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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奴 第49節(jié)

    每年上元節(jié)的時候,她頂多被娘親和江姨牽著去御花園瞧瞧,一兩次新鮮,多了她便倦了。畢竟宮里的花燈再好看,御花園四季之景再漂亮,也就那么塊地方。

    狼奴在北鎮(zhèn)撫司,不是里面的錦衣衛(wèi)校尉,明天應(yīng)該也可以去逛花燈。真可惜,他或許根本看不懂吧?

    見楚言枝送完狼奴回來了,姚美人先同她在碧霞閣吃晚膳,吃完便牽她在院子里逛。今天下午年嬤嬤領(lǐng)著疏螢在天黑之前把燈都點(diǎn)上了,重華宮沒什么樣式復(fù)雜的燈,只顯得院子里亮堂堂的,多了些過節(jié)的氛圍。

    姚美人邊走邊交代她明天去坤寧宮要注意的事。楚言枝聽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判斷,知道什么樣的情形下要說什么樣的話,面對什么樣的人要擺出什么樣的態(tài)度。

    到上元節(jié)這天,姚美人先領(lǐng)著楚言枝去慈寧宮給荀太后請安,荀太后和姚美人聊了幾句,知道她們還要去坤寧宮,就沒久留。

    正旦節(jié)那天之后,成安帝在初八的時候來過一回慈寧宮。慈寧宮大佛堂內(nèi)點(diǎn)了一百零八盞燈,以往這天荀太后都會閉門不見任何人,要獨(dú)自祭星,這回卻不同。成安帝到了,等荀太后起身才走進(jìn)去,看燈看了許久,兩人皆未言語。

    坤寧宮內(nèi)擺了午宴,各位妃嬪皇子皇孫分坐兩邊,姚美人和楚言枝來得不早不晚,人才到了一半,兩人就找到末尾的位置坐下了。

    姚美人平時都躲著不出門,今日眾人猛地一看,一時都沒認(rèn)出來她是誰,若非看到楚言枝和楚言枝脖子上戴的十八子黑檀佛珠,只當(dāng)她又是宮里哪位沒名沒姓突然被寵幸的才人了。

    姚美人的姿容在這六宮之中雖稱不上絕色,卻有清婉若芙蓉的氣質(zhì),臉上難見歲月痕跡,看了便讓人覺得如沐春風(fēng)。特別是久病之后的她,行走間不急不緩,眉眼溫和含笑,于這酒rou席間更顯溫柔。

    莫美人就坐在她們身邊,往這挪了過來,一會兒逗楚言枝,一會兒又和姚美人搭話。

    席間也有其他沒怎么見過的妃嬪打招呼,姚美人一一回應(yīng)過去,直到帝后二人相攜著從內(nèi)間走來,眾人都安靜下來,走出席位行叩拜禮,高呼萬歲千歲。

    只是帝后二人的神情都不太好,孟皇后冷臉?biāo)﹂_成安帝過來相扶的手,連面對眾人時臉上都露不出絲毫笑意了。

    成安帝沉聲令眾人起身,眾人謝恩過后一一落座。

    隔得太遠(yuǎn),楚言枝看不清前面發(fā)生了什么,但能感覺到大家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就連最前面的三jiejie和宣王楚璟都格外安靜。

    開席后有教坊司和鐘鼓司的舞者樂者進(jìn)來揮舞水袖或彈撥絲弦,賢妃見孟皇后怔怔坐著,眼眶越來越紅,而成安帝只抬盞飲酒,便抿著一絲笑起身相敬道:“值此上元佳節(jié),臣妾恭祝圣上龍體康健,圣心得宜,皇后娘娘青春永駐,事事如意?!?/br>
    孟皇后移目看向她,又看向滿目歌舞,輕嘆一聲,竟落下淚來,喃喃道:“楚翊,楚翊,我嫁給你這些年,這些年……”

    這些年什么,她到底沒說出口,在成安帝微瞪的視線下漠然起身,留下一句“本宮乏了”便轉(zhuǎn)身走了。

    楚姝起身追上去,楚璟也站起身想跟上,但猶豫地看了眼臉色越來越差的成安帝后,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坐下了。

    楚言枝探頸往前面看,見皇后娘娘真的走的,她摸著桌上裝護(hù)膝的盒子,有些失落。

    一旁的惠妃寧妃也站了起來,寧妃瞥了眼賢妃,陰陽怪氣道:“賢妃jiejie,您平時多有眼色的人,沒看見皇后娘娘今日情緒不佳嗎?”

