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 第10節(jié)
何況,未婚夫妻欸,多么親密的關系,他們以后是要相伴一生的。這世界有千萬的人,只有他之于她是最不同的那個,是那些灰淡身影里唯一的亮色。 可是,后來她知道了,婚約可以被毀,未婚夫妻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連父親都能放棄她,都能不在乎她,有何況是沒有見過面的岑妄呢。 因此,桑蘿在對桑至的巨大埋怨,失望與恨中,原諒了岑妄。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對于岑妄過于苛刻了,她自己都不能還自己一個清白,又如何能讓外人也相信她的無辜呢。 可是后來,千不該萬不該,在桑蘿又一次逃跑后被葉唐逮回來打時,在鄰居的指指點點中,在那些大聲說著她有多不聽話,而他們這些鄰居有多么機敏留了心眼給葉唐通風報信,才能把她逮回來時,岑妄出現(xiàn)了。 葉唐常年濫賭的身體撐不住少年的一踹,只聽骨頭咔擦的清脆聲后他便被遠遠地踹飛了出去,人群直到此時才噤聲,在那些驚慌與害怕中,慢慢散去。 桑蘿忍受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卻怎么也起不來,只能仰著頭看著背光而立的岑妄。 她淚眼有些模糊,很想與岑妄道聲謝,可是嘴角有些裂開,她動一動就疼。 還沒等她說出一句話來,她便聽岑妄半譏的口吻說道:“這就是你寧可放著世子妃不做,也要嫁的男人?” 桑蘿睫毛一顫,渾身抖起來。 后來,岑妄莫名其妙地養(yǎng)起了葉唐,每個月白送他那么多的銀兩,還一句怨言都沒有,活像個冤大頭,卻唯獨不肯對她有好臉色。 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桑蘿能明白,岑妄的那句譏笑能無時無刻鉆進她的腦海里,肆意地譏嘲她。 她知道,岑妄是想用言行在證明她的愚蠢,在懲罰她的背叛。所以他寧可施舍葉唐,也不愿給她一點好臉色,因為他就是要用這種施舍來羞辱桑蘿。 桑蘿覺得,岑妄明明一點也不喜歡她,卻偏偏對她的‘背叛’耿耿于懷,大約就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吧。 想到這,桑蘿的眼神冷淡下來,面上只維持住客氣的笑容,想要快速地離開,但偏生,岑妄叫住了她。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這里有個小設定,就是男主雖然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但是他有被前世影響,他會看懂女主一些小表情的真正含義,夸張點理解就是讀心(其實是上輩子女主不喜歡他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女主的演技其實并不差的,燕王和王妃完全是通過人物性格邏輯推斷出女主使了點手段。 第十三章 前世開羊rou湯鋪子的時候,桑蘿總是能碰到難纏的客人,也算是應對出脾氣與經(jīng)驗了,以致于現(xiàn)在聽岑妄叫她,她也能迅速收攏好情緒,禮貌中帶著幾分生疏道:“世子爺可有事?” 岑妄先仔細地看了她眼。 她洗去了臉上的污漬,露出的臉其實很漂亮,但那種漂亮與嬌弱可欺沒有絲毫的關系,反而因為眉眼中藏著的倔勁而把她的氣質(zhì)襯出了幾分凌霜傲雪來,顯得格外冷淡疏離不可攀。 這倒是把岑妄瞧得愣住了,總覺得那日在桑府見的桑蘿與今日所見的桑蘿,并不是同一個。 岑妄有些失語。 直到桑蘿出聲提醒他:“若世子爺無事,我便先走了?!?/br> “有事?!贬K于回過神來,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氣色不錯,說明沒了作惡的繼母與幫兇繼妹后,她已經(jīng)能在桑府過上好日子了,他道,“你認同我們之間的婚約嗎?” 桑蘿一頭霧水的同時警惕了起來。 什么意思? 岑妄這是自己搞不定了,要來拉她下水了? 桑蘿不需要任何的就知道自己不能如實回答岑妄這些問題,否則,若他真把這些話告訴燕王與燕王妃,再被桑至聽到,那她這輩子都不用想去把母親的嫁妝盡數(shù)拿回來了。 于是桑蘿眨了眨眼,笑起來:“世子爺在說什么?婚姻向來都是父母之命,我沒有任何的想法的?!?/br> 她那一笑,仿佛如冰化雪融,雖然甜,但總不和諧,仿佛那笑是從一個模子里挖下來再扣到她的臉上去,于是笑得如此板正,一絲一毫都不肯錯一點。 