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負責

    縱然萬般不情愿, 老書記這會兒也沒話說了。

    人家就沖著鹿大民一家子才肯做這個生意，要不是鹿小軍畢業(yè)了沒考上工，才給想了這么個辦法, 不然的話，恐怕人家也不會舍近求遠, 到小鹿村來買柴火。

    說到底, 蘆柴這種東西, 只要有河的地方都能種。

    但凡人家言語一聲, 縣城周邊的村子肯定都愿意種的，而且蘆柴生長也快得很，基本春上種, 到了秋天就能收獲一大片。

    老書記越想心里越憋屈。

    晚上回家的時候, 忍不住跟家里老伴吐槽：“佳佳這丫頭還是心里有數(shù)啊。”

    “咋說的？”老伴兒給老書記倒了一杯茶。

    “大民兩口子把她當正經(jīng)閨女待，人家也就講大民兄弟幾個當正經(jīng)叔伯看待, 再加上老九媳婦生的幾個都有用，怕是日后孫子一輩也能被安排的好好的了?！?/br>
    說著,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當初就說，這生男生女的，有用才是真的，當初丫頭要是能嫁到城里去, 我還要受這氣？”

    老伴兒一聽他這語氣，頓時急了：“這怎么說的？難不成小虎子的事兒也不成了？”

    “可不就是不成了, 人家也不認小虎子啊?！?/br>
    老書記又嘆氣：“不過, 好就好在以后還能處，這樣, 你明兒個把你納的鞋底子給送兩雙給老九媳婦去, 就說都是本家, 叫老九媳婦給說說好話，讓小虎子先跟著小軍做學徒，好歹先把小虎子給安排了?！?/br>
    “欸，行，明兒個我就去?！?/br>
    老伴兒想到那剛納好的鞋底子，心疼的直抽抽，那是她納好了準備偷偷給家里丫頭的，那邊娶了媳婦生了孩子，這鞋子是打算給外孫媳婦月子里穿的，鞋底子又柔軟又合腳。

    但再心疼又能怎么辦呢？

    為了家里的兒女孫輩，總要犧牲點兒的。

    “幸虧當年咱們對大山還可以?！?/br>
    洗了腳躺在床上，老書記翻來覆去睡不著，好半晌才感嘆道。

    老伴兒也沒睡著：“可不是嘛，當初咱們對大山祖孫倆可好了，有一年他家屋頂漏了，還是我家老三去補的屋頂呢?！彪m然是村里集體補屋頂，但誰叫上鹿大山屋頂?shù)氖撬依先兀@會兒拿出來說嘴是一點兒都不心虛。

    “說來說去，最虧的還是國平一家?！?/br>
    “他虧個屁，佳佳那丫頭和國平有什么關系？不養(yǎng)不教，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老書記對鹿國平很不喜歡，畢竟他年紀也大了，最見不得不孝順的人。

    老伴兒：“話也不能這么說?！?/br>
    “行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崩蠒洸荒蜔┑姆^身去：“他家怎么了？又鬧起來了？”

    “怎么可能不鬧呢，名聲壞了，周邊村子都不愿意把姑娘嫁到他們家去，王小平都哭了好幾回了?！?/br>
    這年頭生了丫頭扔掉或者送人的不少。

    但是不孝順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你關起家門來怎么吵鬧大家伙兒不管，但是把‘不孝’寫在臉上，就叫人看了生氣了。

    “只要不出事就別管，這家子，心冷的很，你管了反倒容易怪你?！?/br>
    老伴兒冷哼一聲：“跟老卞一個性子，我能不曉得？”

    鹿國平的親媽當初就是個滾刀rou的性子，如今鹿國平倒是看不出來，王小平倒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像個十成十。

    第二天一大早，鹿小軍就換了身干凈衣裳準備進城。

    鹿九奶奶給準備了兩條魚，這是昨天晚上去村口的河里面摸的，個頭都不?。骸澳惆堰@些帶給佳佳去，我還起了一些菜，都是才出的小子菜，汆個湯最好。”