    賢妃“哎呦”一聲,主動上前把成安帝剛喝盡的酒盞斟滿,彎身奉上道,“是臣妾疏忽了,只是臣妾想著,今天這日子,便是有再多不快,皇后娘娘也應(yīng)當(dāng)……臣妾不過說兩句吉祥話罷了?!?/br>
    寧妃還想嗆她兩句,卻見成安帝眉頭緊皺,接了賢妃捧來的溫酒一飲而盡,低聲道:“連你都懂的道理!”

    這話聽著不像夸,但總歸不是責(zé)罵,賢妃自以為碰對了,走到成安帝身旁,溫聲寬慰道:“陛下,興許皇后娘娘近些日子太忙了才會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等下了宴,臣妾便領(lǐng)眾姊妹去看看她。對了,最近瓊哥兒和瑜哥兒又有長進(jìn)了,嵇先生說他們開年就能學(xué)些新東西。臣妾不通詩文,陛下博古通今,若得閑了,可以考??夹K麄儭!?/br>
    “剛過完年,急這些做什么?!背砂驳壅Z氣不耐,席上已直身看過來的四皇子與五皇子又收回了目光。

    寧妃這時笑道:“琥哥兒就不如他這兩位皇兄聰明,《詩義折中》《書經(jīng)圖說》這兩本日前才背熟讀通,讓他作詩作賦,還不能立刻寫出來,這不,正旦那天就要他寫篇詩賦呈給陛下,他愣是磨磨蹭蹭好些天,寫廢了好些紙張都沒寫出來,臣妾問他怎么就難到這地步了,他撓著頭邊寫邊說,送給父皇詩賦怎可隨意而作……”

    江貴人趁著熱鬧坐到了姚美人身畔,抿著溫酒壓低聲音笑道:“寧妃娘娘這番話說得聰明,那兩本書都是給九歲孩子學(xué)的,這才正月十五,六皇子距離九歲生辰還有半年呢,就已經(jīng)讀通了?!?/br>
    楚言枝望向?qū)γ婊首酉?,就見坐在四皇子和五皇子身后的六皇子楚琥正百無聊賴地拋著橘子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母妃如何明貶暗褒地在父皇夸獎他。

    姚美人淡笑道:“六皇子確實(shí)聰慧?!?/br>
    “施jiejie怎么不過來?”莫美人給楚言枝挑了好吃的點(diǎn)心放到她面前,奇怪地看著打了幾次招呼都沒理她的施婕妤。

    姚美人和江貴人看了一眼,八皇子珀哥兒在奶娘懷里鬧騰了幾下,施婕妤一邊輕聲哄著,一邊時不時地觀察賢妃與寧妃二人和那幾位皇子,哪里顧得上別的。

    成安帝聽了寧妃的話,果然臉色好了不少,讓汪符把最是聰穎頑皮的六皇子叫來,要他當(dāng)面把賦念給自己聽。

    六皇子昂首負(fù)手去了,站在正中搖頭晃腦地直接給背出來了,意思雖沒那么精深,用詞也稚嫩,但語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很流暢,聽著聽順耳。

    賢妃朝四皇子和五皇子使了好幾個眼色,很快他們兩人也上前或作賦或作詩,明爭暗斗起來。

    成安帝聽多了就嫌煩,撐著頭閉眸等著,扳指轉(zhuǎn)了一輪又一輪。他睜眼看向席間,平時總能逗他開心的楚姝不在,楚璟已經(jīng)大了,卻不愿意娶妻,也是看著就煩的主。三皇子楚玳更別說了,吃吃吃,脖子上都能擠出兩圈rou了。二公主楚清倒是溫和性子,但和她娘一樣,太規(guī)矩,沒什么意思。其他幾位公主,要么太悶,要么身子太弱,不愛講話,還愛哭,成安帝也就每逢她們生辰的時候會去看看,賞些東西。

    成安帝思緒一頓,莫名想到正旦節(jié)那天在慈寧宮看見的那幾根扒在影壁上的細(xì)軟手指。

    “今日七公主來了?”成安帝偏頭問汪符。

    汪符遙遙一指,答道:“回皇上,來了,正和姚美人坐在一處。”

