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克制
晚上回到家,虞紫饒有興致地在沙發(fā)上擺弄著手機,魏山的出現(xiàn)似乎對她沒有影響,情緒很穩(wěn)定,沒有恐懼,也沒有惶惶不安,像是沒有魏山這個人似的。 虞紫見他回來,激動地向他招手,“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app,還挺有意思的。” 江育陽感興趣地過去看,是一款定位軟件,只要登錄上對方的賬號,就可以隨時隨地看到對方的位置信息。 他拿出手機,“我也下載一個。” 虞紫幫他下載,又教他怎么用,見他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她好奇地問:“你不怕我會窺探你的隱私嗎?” 江育陽從容地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br> “我不怕?!?/br> “我也不怕?!?/br> 兩個人相視一笑。 江育陽心里的沉重感減輕許多,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晚上如果回來得早,可以去餐館找我,我盡量早點回家,這段時間注意安全?!?/br> 虞紫點點頭,“好。” 餐館里。 趙偉端上一盤香氣四溢的rou串,“兩位大妹子來嘗嘗串兒,看看味道怎么樣?” 虞紫咽了咽口水,阮紅毫不猶豫地拿起一串吃了起來,滿意地豎起拇指,“你這手藝不錯??!我可不客氣了!” 趙偉爽朗地笑了笑,“隨你吃!不過這串不是我烤的,是老江烤的?!?/br> 虞紫眼睛一亮,顧不得靦腆,拿起了一串嘗了起來。 阮紅沒在意,繼續(xù)吃著,“要是再配上點啤酒就好了。” “好嘞!”趙偉樂呵呵地拿了兩瓶啤酒過來,去后廚忙了。 阮紅遞給虞紫一瓶啤酒,“來點。” “好。”虞紫爽快地回答。 阮紅一怔,以前的她從不沾酒,就算喝,也只是酒精飲料,幾乎沒有度數(shù)。 虞紫打開啤酒,倒了一杯,旁桌的一對小情侶吸引了她的視線,那對小情侶互相喂食,看起來很甜蜜幸福。 虞紫看得出神,眼神飄忽,臉上泛起紅暈,阮紅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有喜歡的人了嗎?”阮紅云淡風輕地問,可卻掩不住眼中的緊張。 虞紫立刻搖搖頭,可下一秒又點了點頭,最后看著桌上的rou串,糾結地低下了頭。 “阮紅姐,我好像喜歡上一個我不應該喜歡的人?!?/br> 嘴里的rou串突然沒了味道,阮紅落寞地看著她,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喜歡就喜歡了,哪有應不應該。不過有的愛需要克制,一旦說出口,會給對方造成壓力,誰也不快樂?!?/br> 虞紫似懂非懂,“那……你有愛過嗎?” 阮紅陷入回憶中,自嘲一笑,“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很有錢的男人,在別人看來,我是因為錢才和他在一起的,可真的不是……” 阮紅難得吐露過去的事,虞紫不禁好奇地問:“他愛你嗎?” “他是愛我的,就像愛他的寵物狗。他開心的時候,會特別寵我,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拿我發(fā)脾氣,拳打腳踢,甚至關禁閉……”阮紅閉上眼睛,無助地抓著頭發(fā),“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苦嗎?就是當你脫離一切電子產(chǎn)品,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沒有人、沒有寵物的陪伴,無法傾訴內(nèi)心的想法,你能看到、摸到的東西都是死的,冷冰冰的,沒有活物的溫度,沒有任何希望。那種孤獨是寂靜與黑暗的化身,比死亡還要可怕,那種精神的折磨比身體的折磨要痛苦千倍、萬倍?!?/br> “阮紅姐……” 虞紫想要安慰她,卻不知說什么好。 阮紅絕望地靠向椅背,點上一支煙,情緒變得平靜,眼神恢復了以往的慵懶嫵媚。 “起初,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不平等的愛,是畸形的愛,后來我覺醒了,畸形的平衡就被打破了?!?/br> 虞紫沒理解,不由得問:“那是怎么樣了?” 沉默許久,阮紅回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狗是忠誠的,人性是復雜的?!?/br> 店里的人越來越少,夜色深沉。 江育陽熟練地烤著串,趙偉不禁夸贊:“學得真快!以后自己開個店都沒問題。” 江育陽笑了笑,“那是你教得好。” “不過,你這雙手用來烤串有點可惜……”趙偉惋惜地嘆了聲。 “一點也不可惜,我挺高興的,特別是看到大家吃得開心,真的挺滿足的……” 江育陽正說著,前廳突然傳來跑調(diào)的歌聲。 “怎么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原來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你的那一句誓言,來得輕描又淡寫,卻要換我這一生,再也解不開的結……” 阮紅醉醺醺地拿著一根烤串的鐵簽子,鬼哭狼嚎地唱著歌。 店里的幾個客人忍不住地笑,小趙捂住耳朵吐槽:“唱得好難聽?。 ?/br> 虞紫起身捂住阮紅的嘴,可她也喝醉了,被桌腿絆了一下,暈乎乎地摔到了地上,江育陽連忙過去扶起了他。 趙偉也過來幫忙,“今天就到這吧,你送她回去,注意安全?!?/br> “好?!苯栆荒槗?。 鐵簽子掉到了地上,阮紅一頭栽到了桌子上,像是睡過去了。 趙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怎么喝這么多?”才一會兒沒看住,兩提啤酒都喝沒了。 趙偉扶起阮紅,幫她穿好外衣,把她的頭發(fā)從領口里輕輕地撩了出來。 