鬟趕了出去,因為畢竟男女有別,岑妄在,王妃不好照顧桑蘿。 岑妄只能在屋外等著。 還好大夫來得很快。 大夫來了,葉唐也終于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知道是自己的娘子滾下了臺階,嚇得要命,連鞋都不穿就沖了進(jìn)來。 “孩子呢?孩子沒事吧?” 岑妄猛然抬眼看向他,原本還在吵吵嚷嚷‘孩子呢’的葉唐瞬間噤聲,后背不知怎么出了層汗,岑妄冷聲問道:“這時候你只關(guān)心孩子?” 葉唐腦海里清晰地滑過三個字來‘不然呢’,但他看著岑妄的神色,直覺這話是不能說的,說了就死物葬身之地了。 他那時候怎么敢挑釁岑妄的? 究竟是因為被傳戴綠帽讓他覺得很丟臉喪失了男人的尊嚴(yán),因此氣得連決斗的心都有了,還是因為那時候岑妄的腳步漂浮,身子也晃晃蕩蕩的,看上去似乎能被一拳打倒在地,好欺負(fù)到根本就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他的身份地位? 葉唐記不清了,只是唯唯諾諾地在旁站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岑妄一直在看血,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那么大的出血量,怎么會不疼呢?桑蘿怎么會一聲都沒吭呢? 她是醒著的,岑妄很清晰地察覺到了這點,因為在他彎腰去抱桑蘿時,桑蘿的眼皮輕輕掀開過,發(fā)現(xiàn)是他,她的手還往外推了一把,意圖把他推開去,但因為太疼了,手里沒有力氣,因此沒推動。 于是她說了三個含糊但岑妄聽來很清晰的字。 她說:“你走開?!?/br> 你走開。 岑妄闔了闔眼。 他聽到耳邊傳來葉唐的一句嘀咕,岑妄霍然睜眼:“你再說一次?” 葉唐嚇了一跳,不知道那句嘀咕怎么就引起了岑妄的注意,遲疑道:“我說……她好端端的來二樓做什么,而且晚上都在睡覺,也沒人推她什么,怎么會滾下去,這地也不滑啊?!?/br> 葉唐說著,又走到了樓梯口用鞋底蹭了蹭,這地確實不滑。 岑妄怔住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大夫終于出來了,岑妄下意識就要迎上去,被大夫一句話定住腳步,大夫說:“誰是里頭那位小娘子的夫君?” 葉唐從后面趕上來:“大夫,是我,孩子怎么樣了?能保住吧?” 大夫道:“孩子沒了?!?/br> 葉唐張了張嘴,過了會兒,問道:“那她身體沒事吧?還能生嗎?” 大夫道:“很難了,嗐,好好養(yǎng)著吧?!?/br> 大夫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岑妄和葉唐都站在走廊里,一動都沒動的。 后來是葉唐先動:“世子爺,那是王妃的屋子吧?我先把她帶回去,免得打擾王妃?!?/br> 岑妄沒理他,直接進(jìn)去,還記得把門合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讓葉唐碰了一鼻子壁。 里面王妃見他進(jìn)來,趕緊把岑妄拉到一旁去,小聲道:“我想把桑蘿留在我這兒,這孩子瞧著真可憐?!?/br> 是很可憐,受了落胎這么大的罪,夫君還對她漠不關(guān)心,只顧得上孩子和她的身體。 王妃繼續(xù)道:“剛才大夫醫(yī)治的時候,我在旁看到了,她肚子上有很重的淤青,像是和物體重?fù)暨^?!?/br> 岑妄沒太明白。 王妃道:“你是男人,也沒娶過娘子,所以你不知道,我覺得桑蘿她一直都在想辦法落這個胎。” 岑妄蒙了:“她不想要這個孩子嗎?