    所有人的動靜都不由得隨陛下投去的目光停滯了,紛紛看向末席。

    感知到后,姚美人牽著楚言枝起身,楚言枝與成安帝對視片刻,端正行禮,脆聲道:“父皇?!?/br>
    “是枝枝?怎么來了也不上前請安。那日你說要給朕做的禮物,是不是忘記做了?”成安帝語含笑意。

    楚言枝拿上其中一只方盒,起身走上前去,在三位皇子之前站定后,似羞非羞地?fù)u頭道:“當(dāng)然沒有忘記,只是,只是枝枝笨嘴拙舌,腦袋不夠聰明,繡出來東西也不夠好看……”

    雖然嘴上這么說,她還是把盒子主動放到了成安帝面前,幾分怯意幾分期待地道:“枝枝希望父皇能夠喜歡?!?/br>
    成安帝扣開方盒打開一看,是一雙繡了滴露竹葉的手套,眉頭不禁一松。

    汪符微笑贊道:“七公主真是用心,定是想著天冷,怕您雙手受凍特意做的?!?/br>
    楚言枝揪著手指小聲道:“可惜枝枝送晚了,沒能在最冷的時候送給父皇。”

    成安帝將手套親自戴上,意外的合適,笑道:“又不是只有一年冬天?!?/br>
    楚言枝眼睛一亮,歡喜地點(diǎn)頭。

    成安帝看到她那雙白軟的手似乎有些發(fā)紅,勾了下手指問:“十五日就做成了一副手套,受了不少苦吧?來,給朕看看。”

    楚言枝依言上前,攤開了掌心:“沒有很痛,都快好透了?!?/br>
    成安帝看她這般懂事的樣子,心里一軟,捏了捏她泛紅的手指。

    楚言枝輕輕“嘶”了下,并未抬眸,臉上仍擺著笑,誰看了心里都要滋生出憐惜來。

    不過楚言枝有些心虛,其實(shí)這些傷都是她學(xué)飛針和玩針的時侯受的,連這副手套,也有不少部分是狼奴幫她完成的。

    她并沒有受多少苦,受了很多無聊倒是真的,心里就沒停過對這位父皇的埋怨和討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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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最大最漂亮的燈,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殿下的。

    “今日去看過你皇奶奶了?”

    楚言枝點(diǎn)頭:“皇奶奶今天精神很好, 還逗枝枝玩來著?!?/br>
    成安帝微怔:“皇奶奶總愛逗你玩?”

    “是呀?!背灾μ肿匀欢坏貛统砂驳郯咽痔椎膸讉€指套整理好,“每回去慈寧宮皇奶奶都會和枝枝聊很久,兩年前她過生辰, 美人還給她做了長壽面吃,我們?nèi)齻€在慈寧宮一起玩?!?/br>
    成安帝垂眸看小姑娘認(rèn)真地理著手套, 思緒一時有些凌亂。他兒時很纏母妃,但母妃很少哄他, 總是讓奶娘抱他到外間或院子里去哭,更別提親自逗一逗他了。

    難道真因?yàn)樗腔首樱桓矣H近才這樣嗎?

    回想他這幾個孩子,楚珩楚璟兒時去看她, 她也避之不及, 楚姝生得晚,兩個哥哥有了經(jīng)驗(yàn),便不怎么帶她去了, 孟皇后還說太后不怎么喜歡小孩子。其他妃嬪見孟皇后都討不到好,而他素與太后不和, 有事沒事都不會去慈寧宮討嫌。

    楚言枝是個例外,她娘親姚美人當(dāng)初是被太后指進(jìn)來的。她生得好,確實(shí)討人喜歡。

    成安帝看著她眉心點(diǎn)的紅花鈿, 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對汪符道:“讓姚美人也過來?!?/br>
    汪符彎身退到末席請人,姚美人恭恭敬敬地上來,朝成安帝盈盈一拜:“臣妾見過陛下?!?/br>
    成安帝打量她一眼:“你把枝枝教得不錯?!?/br>
    “皇上謬贊, 臣妾不敢。是陛下圣行如松, 枝枝素仰龍威龍德, 孺慕不已, 深受感念?!?/br>
    姚美人眉目溫軟,聲清如鶯,態(tài)度既不過分諂媚,也不過分清冷。成安帝捏著楚言枝的小手,想到自己這些年都沒去看她們,她們臉上竟不見絲毫仇怨,不由語調(diào)輕緩道:“起來吧,以往是朕忙于政事,疏忽了,日后會去多看看你們?!?/br>
    姚美人起身,汪符已親自在成安帝身畔按了個席位,要扶她坐過去。姚美人面露惶恐,連聲推辭,成安帝笑道:“枝枝年紀(jì)小,還有些怕朕,手都發(fā)涼。有你在這,她能安心些。”