也不知道她是和誰學的,透著一股虛假的不好看。 岑妄道:“那天你在街上與你丫鬟說的話我都聽見了?!?/br> 桑蘿緊張起來,下意識晃了下手,手鐲在她腕間蕩了蕩。 岑妄道:“你說你巴不得我去死了,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與我成親了。” 桑蘿松口氣的同時又緊接著把心提了起來,這樣的話,她自然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可是岑妄都聽見了,要糊弄他似乎有些難。而且據(jù)她所知,岑妄出現(xiàn),李枕八成也跟著,到時候他若把李枕叫來對峙,她更加完蛋。 桑蘿短暫地沉默后,她道:“世子爺恐怕斷章取義了,我并不否認我與喚月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原意是兩家都是重諾之人,除非我與世子爺之間死一人,否則這婚約就是要履行了?!?/br> 岑妄好歹是習武之人,懷疑什么都不會懷疑自己的耳朵,因此聽了后只覺桑蘿在狡辯,他道:“當日在場的并非我一人,你不怕我把別人叫來與你對峙?” 桑蘿抬眼道;“說來說去,世子爺想問的還是我究竟?jié)M不滿意這樁婚約吧?” 岑妄看她。 桑蘿道:“說實話,我是害怕的,我從來沒有與世子爺見過,也沒有什么感情,要我嫁給一個陌生人,去到陌生壞境里生活,心里難免有些忐忑。何況母親曾和我說過,邊疆的戰(zhàn)士粗魯不堪,茹毛飲血,連人rou都吃的,更是殺人不眨眼,若是一時沒伺候仔細,被打被殺都是正常的?!?/br> 岑妄聽得嘴角一抽:“這是什么話,盡污蔑了,我們不是這樣的。” 他說著看到桑蘿露出驚訝中帶著好奇的神色,又頓住了,“所以你不愿嫁給我,是嗎?” 桑蘿低下頭去:“也不是,畢竟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若說將士,父親也是將士,難道我也要害怕他嗎?何況他沒道理指個壞親事來害他的親生女兒啊?!?/br> 岑妄皺了下眉頭。 從桑蘿低下頭去那瞬間,岑妄就覺得不舒服,那種濃烈的違和感又翻涌上來。 岑妄也不是個蠢的,前線的戰(zhàn)士有敏銳的直覺和傲人的洞察力,燕王能發(fā)現(xiàn)的,桑至能懷疑的,岑妄都能發(fā)現(xiàn)和懷疑,何況他看到的比他們還多些。 因此岑妄幾乎可以直接下結(jié)論,桑蘿并不是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乖順聽話怯懦,相反她很有主見,也有反骨和小心思。 她不想嫁給他,但是出于各種原因,她不愿出來表態(tài)爭取,反而滑不溜秋地去遮掩自己真正的心意,大約是希望他能替她多多效力吧。 就像她在桑府里表演的那樣,她退居二線,扮演好可憐蟲的角色,由得她的丫鬟為她沖鋒陷陣,而她自己就顯得格外清白,不爭不搶。 說實話,岑妄向來都討厭這樣的人,遮遮掩掩,口是心非,兩面三刀,虛偽至極。 他緩聲道:“趁著雙方長輩還沒有坐下議論婚事,一切都還有轉(zhuǎn)機。母親說了,若是你當真不愿嫁給我,她愿意幫忙出面說服父親?!?/br> 桑蘿細聲道:“我的顧慮已經(jīng)說給世子爺聽了?!?/br> 桑蘿真的很暴躁,明明是岑妄也不愿娶她,難道他的意愿就沒有用,非要扯她的?他就不能用他的不喜歡和王爺王妃抗爭到底嗎?她可不是他,能這般任性,她倒是想大聲說出來,可是桑至那關她可過不去。 母親的嫁妝和婚事之間,桑蘿咬咬牙,還是選擇先委屈自己。 她可不想把母親的嫁妝白便宜了桑至和桑芙。 又是這樣滑不溜秋的回答,岑妄聽得也有些暴躁。 是就是,不是就是不說,非不肯給個痛快,他明明把話說得那么清楚了,桑蘿還要這樣遮掩,岑妄實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來逼著桑蘿這般做。 她若是怕退婚難看,大可把所有的過錯往他身上推,反正他也不在乎。 岑妄正要說什么,就聽燕王妃道:“好了,我都聽見了,你們不要再說了?!?/br> 桑蘿被這聲嚇得魂都掉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母子兩商議好的,岑妄出面問她心意,王妃在后面聽著,大約岑妄就是想用這樣的方法來證明她的不愿意。 殊不知,這些對于桑蘿來說處處皆是陷阱,尤其是那句巴不得岑妄死了的那句話,當真是讓她冷汗都往下掉。 幸好她方才沒有不管不顧就對岑妄擺起臉色來,否則是真的要命了,也不知道剛才那個解釋,王妃信了沒…… 她忐忑地看向燕王妃。 