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放學(xué)的時候，大家排隊回家，一年級的學(xué)生最先走，五年級的學(xué)生最后走。

    進(jìn)了大院，何子言跟丹穗和豆豆分開，各回各家。

    家里沒有人，何子言在門外坐下來等李爽回來，等的時候沒什么事，就撿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捏著小石子一顆一顆往空地上扔。

    撿在手里的小石子扔完了，李爽也剛好勞動完回來。

    開了門進(jìn)屋，李爽問何子言：“第一天上學(xué)感覺怎么樣?。俊?/br>
    何子言說：“沒怎么樣，就是大掃除?！?/br>
    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

    李爽洗把手，拿了飯票跟何子言說：“今天太累了，就不在家燒飯了，你去食堂打點回來，想吃什么你就打什么?！?/br>
    何子言接下飯票應(yīng)聲“哦”，便拿上飯盒去了食堂。

    到食堂站到窗口前，看著里面的那些菜，他被葷菜的樣子和味道吸引，嘴里面忍不住一直咽口水。但他低頭看看手里的飯票，最終還是就打了一個素菜。

    主食就打了三個饅頭，差不多夠吃。

    打完菜回到家，何子然剛好也回來了。

    三個人洗了手坐下來吃飯，李爽看到何子言打的菜說：“不想吃rou啊？”

    何子言咬一口饅頭，簡單道：“還是吃點素的吧?！?/br>
    李爽沒有工資，一家三口全靠大院發(fā)的那點生活費，以及珍珍和阿雯的接濟(jì)過日子。他和何子然現(xiàn)在上學(xué)也要花錢，哪里還吃得起rou啊。

    何子然沒有說話，拿起饅頭吃飯。

    他看著李爽和何子言說話，忽看到何子言右邊的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的樣子，便看著何子言問了句：“你這眼睛是怎么了？”

    提到眼睛，何子言使勁眨了兩下，撒謊說：“在學(xué)校大掃除不小心濺了點水?！?/br>
    李爽沒太注意，現(xiàn)在才看出來何子言右邊的眼睛紅。

    她伸手過去撐一下他的眼皮，仔細(xì)看看，“怎么不小心一點?。俊?/br>
    何子言說：“沒事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疼了?！?/br>
    李爽微微蹙著眉，“都有點發(fā)炎了，以后小心一點?！?/br>
    何子言點點頭，“我會的。”

    何子然沒再說話，吃自己的飯。

    吃完飯他把何子言叫出去，私下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何子言自然還是不說，只道：“就是不小心濺了點水，過兩天就好了?！?/br>
    他知道的，跟李爽說實情的話，除了會讓她心里難受，沒有其他任何用處，李爽連去找人理論的資格都沒有。說給何子然的話，何子然肯定會把事情鬧大。

    他們這種家庭，能有現(xiàn)在這種安穩(wěn)日子過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而想要過得安穩(wěn)，就必須到哪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何子然問了何子言好多遍。

    看何子言就是不說，他也就沒再問了。

    他只又說：“你在學(xué)校別慫，你越慫，他們越欺負(fù)你。人都這樣，欺軟怕硬，與其當(dāng)受氣包任人欺負(fù)，還不如當(dāng)小流氓讓人怕，讓他們看到就躲著走?！?/br>
    反正現(xiàn)在也沒人管得了他們，大人連自己的事都還管不過來呢。

    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沒有人會正經(jīng)當(dāng)回事，更沒有人會費心去管。

    他也不想爭他娘的什么表現(xiàn)，搞什么先進(jìn)。

    總之都已經(jīng)這樣了，愛誰誰吧。

    ***

    侍淮銘下班回來得晚，家里今晚吃飯稍微晚一些。

    他們也在飯桌上問孩子們上學(xué)的事，尤其是問丹穗，在學(xué)校做了什么。

    丹穗和豆豆約好了，不跟家里人說她潑人的事。

    所以她在飯桌上只說了大掃除做的事情，并沒說潑了劉小軍的事。

    但飯還沒吃完，院子大門上忽響起幾聲很重的拍門聲。

    家里人一起伸頭看向院門上，珍珍出聲嘀咕了一句：“誰這時候敲門??？”

    “我去看看?！笔袒淬懛畔驴曜悠鹕?，去到院門上打開院門。

    開門看到外面站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十來歲的男孩。

    都是大院里的人，自然不陌生。

    侍淮銘想要出聲打招呼，但還沒開口，那婦人就先開了口說：“侍首長，這么晚來打擾您實在是不好意思，但今天我要是不來，我非得憋死了不可！”

    不知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侍淮銘客氣道：“有事進(jìn)來說吧?！?/br>
    婦人不進(jìn)，站在她兒子身后，雙手搭在她兒子的肩膀上，看著侍淮銘又說：“我就不進(jìn)去了，您讓您家女兒出來，先問問她怎么說?！?/br>
    丹穗已經(jīng)在屋里看到門口的劉小軍了。

    她心想這劉小軍真是個慫貨，遇到點事就知道告家長，還讓家長找過來。

    珍珍和鐘敏芬也都聽到了門上婦人說的話。

    珍珍看向丹穗問：“怎么了？”

    丹穗還沒說話，便聽到院門上侍淮銘叫她：“穗穗，你出來一下。”