    姚美人這才姿態(tài)謙卑地坐下了。

    短短幾刻鐘,宴上情形就變了一通,賢妃和寧妃干瞪著眼,不甘地領(lǐng)幾位皇子坐回去了。沒想到這位姚美人平時不吭聲,一上來就直接讓這宮里變了風(fēng)向。這個七公主,明明上回在冬至宴會上見到的時候,還把圣上氣得不輕,怎么今天陛下就對她如此不一般了?

    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坐席上,林婕妤看了二公主楚清一眼,楚清默然收回目光,久未動筷。

    楚言枝自從對這位父皇的討厭多于敬仰之情后,就沒那么怕他了,便指指桌上稍遠(yuǎn)些的菜問能不能幫她夾一夾。

    成安帝心煩意亂了一天,聽著她的溫聲細(xì)語,呼吸都覺得通暢許多,還真親自給她夾了菜,甚至剝了橘子。

    歌舞輪換過兩班后,楚姝回來了,她神情有些木然,直到看見成安帝身邊坐著的楚言枝和那個面生的姚美人。

    楚言枝抬頭看到她,不由站起身,楚姝卻只對成安帝嘟囔道:“父皇,你只管疼七meimei,不要姝兒了?”

    楚姝過完年瞧著身量又拔高不少,容貌嬌艷,站著就像一朵將要盛放的海棠花,成安帝見她并未因?yàn)槊匣屎蟮男氖率苡绊?,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松開拍著楚言枝肩膀的手,朝她招了招:“父皇怎會不要你?盡愛瞎說。過來,你七meimei年紀(jì)小,你平時也該多帶她玩玩?!?/br>
    楚姝哼道:“父皇要我過去,我就過去?都有七meimei陪您了,還要姝兒做什么?!?/br>
    她賭氣地扭頭回到席位上坐下,鼓著臉讓宮婢阿香給自己倒酒。

    阿香回這桌上沒有置酒,她側(cè)身就要去二哥楚璟的桌上拿,楚璟不讓,兩個人搶起來。

    成安帝看到他們兩人鬧就想笑,故意板著臉責(zé)問楚姝:“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快還給你二哥。”

    楚姝卻擋開阿香的手,自斟自飲起來,還一副愁容道:“姑娘家家,就沒有愁了嗎?父皇不還是喜歡借酒澆愁。我都是隨了您?!?/br>
    說完她將一整盞酒往自己嘴里灌,成安帝急得站起身來,楚姝含了這口酒,頓時臉皺成了一團(tuán),吐著舌尖抱怨:“……好辣!”

    成安帝徹底被她逗笑了,讓汪符過去給她倒茶清口,坐下來笑話她道:“可別說你這酒量是隨了朕。”

    二公主楚清輕輕撫拍著楚姝的背,聞言笑道:“父皇,您這么說三meimei可真要難過了。”

    “父皇才不會管我難不難過。”楚姝看了一眼楚言枝,“畢竟他可有七meimei陪著呢?!?/br>
    楚言枝略顯局促地垂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她捧起自己剛剝好的一盤橘子,走下臺階送到了楚姝的席案上,行禮道:“三jiejie,吃些橘子解辣吧?!?/br>
    楚姝瞥她一眼,低眉順眼的,倒還規(guī)矩。成安帝見狀正要說些什么,楚姝一臉嫌棄地拿了兩只橘瓣放進(jìn)嘴里,有些含糊道:“……哼,酸死了?!?/br>
    這句酸,也不知是在說橘子,還是在說她自己。成安帝忍俊不禁,放下心來。他本以為這兩個孩子會鬧起來,大過節(jié)的傷了和氣就太讓人心煩了。

    楚言枝忙道:“那枝枝再去挑甜的給三jiejie吃?!?/br>
    她跑回去又拿了好幾個橘子,成安帝抬手一擋:“不給父皇留點(diǎn)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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