但其實燕王妃沒什么好在意的,相同的狠話她也朝王爺放過,而且更野的是,她還動手了。 她不覺得桑蘿會動手,殺人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桑蘿要真是這么心狠的人,也不至于之前被欺負得那么慘。 燕王妃笑吟吟的:“好啦,阿蘿的顧慮原也是正常的,當年我做新婦時也憂愁得好幾夜沒睡踏實呢,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阿蘿,邊疆得戰(zhàn)士都是鎮(zhèn)守國門的英雄,理當被我們欽佩,而不是被污名化。徐氏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別往心里去,也虧得她自小生活在錦端,廣受軍士庇護,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br> 桑蘿忙應了個是。 岑妄道:“可是母親……” “好了?!毖嗤蹂?,“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已經(jīng)任著你任性許久了,你也該聽話些。你素日常說羨慕我與你父親,日后也要找個喜歡的姑娘共度余生,可你不知道的是,當初我與你父親成親時也是冤家一對,別說放狠話了,我還動手揍過你父親,后來不也和美起來了?婚姻還是要靠人經(jīng)營的,你不想經(jīng)營,就算遇見了喜歡的人,也留不住。” 桑蘿看了眼岑妄,快說話啊,抗爭的機會不多了,若真等兩家坐下來談婚事,你可沒機會了。 岑妄卻嗤笑了聲,燕王妃都把話說到這兒了,想來是不想悔婚了。大好的機會因為桑蘿就這樣從眼前溜走,他想想就有些生氣。 他瞥了眼桑蘿:“你可想好了,嫁過來也沒有什么好日子可以過的,我不喜歡你,我就沒有心情對你好。這是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機會,你最好把握住?!?/br> 聽得王妃揚手就要打他,岑妄輕輕一避,避讓開了。 他轉(zhuǎn)頭一看,桑蘿低著頭,看上去被這句話打擊到了,可是因為她低著頭,所以看不見她的表情,你也很難說,她到底有沒有被打擊到。 岑妄想,那就隨便吧。 他轉(zhuǎn)身就走了,連王妃叫他也都不理會了。 燕王妃只能回頭安慰桑蘿,桑蘿搖搖頭,道:“我沒事的,大約是我說的那話讓世子爺誤會了,所以他才對我心生不喜吧,也是我嘴賤,平白說出那種話來?!?/br> 燕王妃愣了愣,倒沒說什么。 桑蘿道:“王妃,若世子爺真的不喜歡,那便算了,婚姻要結(jié)兩姓之好,別因為我們的婚事,反而讓兩家交惡起來,何況,他娶了我,他不開心,王妃也要心疼他,我覺得這樣不好?!?/br> 燕王妃卻道:“是嗎,我怎么反而覺得他最后會喜歡你呢?” 桑蘿愣了愣,繼而艱難地憋起笑來。 岑妄能喜歡她?還不如盼著太陽從西邊升起呢。 燕王妃瞧了一眼她的神色,知道她是不信的,便道:“那個孩子還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意,等時間長了,他自然就明白了?!?/br> 桑蘿聽了,只當這是句安撫,并沒有往心里去。 她不知道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燕王妃都是看得最明白的那個。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就是如此,岑妄還在云霧里看花,燕王妃卻已經(jīng)能拂開云霧,把花摘取了下來。 岑妄迄今為止,確實沒有喜歡過什么姑娘,可是他治過戰(zhàn)死的馬,挖過同袍的殘軀,闔過同袍不能瞑目的雙眼,他是能在沙場殺個七進七出的戰(zhàn)士。 燕王妃還知道,他從不喜歡看滿園的春色,在他看來,那些被精心打理的花朵雖則各有各的美,但也透著需要被嬌養(yǎng)的柔弱。所以岑妄很少駐足欣賞名花貴種,他更愛俯身看從角落縫隙里掙扎開出的小花來。 而桑蘿,無疑就是那樣一朵小花。 作者有話說: 第十四章 燕王妃牽著桑蘿的手走進花廳的時候?qū)賹嵰鹆艘粓鲛Z動,這上京的交際圈子是固定的,圈里有哪些夫人和姑娘大家都是熟識的,乍然看到燕王妃牽進一個陌生姑娘,都有些驚訝。 尤其是李枕的舅母,也就是國公夫人,她素日與桑夫人關系好,自然“見識”過不少桑蘿的刁蠻任性,因此也很可憐桑夫人,總說她是繼母難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