虞紫接觸趙偉的時間不長,只覺得他是個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男人,想不到也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我送她回家吧,她是住在哪里?”趙偉問道。 虞紫迷糊地撓撓頭,雖然跟阮紅認識了五年,但阮紅從來不說自己的住處,她也不知道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要不送她回我那……” “誰也不用送我?!比罴t突然醒了,渙散的眼神變得清明,“我叫了車,已經(jīng)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驚訝她異于常人的醒酒能力。 難道她沒喝醉?虞紫一頭霧水。 趙偉送阮紅上了車,很快車子就開走了,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身影。 江育陽跟趙偉打了聲招呼,扶著虞紫走了。 虞紫仿佛處于半夢半醒中,隱約感覺自己被扶上了車,躺靠在座椅上,環(huán)境變得很安靜,就在她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凜冽的寒風吹得她清醒了許多。 江育陽立刻幫她蓋上了帽子保暖,又怕她走路不穩(wěn),輕聲說:“我背你吧。” 虞紫臉一紅,“可以嗎?” “當然?!苯柨隙ǖ鼗卮?。 他蹲下身子,虞紫生怯地上了他的背。 今夜沒有星星,可她卻覺得夜空中閃爍著璀璨星海。 她好像更醉了,頭腦變得迷亂,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可身體的溫度像是處于盛夏。 她傻傻地問:“背得動嗎?” 江育陽打趣地笑了笑,“我要是連你都背不動,那豈不是太沒用了!背兩個你都沒問題?!?/br> 虞紫的嘴角一直上揚,帶著少女的羞澀。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不由自主地貼緊他,貪戀他身體的溫度與他所給予的安全感。 很快到家了,江育陽背著虞紫來到臥室,將她輕輕地放到床上,她不舍地從他背上離開。 他脫下她的鞋和外衣,幫她解開束著頭發(fā)的發(fā)圈,拿出一套睡衣放在枕頭旁邊,最后為她蓋好了被子。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動作格外溫柔,那是一種無言的體貼,她沉淪了。 他轉身要走,她心里一空,伸出手抓住了他結實有力的手臂。 他一怔,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力度放輕了許多,纖弱的手怯生生地、慢慢地、向下滑去,掌心的溫度變得炙熱,飄飄然的身體流動著暖意,酥酥軟軟。 她仿佛看到了下著毛毛細雨的隱秘角落里,生長著一朵快要殘敗的花,被雨打濕的花瓣隱隱顫抖,匯聚的雨露隨之流下,浸透了一方泥土。 那朵花活了,破碎的花蕊渴望得到拯救,渴望得到真正的滋潤灌溉,來洗滌身體與靈魂,從而獲得新生。 只是,僅僅是渴望,她的手停在他的手腕處,不敢握住寬厚的手,不敢逾越。 她心里害怕,不是怕他,而是自卑。 江育陽看到了她的眼波流動著瀕臨邊緣的情愫,也感受到了她的渴望。他可以給她愛,是父親對女兒的愛,卻不能給她歡愉。 他將她的手放進了被子里,為她掖好被子,“睡不著嗎?想聽音樂嗎?” 虞紫失落地點點頭。 江育陽從盒子里拿出了一卷打好曲譜的紙帶和一個手搖八音盒放到了臥室的桌面上。 “這卷紙帶是我和小晗一起完成的,每一個音符都是思念的化身,是我對曉嫣的思念,也是小晗對她的mama思念?,F(xiàn)在,也包含著我對小晗的思念?!?/br> 虞紫一怔,看著他將紙帶放進了八音盒里,緩緩地搖動手柄。伴著齒輪轉動的吱嘎聲音,清脆又溫柔的音樂響起,是《穿越時空的思念》。 虞紫真切地感受到他骨子里流露出的浪漫,也感受對女兒的深沉又溫柔的愛。雖然他很少提到亡妻,但她仍能感受到他對妻子的深情,那是一份含蓄而熾熱的感情。 紙帶到了盡頭,八音盒的聲音停了下來,她真正懂得了克制,兩個字很輕,卻又很重。 “江叔叔,謝謝您。”她頓了頓,道了一聲晚安。 江育陽收起八音盒,朝她溫柔一笑,“別怕,我在外邊守著你,安心睡吧?!闭f著,關上了臥室的門。 一滴淚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她知足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喜歡上了茉莉花,香氣芬芳,沁人心脾,雪白的花瓣不沾染一絲塵埃,純潔干凈,令人向往。 其實比起花的本身,她更喜歡花的名字—— 茉莉,莫離。 她買了一盆茉莉,這種花通常盛開在炎熱的夏天,耐寒能力弱,但經(jīng)過精心的呵護,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養(yǎng)好。 清晨,吃過早飯后,她在陽臺上修剪枝葉,忽然說:“我想換個名字,不想叫虞紫了,這個名字別扭又難聽?!?/br> 江育陽正在拖地,問道:“想換什么名字?” 純白的花瓣被陽光一照,散發(fā)著柔和的金光,她思索地說,“我喜歡茉莉花,想叫黎茉,就是茉莉兩個字反過來,黎明的黎,茉莉的茉?!?/br> 他贊許地點點頭,“很好聽的名字。” “可是改名字困難又麻煩……”虞紫收斂笑容,沮喪地說。 江育陽溫柔地笑了笑,“如果你想改名字,我陪你辦手續(xù)?!?/br> 她的內(nèi)心倍感溫暖,笑得燦爛,“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晚上有時間嗎?在家吃火鍋吧,叫上阮紅姐,一起跨年吧?!?/br> “好?!彼麘暎^續(xù)拖地。 虞紫擺弄著陽臺上的綠植,照在身上的陽光暖洋洋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如同升起的太陽,越來越明媚。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虞紫打開一看,是一條大霧預警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