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少年緩緩睜眼，發(fā)現(xiàn)面前高聳的天花板十分陌生。

    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吊點滴，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陌生人。

    或許不算真的陌生而且對方也不是人……他知道那是剛剛叫他上樓的吸血鬼，也知道對方貌似就是這里的最高長官。

    「你醒了？這么快？」

    坐在椅子上小憩的尼可拉斯被床上的動靜驚醒，即使醒得突然，他依然維持優(yōu)雅的舉止，稍稍調(diào)整自己的儀態(tài)。

    見人族少年似乎還是沒打算開口，尼可拉斯便接著說下去。

    「現(xiàn)在你的同伴都被帶回去機構(gòu)醫(yī)治了，我跟監(jiān)獄申請扣留你一下，晚點再放你走?！?/br>
    他仔細觀察人族少年的神情變化，可惜對方還是一副剛睡醒的呆樣，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可別回去亂告狀。我沒有虧待你，也沒有延誤你的治療，說不定弄得還比監(jiān)獄那些傢伙好。」

    順著尼可拉斯的話，人族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傷口全受到細緻的包扎，原先在戰(zhàn)斗時受到污染的地方也都清理得乾乾凈凈。此外，他先前破爛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換成另一套，現(xiàn)在被披在身上的，是一件式的柔軟天鵝絨睡袍。

    「衣服……」

    人族少年一開口，喉嚨立即感到乾澀疼痛，尼可拉斯聽他聲音沙啞，便差了手下拿些溫?zé)岬牟杷蠘恰?/br>
    人族少年在喝下一整杯溫水之后總算能正常發(fā)聲，他把杯子交還給尼可拉斯，同時重問剛才未完的問題：「請問……我剛才的衣服呢？」

    「爛成那樣也不能穿了吧？我把那些破布全扔了?！?/br>
    尼可拉斯的答覆讓人族少年瞪大雙眼倒抽了口氣。

    「你怎么了？」尼可拉斯追問。

    轉(zhuǎn)瞬之間，人族少年的神色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恢復(fù)之前有點起床呆的模樣。

    「那是監(jiān)獄外出用的制服，是要歸還的?！顾蠈嵒卮穑骸覆贿^既然扔了也沒辦法。所以算了?！?/br>
    「制服沒還會怎樣？」

    「會被處罰。禁食或是體罰之類的。」人族少年想了想，再度低頭盯著自己遍體鱗傷的身軀：「但現(xiàn)在好像也沒地方可以打了，可能就禁食吧?！?/br>
    「……」講這種事時可以不要那么淡定嗎？

    尼可拉斯臉色難看的扶額說：「我之后讓你打包幾件別的衣服還回去就是了。居然為了幾塊破布那么斤斤計較……」

    人族少年乖巧點頭。現(xiàn)在他總算完全清醒，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尼可拉斯見狀判斷可以繼續(xù)辦正事了，雖然遇到不少波折，但他沒有忘記留下人族少年的主要目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首先掛著善意的微笑詢問，而人族少年倒也沒什么防備，直接報上「伊凡」的名諱。

    「伊凡，你是不是不喜歡說話？」

    「還好?？墒乾F(xiàn)在全身很痛不想講太多話?！?/br>
    答起話來倒是挺誠實。尼可拉斯在心中給伊凡點讚，對方心思越單純，談起事來自然越省力氣。

    「那好，我盡量長話短說?！?/br>
    尼可拉斯嘴上承諾，卻還是把椅子拉到床邊，在伊凡身邊坐了下來。畢竟他的計畫存在風(fēng)險，確定執(zhí)行之前，他還是得更加了解眼前看似純真的小少年，免得到時候不只沒撿到便宜，反而還給自己惹麻煩。

    「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留你下來？」

    尼可拉斯先是以廢話般的問句展開談話。問畢，他噙著深不可測的笑，靜待伊凡回應(yīng)。

    「想。不過無論我想不想，你最后都得讓我知道才能達成目的，對嗎？」

    「嗯。是這樣沒錯?！?/br>
    思路清晰。態(tài)度冷靜。但戒心不重……從伊凡的答案中，尼可拉斯又在心中寫了幾條眉批。

    「在告訴你答案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如果你都能乖乖回答，答案也讓我滿意的話，最后有個大禮物送給你?！?/br>
    「……？」

    伊凡睜著澄澈的大眼睛，困惑的歪頭思考了好一陣子。最終他什么也沒想通，卻還是直回腦袋，朝尼可拉斯點了點頭。

    「那么伊凡，你為什么會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呢？」

    「哪一次？」

    「?。俊鼓峥衫贡灰练矑伝貋淼膯柧湟粫r搞懵了?？赡苁撬苫蟮锰黠@，伊凡隨即補充：「我進出好幾次了，每次的理由都不同?！?/br>
    「……讓我想想?！鼓峥衫蛊椒€(wěn)的外表下其實是驚呆的。

    原來這孩子不只是罪犯還是經(jīng)驗豐富的前科犯嗎？但怎么看都不覺得這傻小孩會是什么前科累累的壞人……頂多是戰(zhàn)斗能力不錯，難不成真的常打架？

    尼可拉斯思考著要怎么問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伊凡現(xiàn)在不想講太多話，而他想省事，所以叫伊凡全部從實招來雙方肯定都不高興。

    「就第一次跟最近這次吧?！?/br>
    挑選頭尾應(yīng)該就足以讓他判斷這孩子的犯罪人生了，還有一點讓他覺得值得注意：即使被問了入獄的緣由，伊凡并沒有露出絲毫愧色，答起話來依然泰然自若。