    丹穗只好放下手里的筷子，屏上一口氣，起身到外面去。

    珍珍和鐘敏芬自然也不再坐著，起身跟著一起出去。

    人都走了，丹彤和興禹小孩子更是坐不住，也放下手里的勺子，跟著跑出來。

    人都到了院門上。

    劉母看到丹穗，開口就說：“你自己說，你在學(xué)校對我們家小軍做了什么？”

    丹穗不回答，看著劉母反問：“你怎么不問問你家劉小軍做了什么？”

    劉母話趕著話，“那你說說我家小軍做了什么?！?/br>
    丹穗不客氣，“他欺負(fù)同學(xué)，我教訓(xùn)他一下怎么了？”

    劉母：“好，那你說說小軍是怎么欺負(fù)同學(xué)的，又是欺負(fù)什么樣的同學(xué)，你又是怎么教訓(xùn)他的！你把一盆水全澆他頭上，已經(jīng)讓你澆感冒了！”

    剛一說完，劉小軍恰好打了個噴嚏，吸了一下鼻子。

    丹穗氣勢不弱：“我不管他欺負(fù)的是誰，我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fù)人！我就是要教訓(xùn)他！憑什么他可以欺負(fù)別人？別人不能教訓(xùn)他？”

    劉母語氣更急了，“他不過擦玻璃的時候不小心，甩了一點水在何子言臉上，值當(dāng)你潑他一頭的水？今天你要是把我家小軍潑出毛病來，你得負(fù)責(zé)！”

    丹穗和劉母來回吵了那么幾句，珍珍侍淮銘和鐘敏芬已經(jīng)聽出來事怎么回事了。

    這會聽到聲音的阿雯一家和陳嫂子程陳，也都出院子聚過來了。

    丹穗聲音更大起來，“什么叫不小心？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把洗抹布的臟水甩進(jìn)了何子言的眼睛里，放學(xué)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是紅的！”

    劉母被噎了一下，看看劉小軍，又看向丹穗。

    她氣勢仍壯：“故意的又怎么了？何家那樣的成分，甩點水在他臉上怎么了？你這樣護(hù)著他，你是什么立場？”

    她這話一說，在場所有大人都看著她默默吸了口氣。

    只要牽扯到立場，只要上綱上線，事情就立馬變得敏感且不單純了。

    沒讓丹穗再嗆回去，珍珍忙拉了丹穗一把，笑著出聲說：“小孩子嘛不懂事，打打鬧鬧都是很正常的，他們懂什么??？革委會都說了，要對犯錯人的家屬抱給寬厚的態(tài)度，給他們進(jìn)步的機(jī)會。何子然和何子言，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只要表現(xiàn)好一樣是要表揚的，也沒說不讓孩子們跟他們玩，相反還要幫助他們進(jìn)步。我們穗穗呢，脾氣是大了點，你放心，我們會好好教育她的?！?/br>
    珍珍說話溫溫柔柔的，笑得也溫柔。

    劉母本來還氣勢凜凜的，這會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

    于是滯愣了一會，她又說：“不管怎么說，我家小軍都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家孩子必須給我們小軍道個歉?！?/br>
    丹穗知道不能多扯何子言家，免得這些人拿成分說個沒完。

    但她也不想道歉，只冷眼盯著劉小軍不說話。

    侍淮銘看丹穗一眼，沒有強(qiáng)迫她。

    他看向劉母剛想要說話，忽又聽到胡同里傳來一聲：“不用道歉不用道歉……”

    侍淮銘和其他人一起轉(zhuǎn)頭看過去，只見說著話跑過來的是劉小軍他爸。

    劉父直接去到侍淮銘面前，微喘著氣先道歉說：“首長，實在不好意思，大晚上的給您添麻煩，真是對不起了。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這就帶回去好好教育。”

    既然劉父這么說了，侍淮銘自然就附和著說了一句：“確實也不全是哪一個孩子的錯，那就各家管各家的娃，都帶回家自己教育，行吧？”

    劉父連聲道：“行行行，給您添麻煩了?！?/br>
    說完他便立馬拉上劉母和劉小軍，皺著眉擰著臉急急忙忙走了。

    還沒給兒子討到公道呢，哪知道男人跑出來拆臺。

    劉母心里氣不順，出胡同后一把掙開劉父的手，沒好氣道：“你這么慫干什么？兒子被人欺負(fù)了受委屈了，我連句道歉也不能要了？”

    劉父擰著眉道：“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需要找到人家里來鬧嗎？人家一個小姑娘家，你兒子要是沒問題，人家也不會收拾他！”

    劉母：“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那丫頭護(hù)著何家那兒子，是小孩子之間打鬧這么簡單嗎？他們兩家關(guān)系本來就好，要我說，就是立場有問題！”

    劉父聲音忽重：“你給我閉嘴！立場有問題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干到現(xiàn)在？你說誰立場有問題誰就立場有問題？你管好自己就行，少出去給我惹事，也少給我得罪人！這年頭，老實點沒錯?！?/br>
    劉母：“那咱兒子這委屈就白受了？”

    劉父：“白受就白受！”

    劉母：“……”

    ***

    胡同里，劉家人走后，陳嫂子阿雯她們也就都回家去了。

    珍珍關(guān)上院門插上門栓，和侍淮銘鐘敏芬?guī)е⒆觽兓氐轿堇锶ィ吕^續(xù)吃飯。

    丹穗沒心情吃飯了，看著珍珍和侍淮銘問：“你們打算怎么教育我？”

    侍淮銘看看她，片刻說：“你……不需要教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