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她身上有痕跡是嗎? 如果桑蘿不想和葉唐有孩子,但葉唐想要一個孩子,桑蘿拒絕得了嗎? 岑妄舔了舔唇,手心里都出了汗,他覺得這件事太大太大了,大得他快受不住了,他真想癱倒在地,大笑一場,大哭一場,笑他蠢笨,哭桑蘿可憐。 門外,葉唐在敲門了,岑妄沖外面大吼一聲:“滾!” 因為桑蘿落胎,他們在那個客棧多停了半個月,桑蘿一直都不見人,每日只把自己悶在房里。 后來照顧她的丫鬟一個沒留神,讓葉唐闖了進(jìn)去,岑妄又去藥鋪買了一堆補血養(yǎng)氣的藥回來時,正好聽見葉唐在房里大喊大叫。 “你說話啊?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故意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吧?” 岑妄把草藥扔給仆從,自己三兩步跑上樓,把葉唐從桑蘿的床邊拽開。 他拽時還望了眼,即使葉唐吵成這副德性,桑蘿也都是毫無反應(yīng)的一動不動,維持著臉朝里的動作。 岑妄深吸了口氣,把葉唐拖了出去,葉唐真害怕岑妄會對他做什么,立刻嚇得跪地求饒,客棧里客人不少,岑妄他們住得久,一時之間都有些指指點點。 一個外人,為了一個女人,打她的丈夫可能還不算什么,但如果這個丈夫嘴里還念叨著什么:“世子爺,你要真喜歡我娘子,你就直說……” 當(dāng)岑妄脆弱時,葉唐覺得他好欺負(fù),于是男子的尊嚴(yán)膨脹起來,像鼓足了腮幫挑釁的野猴子??墒钱?dāng)岑妄露出了那么點兇險,讓葉唐覺得砸到了銅墻時,他就慫得非常快了,男子尊嚴(yán)什么的皆可拋之于后。 岑妄深吸了口氣,周圍人的眼神已經(jīng)很不對勁了,不能再讓葉唐胡言亂語下去,這種緋聞,桑蘿不能有,他……他也不想有。 岑妄低聲罵道:“滾回你房間待著去?!?/br> 葉唐立刻屁股尿流地滾了。 然后很快,他的同伴就發(fā)現(xiàn)葉唐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了,順便還卷走了一些由他看送的王府細(xì)軟。 但那時候岑妄已經(jīng)顧不上葉唐了,因為桑蘿終于主動地和照顧她的丫鬟說,她餓了,想吃點什么。 這半個月來,桑蘿一直都沒進(jìn)食的欲望,連藥都吃得可有可無,岑妄一度懷疑她要輕生,現(xiàn)在她終于想吃飯了,哪還顧得上什么葉唐和細(xì)軟,立刻去廚房盯著廚子做飯了。 岑妄知道桑蘿不想見他,因此飯是丫鬟送進(jìn)去的,后來他悄悄問過丫鬟,丫鬟告訴他,桑蘿之所以想通了,全是因為葉唐罵的,她那時候沒想別的,就單純覺得害她的人還能這樣中氣十足地指責(zé)她為什么不給他這個強/暴犯生孩子,那么她這個受害者憑什么就要因此覺得無望而要去死呢。 不值得。 她還沒得到她要的自由呢。 作者有話說:第一章有寫,上輩子葉唐也是死在女主手里的,我現(xiàn)在在考慮哪章可以再把這個情節(jié)插進(jìn)去寫一下,寫得詳細(xì)點。 第三十七章 桑蘿說要好好活下去, 她便是真的打算好好下去,不再有自怨自艾的想法,飯積極吃, 覺積極睡,步積極散,身子積極養(yǎng)。 王妃在旁看了都覺得感嘆:“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了, 都不會相信你剛剛經(jīng)歷了那些?!?/br> 無論是被強迫著給人生孩子, 還是下決心滾樓梯落掉這個胎,都會給一個女人的生理和心理造成致命的打擊, 可以說,用摧毀來形容都不過分, 別說半個月了, 王妃覺得桑落就算再沉淪半年一年都是正常的。 