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依然會有rou體被撕裂的痛苦，雖然依然會體會到死亡的陰影，但為了以最小的代價撬動最大的獲益，易文君選擇了游戲中常見但現(xiàn)實中卻堪稱瘋狂的舉動——

    以游戲中的數(shù)次死亡，換現(xiàn)實中的迅速回歸。

    簡而言之，以死亡換速通！

    所以，謙遜也好傲慢也罷，那都是名為“易文君”表象，瘋狂才是她的真正內(nèi)里。

    易文君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其實并沒有真正相信過你。”

    小精靈點頭，贊同道：“是的，玩家你沒有深究過我的來歷，因為你知道無論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需要我的幫助，既然如此，我的回答是好是壞都不重要，所以你干脆裝糊涂……”

    易文君從沒有深究過戀愛游戲機的來歷，不是因為她相信了這個游戲機，而是因為相不相信都對她接下來的行動不重要。

    她相信這是個戀愛游戲又怎么樣，難道她會遵循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為了通關(guān)和存活就違背自己的意愿，與那一個個陌生人談一場戀愛嗎？

    絕不可能！

    與此同時，她不相信這個戀愛游戲又怎么樣，難道她能跳出這個游戲的幫助，以自己的力量沖破現(xiàn)實的危險與禁錮嗎？

    千難萬難。

    所以，易文君非常清楚，什么相不相信的，都不重要，她只需要使用它就好。

    當(dāng)然，易文君也懷疑過游戲的一次次重啟、角色的一次次復(fù)生，是否也標(biāo)上過隱形的價碼，等待她在未來進行支付。

    可是，放眼未來的星空，固然思慮高遠，但如果人生還沒有抵達“未來”就先栽倒在“現(xiàn)實”的深坑里，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所以——

    放輕拿重，當(dāng)斷則斷；難得糊涂，著眼現(xiàn)實。

    這就是易文君的人生哲學(xué)。

    對于以上這些，小精靈都很清楚。

    也正因為這樣，它才越發(fā)不理解易文君此刻的選擇。

    “你明明對我的一切都故作糊涂，你明明總是能夠做出最符合你心意的最好的選擇，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又一定要對這個世界追究到底？”小精靈困惑道，“難道玩家你不明白嗎——當(dāng)你知道了真相與真正的世界，你就再也沒辦法回到最初了！”

    易文君道：“我當(dāng)然明白?！?/br>
    易文君會不知道有些路是無法回頭的嗎？

    她當(dāng)然明白。

    否則她也不會在一開始就告訴自己、并一直向自己強調(diào)“游戲是游戲，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

    游戲與現(xiàn)實，是完全不一樣的。

    很多現(xiàn)實中或溫柔有禮或膽怯懦弱的人，在游戲里會有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

    在玩游戲時，玩家往往可以興風(fēng)作浪而不必背負任何后果，所以當(dāng)拋棄現(xiàn)實的一切法律與道德上的桎梏后，玩家會做出許多膽大包天到旁人想都無法想象的事——販賣戰(zhàn)爭、奴役族群，轟炸星球，甚至是剝奪一整個智慧種族的自主性并將其如牲畜圈養(yǎng)售賣食用，等等。

    就連易文君自己，在[歌姬的絕唱]這個副本里也曾毫無心理負擔(dān)地屠殺了一整座城市的人。

    這毫無疑問是只有玩家與瘋子才能做到的事。

    但轉(zhuǎn)念想一想，如果易文君一開始就明確告訴自己，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哪怕能夠回檔也是真實存在的、她所遇見的人哪怕披著npc的外衣也是有血有rou的……那么這樣的結(jié)果會如何？

    無非是再次被桎梏于作為“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里罷了。

    然而——道德？

    這是當(dāng)時被困于危險現(xiàn)實的易文君所最不需要的。

    更何況，只要世界能夠一次次重啟、只要她能夠一次次死而復(fù)生、只要她還是“玩家”，那么“游戲”世界的真實和虛假對她來說有區(qū)別嗎？

    當(dāng)然沒有。

    所以，易文君選擇了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

    但是，有些真相，揭開后就再也不能當(dāng)做不知道；有些道路，走過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頭。

    “我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币孜木f。

    小精靈追問：“什么理由？”

    “作為我——易文君，菲奧娜，獲得了生命之主的力量的人類的理由！”易文君指向天空，聲音有力，“我想要向上，去星星的盡頭，見到世界的真相！”

    這是易文君最初的夢想，也是幾乎要被她遺忘的初心。

    年幼時，易文君總感到自己獨一無二，感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但隨著庇護她的養(yǎng)母身亡，繼父與繼母重組家庭，易文君也學(xué)會了將自己偽裝成更討人喜歡的孩子，并逐漸將自己最初的記憶遺忘。