    “知道了娘。”鹿小軍對著鏡子戴好軍綠帽，回頭拎上籃子。

    “別忘了跟佳佳說，要是想吃菜了就給家里說，家里旁的沒有，菜還是有的，對了再拿些雞蛋?！闭f著又忙不迭地拿鑰匙開廚房門。

    臨走前還不忘又叮囑了幾句。

    鹿小軍滿口答應，這才出了門。

    一路進了縣城，找到了豆腐坊。

    “誰??？”姚姥姥聽到敲門聲趕緊的就出來開門。

    這幾天天氣不大好，陰沉沉的，隨時都要落雨的樣子，鹿仁佳怕姚姥姥摔倒，就將家里燒透了的蜂窩煤給搬出來，放到院子的低洼處踩碎。

    結果剛搬了一板，就看見姚姥姥朝門口跑，連忙問道：“姥姥誰來了？”

    “你娘家叔來了?！币牙褞е剐≤娺M了門，臉上喜氣洋洋的，嘴上卻是埋怨道：“你說你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又不是頭一回了?！?/br>
    “這眼看著天兒越來越冷，再往下恐怕河里要起凍，村里昨天傍晚就組織撈魚，這不，家里分了幾條，就趕緊的送兩條給佳佳?！?/br>
    鹿小軍把籃子上的毛巾一揭開，露出里面的兩條魚來。

    “這魚可真不小，怕是一條都有兩斤重了?！币牙洋@訝的睜大雙眼。

    鹿小軍憨厚的笑笑：“特意挑了兩條大的。”

    “那行，今天中午就用這魚燒個豆腐魚湯給你們吃?！?/br>
    豆腐魚湯？

    這名字聽著就知道好吃。

    鹿仁佳咽了咽口水，立即彎腰一把拎起籃子：“姥姥，我?guī)湍懔鄰N房去。”

    說完，就拎著籃子跑了。

    鹿小軍今天上門來，肯定不僅僅給鹿仁佳送魚這么簡單，但姚姥姥和鹿仁佳都沒問，而是招待親戚似的招待他，鹿小軍起初也是焦急的，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那顆焦躁的心也慢慢的平復了下來，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去參觀沐戈壁的工作間。

    沐戈壁最近正忙著那副獻禮刺繡。

    開了七八次的會，終于把主體和畫稿給定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就只需要埋頭苦繡就行了，所以當鹿小軍站在門口，隔著玻璃就看見這個侄女婿滿臉嚴肅地飛針走線。

    繡繃的旁邊還放著一本初等數(shù)學書。

    可見在繡花之前，一直都在看書。

    “戈壁可真是太好學了。”剛畢業(yè)的高中生鹿小軍深受震撼。

    “活到老學到老嘛。”這是最近鹿仁佳剛看書學會的諺語：“再說我初中畢業(yè)證都沒拿，正好跟著后面學，到時候可以去考個初中畢業(yè)證?！?/br>
    鹿小軍贊同的點頭：“說的沒錯，多讀書是好事?！?/br>
    鹿九爺爺年輕的時候給地主家放羊，曾趴在地主少爺?shù)臅看翱谏贤低德犨^課，那時候的少爺一身書卷氣，看著就是個文化人，所以他就覺得孩子得讀書。

    這樣的思想影響了鹿九奶奶，也影響了家里的孩子，事實證明，這樣的思想是對的，正因為多年來一直沒有放棄讀書，鹿九奶奶家的日子才是村里過的最好的。

    鹿小軍越看鹿仁佳越滿意，心想，是不是自家大哥認了佳佳做干女兒，所以佳佳才突然想要讀書？

    這是不是證明，他們家的家風就是好？

    是不是也可以自稱一句‘耕讀之家’了？

    “有沒有不懂的？好歹我也是高中畢業(yè)生，有的題我還是會的?！毙那闃O好的鹿小軍豪邁的問道。

    鹿仁佳眼睛頓時一亮：“有有有，我正需要老師呢?！?/br>
    鹿小軍：“……”