    可見這名少年即便因為犯了罪而被關(guān)進牢里，他依然覺得問心無愧。至于這到底代表他不知反省還是冤獄，就看他如何作答了……

    「第一次是因為我被抓去打黑工。那地方不乾凈，后來被抄了。而且我那時太小，還不到法定的打工年紀?！?/br>
    「那不是應(yīng)該關(guān)你的僱主嗎？」關(guān)你干麻？

    尼可拉斯一時傻眼，伊凡看起來完全不像在說謊。他是知道法律對惡徒并不友善，但沒想到良民的法律也這么有事？

    「他們原本想抓僱主，但僱主跑了只抓到我和幾個小孩。他們要我們招出僱主的去向我們說不出來，就被當(dāng)成殘黨關(guān)了。」伊凡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

    這第一次恐怕真的是冤獄沒錯。尼可拉斯實在不忍再聽，揮了揮手低聲催促：「第一次到此結(jié)束。那這次呢？」

    「我揍了人?！?/br>
    「喔？細節(jié)說來聽聽。」

    尼可拉斯保持不褒也不貶的中立態(tài)度，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為何？如果都是冤獄他會覺得這個小孩太蠢又太衰小，但如果伊凡后來真的成為暴力份子，那他還在構(gòu)筑的計畫可能就要生變。

    「我看見有個人在糾纏一個女生，就叫了附近的城市守衛(wèi)過去處理。結(jié)果那個人在城市守衛(wèi)面前說是少女在勾引他，城市守衛(wèi)就這么信了，訓(xùn)了那個女生一頓就離開?！固峒爱?dāng)時的情形，伊凡溫和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慍色：「之后我看對方還想繼續(xù)糾纏就直接揍他一頓，結(jié)果守衛(wèi)就回頭把我抓走了。」

    「那女的什么種族？」尼可拉斯眉頭一皺，發(fā)覺案情并不單純。

    「精靈族?！?/br>
    「……」

    當(dāng)街揍人確實罪證確鑿，而且前科犯再犯罪恐怕會加重刑責(zé)。伊凡這次被關(guān)得天經(jīng)地義，但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尼可拉斯一時無語。

    「你傻啊。精靈是惡徒，一般遇上這種情況，城市守衛(wèi)當(dāng)然會選擇相信人族?！?/br>
    縱然心中激起過一絲波瀾，但作為一個已經(jīng)社會化的惡徒，他早已習(xí)慣面不改色的說出他該說的話。

    「對啊。所以我被抓了?！?/br>
    對于自己被抓這件事，伊凡并沒有方才提起sao擾事件時的不平之色，因為在他揍下去的時候，便知道自己被抓進大牢的結(jié)局是必然。

    記得不久前他再次回到少年監(jiān)獄時，認識他的獄警得知他入獄的罪由后同樣說過他傻……但他認真想過了，即使這么做很傻，他下次遇上相同的情形也還是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于是，他在行為考核的時候老實跟負責(zé)檢驗的官員這么說，然后就被評以毫無悔意，在懲戒日被送了過來。

    「所以，你剛才堅持不倒下，是因為不后悔犯下的罪，所以不想屈服？」

    伊凡沒經(jīng)過多少思考就回以點頭，尼可拉斯所說的大致就是他心中所想。

    「真是死腦筋。明明可以裝死少受點苦的?！棺焐险{(diào)侃，尼可拉斯卻在心中下了決定，「我問完了。既然你遵守了約定，答案也算過得去，我自然會守信送給你一份大禮。」

    「…………」

    毫無反應(yīng)。

    「……………………………」

    依然毫無反應(yīng)。

    尼可拉斯耐著性子稍加等待片刻……但，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嘖。伊凡，你不說點什么嗎？」你這樣要我怎么接下去啦！

    尼可拉斯的笑容僵在臉上，可惜，伊凡完全沒有對上他的電波，只是一臉迷惑的看著陷入尷尬的吸血鬼，然后雙眼逐漸失焦。

    死小孩居然開始發(fā)呆！還是當(dāng)著他的面！

    尼可拉斯對此無言了一下，只好對這名恍神中的少年投降。

    「好歹問個問題吧？例如問我要送你什么之類的。」

    伊凡逆來順受，雖然對禮物沒什么興趣，卻還是乖乖問道：「你要送我什么？」

    「咳嗯……」尼可拉斯裝模作樣的大咳一聲，盤算著如何在接下來的動作中挽回一些形象，「這份禮物就是——我?！?/br>
    說著，高佻修長的吸血鬼以優(yōu)美的身姿站起，他面朝伊凡緩緩傾身，雙眼輕閉、唇噙微笑，行了一個完美絕倫的鞠躬紳士禮。

    「我尼可拉斯˙德古拉七世在此宣告，愿意與你簽訂契約，成為你的使徒。」

    以自認最迷人的聲調(diào)道出宣言后，尼可拉斯偷偷睜開其中一眼，目睹對面還是一張憨臉的時候，他差點沒咳出一口老血來。

    尼可拉斯原先有自信，但凡知曉使徒制度的人族，在聽到他愿意主動簽約時應(yīng)該都要欣喜若狂才對。可伊凡別說是驚喜，根本連基本的表情變化都沒有！

    或者死小孩根本不懂使徒代表的意義？但使徒制度都有納入義務(wù)教育中，照理說不太可能發(fā)生這種事……

    原先還想利用常見的規(guī)避損失心理，先讓對方體驗到擁有的感受，再利用害怕失去的心態(tài)談判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但眼下的情形，只讓他深深覺得計畫永遠感不上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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