但她偏偏就這樣快地恢復(fù)過來了。 桑蘿抿了抿唇, 伸手撩開垂落在臉頰邊的發(fā)絲,她的神色依然是憔悴的, 可那雙眼那么亮, 像是從幽深淵井里燃起的叢火, 明亮得仿佛著無盡黑暗中唯一星光。 桑蘿道:“我已經(jīng)連累得你們在這兒多羈旅半個月了, 也是時候該振作起來了?!?/br> 王妃聽了這話,只覺心疼桑落, 都到這樣的境地里還那么會貼心的為人著想。 但其實桑蘿這話背后的真正意思是, 她感激王妃對她的照顧,但她也被拋棄得太久了,桑蘿習(xí)慣了在各種困境時無人救她的絕望, 因此她也不再期待有人來救她, 但她又不認(rèn)命, 因此她只選擇自我救贖。 畢竟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前提是, 孩子知道他哭了會有人愿意用糖哄他。 王妃確實待桑蘿不錯,每日的膳食都是精心準(zhǔn)備,很有營養(yǎng),其他的用具也沒短過她,還為了她在這兒停了那么久,打亂了自己的出行計劃。 但還是到此為止吧。 桑蘿不敢期待王妃這樣的不錯還能持續(xù)多久,因此她不想再給王妃添麻煩了,她要快快好起來,讓自己的身體趕緊能上路。 王妃再三和大夫確定過桑蘿的身體沒了問題,倒也不再堅持,因為她們確實停留地足夠久了,便只是讓人多了騰了輛馬車,裝飾得舒適些,讓桑蘿可以靜臥休養(yǎng)。 桑蘿接受了王妃的好意。 等她身體再好轉(zhuǎn)些,她就開始幫忙干點輕便的活,不肯做個閑人。 這日,車隊正停在河邊休整,岑妄看到桑蘿拿了竹筒往河邊走去,大約是要汲水,也就跟了上去。 葉唐拋家棄子的跑了,岑妄問過王妃,桑蘿身上一點銀子都沒有,身體又大傷元氣,實在不能獨自過活,所以想多照顧她。但岑妄怕桑蘿又犯倔,所以和王妃說想帶著桑蘿去錦端。 當(dāng)然,他的原話說得就比較冠冕堂皇了:“不說她是桑叔叔的孩子,就是這經(jīng)歷,瞧著也令人唏噓,本來也只是順路的事,帶上就帶上吧,就當(dāng)做好事積福?!?/br> 因此王妃同意多在那兒停留半個月。 但同路者也有路盡人散時,岑妄畢竟不能照顧桑蘿一輩子,所以想著至少得給桑蘿找個安穩(wěn)的去處,因此此時過去正是要與她商議此事。 汲水完轉(zhuǎn)身過來的桑蘿顯然被突然出現(xiàn)的他嚇了一跳,但好歹也沒有再和之前一樣一點好臉色都沒有,她猶豫了下,沖岑妄點了下頭,就要繞開他走掉。 岑妄叫住了她:“桑蘿?!?/br> 桑蘿抱著竹筒的手下意識收緊。 岑妄道:“你到了錦端后有何打算?你身上也沒什么銀兩,孤身一人很難在陌生城市落腳,何況你還剛落胎,所以我想送你回桑府吧?!?/br> 桑蘿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很大。 岑妄道:“無論怎樣,你和桑叔叔都是父女,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從前的事是你做錯了,你回去道個歉,我相信桑叔叔會原諒你的。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我可以陪著你去。” “不用了,”桑蘿的聲音很干,但也很強勢,“請世子爺收回你無處安放的好心腸吧,我就算流落街頭也不需要你如此憐憫我。” 岑妄一怔,方才因桑蘿對他態(tài)度終于緩和的欣喜此時也散在了風(fēng)里,眼見著桑蘿就要走,他忙道:“我只是提了個建議,不是一定要你接受,如果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