    不知道為什么，總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另一邊鹿仁佳還很有同學愛的招呼沐戈壁：“戈壁，快，小軍叔來了，出來招待招待?！?/br>
    沐戈壁忙不迭地丟掉手里的針，拿著數(shù)學書就沖了出來。

    剛剛他們倆人的對話他可聽的一清二楚，就等著鹿仁佳招呼呢。

    等到田雪從供銷社辦公室回來，就看見鹿小軍一副快要被問哭了的表情。

    旁邊自家的兩個好學分子倒是滿面紅光，雙眸精神奕奕的，顯然收獲頗豐。

    “怎么了這是？”田雪明知故問。

    這幾天她也被折磨的不輕。

    也不知是不是在學校壓根就沒怎么學，她兒子有時候問的問題水平實在不高。

    鹿仁佳依舊凹著老實人人設：“沒啥，問了小軍叔幾道題目?！?/br>
    鹿小軍虛弱的點點頭。

    田雪看著都不忍心了，連忙轉移話題：“你是來找我談那個柴火的事的吧，我還想著明天叫戈壁去給你們打電報呢，你們村那孩子卸了貨就走了，我也沒來得及說?！?/br>
    “他也是頭一回跟車，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回去一問，他都快嚇哭了?！闭f起正事鹿小軍就立刻精神了。

    “這批蘆柴我昨天看了，有點潮了，下次可不能這么潮，煙霧大，鄰居會有意見的?！?/br>
    “最近天氣不怎么好，之前曬干了，結果下了場小雨，又返潮了，你放心，村子里已經(jīng)組織買篷布了，到時候遮起來，下再大的雨也不怕轉潮了?！?/br>
    鹿小軍神情認真，可見沒有說大話。

    不過一個小小的蘆柴生意，小鹿村的態(tài)度都這么認真，田雪就更加滿意了。

    “正好還沒吃飯呢，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碧镅┍砬橐幻C。

    鹿小軍下意識的站直身體，心跳開始加速。

    他莫名有種預感，田雪要說的事情對他來說一定非常的重要。

    果不其然：“是這樣的，我兩次下鄉(xiāng)鎮(zhèn)考察，發(fā)現(xiàn)許林鎮(zhèn)居然沒有賣豆腐的，這叫我很是心焦啊，咱們老百姓，吃魚吃rou或許難些，但連豆腐都吃不到，就真叫人痛心了?！?/br>
    這確實，平常老百姓除了過年時間，平時哪有機會吃什么豆腐啊。

    鹿小軍聞言嘆了口氣：“就算有豆腐咱們也買不了，咱們村里沒有豆制品票的?！?/br>
    他們繳公糧里面有黃豆，但那只能換糧票，換不了豆制品票。

    所以說，就算供銷社可以買到豆腐，也只有鎮(zhèn)上的工人有票去買，村里還是只能到年底集體磨豆腐了。

    這確實也是個問題。

    不過田雪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我是打算在下面鄉(xiāng)鎮(zhèn)設一個加工點，專門負責鎮(zhèn)上供銷社的貨源，至于多余的那部分，可以以村為單位，和下面的老百姓交易，當然，關于這個得你們村里自己研究了?！?/br>
    鹿小軍在聽到‘加工點’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雙目睜大，臉色漲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田雪話音剛落，鹿小軍就迫不及待地問到：“您是想在小鹿村設定加工點么？”

    “是有這個想法?！?/br>
    田雪面帶笑意的點點頭：“這段時間你們往縣城送柴火，我也趁機考察你，我覺得你是個非常有責任心有能力的年輕人，其實前幾天送柴火來就想同你談談了，雖然不知道因為什么，不是你來送貨，本想著下個月你過來再說，但既然你上了門，這事兒早點說，老百姓們也能早點吃上新鮮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