    她開始用虛假的溫柔和圓滑來掩飾冷漠。

    更甚于在得到游戲機、進行過[神圣陷落]副本后，當(dāng)現(xiàn)實的危機得到解除，她也從“易文君”變成了“生命之主”時，擁有常人所不可及的力量的她，就連最基本的人的欲望與激情都失去了。

    力量剝離了她的人性，將她異化為“神”。

    可她卻對此一無所知。

    直到《圣約所》副本的最后。

    那時，易文君不悅于“洞悉與記錄之神”的結(jié)局，但朔月所說的那句話卻將她一語點醒，也將這件事蓋棺定論：不是“洞悉與記錄”選擇了她，而是她選擇了“洞悉與記錄”。

    是易文君選擇了旁觀和游離事外，也是易文君選擇了對他人的悲歡離合冷漠以待。當(dāng)洞悉真相后，易文君選擇了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做，所以，哪怕再給易文君一次重新選擇和重新來過的機會，結(jié)局依然不會改變。

    你不關(guān)心世界，世界就不會關(guān)心你。

    ——如此簡單！

    甚至易文君非常清楚，就算是讓她將前三個副本重新再來一遍，她也再打不出相同的結(jié)局。

    易文君是冷漠邪惡的。

    她可以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將“游戲世界”的所有人視作npc，自顧自興風(fēng)作浪，動輒屠城。

    但她也是溫柔悲憫的。

    當(dāng)她作為伊蓮娜站在莫城古堡上直面邪神的烏云壓城時，她沒有顧慮過自己的結(jié)局；而當(dāng)她為了神圣陷落里隕落的城市和人們一遍遍重來時，她也從未想過得到什么回報。

    人性的真實與虛偽、善良與邪惡，都與她相伴，融入骨髓。

    可是，在她從“易文君”變作“生命之主”后，事情卻開始偏離軌道。

    因此，當(dāng)“洞悉與記錄”的結(jié)局出現(xiàn)，易文君在被朔月一語驚醒后，她及時作出反應(yīng)，封鎖自己的記憶，進入游戲，從頭再來，意圖找回最初的自我。

    而她也成功了。

    在進入“游戲”的世界里完完整整地度過了那二十多年后，易文君終于撥云見日，見到了最初的自己和夢想——

    她要一直向上，永無止境！

    人們在仰望星空時，總是要先注意腳下，因為比起“夢想”，人們更需要“生活”。

    可是，只要人們從眼下的囹圄脫困，人們就會不再甘于被“生活”所困。

    “只要懷有夢想……可能是一個月后，可能是一年后，可能是生命的盡頭，無論如何，我們總是會再度出發(fā)的?！?/br>
    易文君望著那道佇立于世界盡頭的、仿佛凝聚了一切璀璨光輝的巨大光柱，微笑說著。

    “人類的偉大之處，不就是在于我們永遠都不會停下腳步嗎？”

    小精靈啞然。

    片刻后，它訥訥道：“但如果……如果這一切的真相并沒有你想的那樣美好呢？”它眉頭皺起，神色如同嘆息，還如同憐憫，“如果你走到世界的盡頭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不如不走的死路，但你卻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呢？”

    易文君堅定道：“所有的道路，都要自己走過才有意義。哪怕那是死路、哪怕不能回頭，我也一定要親自走過！”

    “好吧……好吧……”小精靈終于不再勸說，“如果你決定要去……那就去吧！”

    這一刻，這個人工智能望著易文君，臉上浮出了近乎人性的柔軟。

    “祝你所向披靡，如愿得償。”

    第143章 如墜噩夢

    無窮無盡的輝光中， 她徑直向上。

    她飄過了廣袤的東國的土地，飄過了大海與島嶼，一頭撞入光柱。

    而就像是在深淵時那樣， 她再一次受到了來自星空外的某種指引， 順著傾瀉輝光的天河逆流而上， 倏爾闖入了星空。

    無垠的星海中， 一切都是那樣安靜。

    既沒有如衛(wèi)星環(huán)繞光柱的神國，也沒有盤踞深空的可怕怪物。

    一切都是如此平靜，空蕩蕩的， 近乎虛假。

    于是她毫不停留，向著更上的地方飛去。

    向上，向上！

    向著高處，向著比高處更高的地方而去——

    永不止步！

    就這樣，也不知道她究竟向上飛了多遠， 飛了多久。

    突然間——

    噼啪！

    一聲熟悉的如同氣泡破碎的聲音響起。

    而后，又是眨眼間，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第二次從浩渺星海中“重回人間”。

    意料之中。

    情理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 這個世界卻再沒有了繼續(xù)向上的“光柱”的存在。

    這代表著什么？

    易文君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正站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小臥室里。

    說它熟悉， 是因為這間臥室里的許多東西易文君都曾在自己的臥室里見過。

    比如說書桌上外殼泛黃的兔子臺燈，那是易文君學(xué)生時期常用的小臺燈， 但在高中畢業(yè)后， 她收拾東西時將它落在學(xué)生寢室， 從此這只小臺燈便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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