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就是總覺得在哪里看見過，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br>
    沐戈壁是繡花廠的，如今繡花廠還是縫紉機手推繡的天下，更別說他還是個手繡達人，用的是更原始的繡花方法，所以就算他看見過，也只是掃了一眼，并沒有太過在意。

    “你等我好好想想?！?/br>
    沐戈壁有點不服氣。

    他就不信了，既然看見過，就沒有記不住的道理！

    鹿仁佳見他杠上了，也不說話了，只賣力的推著磨盤，沐戈壁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手上卻是一點都不耽擱，一勺接著一勺的豆子往磨盤上的小孔里面倒，新鮮的豆?jié){從旁邊的出漿口慢慢淌進漿桶里。

    一斤黃豆，三斤豆腐。

    小鹿村一共一百零五戶人家，其中鹿姓本家六十五戶，往上數(shù)五代，老太爺一脈的有十四戶，一塊豆腐八兩重，至少要準備十四塊豆腐，大約一百二十斤左右，也就是說，今天晚上，鹿仁佳要磨四十斤豆子。

    平時上班十幾號人，一個早上也不過磨了一百幾十斤豆子。

    由此可見，鹿仁佳這一夜的壓力有多大，也可見這個小小的豆腐坊的供應(yīng)量是多么的少。

    鹿仁佳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深知很可能來不及，干脆將旁邊磨盤上遮住的布掀開，站在兩個磨盤中間，一手一個推手，兩邊同時進行。

    一開始還有些不太適應(yīng)，等技巧足夠后，兩個磨盤就轉(zhuǎn)的飛起。

    回過神的沐戈壁滿臉復(fù)雜：“你這么大的力氣，還真是叫人羨慕?！?/br>
    “這有什么?！?/br>
    鹿仁佳不以為意，畢竟力量異能是最普遍的異能，反倒是沐戈壁的冰系異能，十分的稀有，屬于變異異能那一掛，因為他凝水成冰，本身就具備了水系特征，嚴格算起來，可以算是雙系了。

    “很厲害?！便甯瓯诤苁橇w慕的看著鹿仁佳的細胳膊細腿：“我一直都覺得力量異能很厲害，無論是打喪尸還是探險，還是建設(shè)基地，力量異能總是最有用的。”

    鹿仁佳的手頓時停住，滿是詫異的看著沐戈壁。

    沐戈壁還在舀豆子，不由問道：“你怎么停下了？是豆?jié){夠了？”

    “不，不是?！?/br>
    鹿仁佳連忙重新開始推磨盤，這次磨盤轉(zhuǎn)悠的速度明顯比剛剛慢了許多，沐戈壁也沒催，而是跟著鹿仁佳的節(jié)奏來舀豆子。

    一直以來，鹿仁佳都以為力量異能是最差的。

    因為先天因素，力量異能后期升級不如元素異能，曙光基地階級分明，最下層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在往上就是力量異能，有些異能等級不高的，混的甚至都不如有本事的普通人。

    在這方面，鹿仁佳一直以來都是自卑的。

    她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有一個元素異能的強者，突然用滿是羨慕的語氣說，力量異能很厲害，哪怕明知道對方很可能只是因為身體虛弱而發(fā)出的感嘆，可她心里依舊有點難受。

    有一種突然被人肯定，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需要了的難受。

    ***

    田雪被喊起來的時候，豆子都已經(jīng)磨好了，就連豆?jié){都煮好了。

    漿皮結(jié)了一層，她洗漱后進了大廚房，就看見鹿仁佳正拿著長竹片，正小心翼翼的挑著漿皮，拎起來后就掛在旁邊的架子上晾干。

    這漿皮很有營養(yǎng)，以前每天早上煮蛋花湯的時候，會給沐戈壁切一張放進去，后來鹿仁佳來了，就切兩張。

    這些日子鹿仁佳吃的飽也吃的好，臉蛋子都比以前圓了點。

    “點鹵之前姥姥教過你了吧?！碧镅┮矝]直接上手，而是拿著鹵子看向鹿仁佳：“你來點，我在旁邊看著?！?/br>
    這夜深人靜的，又有幾大鍋的豆?jié){，正適合教學(xué)。

    鹿仁佳立即點點頭：“好?！?/br>
    她接過鹵子，回憶之前姚姥姥教導(dǎo)的步驟，很是嚴肅認真，且謹慎的往豆?jié){里點鹵，田雪一直沒喊停，鹿仁佳原本提起的心稍稍安定下來，點完一桶，點第二桶，田雪緊隨其后，緊接著，第三桶，第四桶，一共五桶豆?jié){，很快就點完了。

    接下來只要等待這些豆?jié){凝固就行了。

    “很好，看來很快就能出師了?！?/br>
    田雪這會兒才露出笑容，很是滿意的夸獎道：“佳佳的天賦很不錯，比我那會兒好多了，我剛學(xué)的時候，點壞了好幾桶漿子?！?/br>
    鹿仁佳之前剛被沐戈壁給夸了一通，這會兒又被田雪夸，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了。

    好在嘴上還知道自謙：“其實我剛剛也很緊張呢，就怕點壞了漿子，畢竟現(xiàn)在糧食可不多?！?/br>
    這倒是真的。

    尤其是其它吃供應(yīng)糧的，要是家里人口多點兒，碰上荒年，那可真是常年餓著肚子。

    不過呢，現(xiàn)在也沒那么夸張了，縣城的供應(yīng)還是足夠的。

    等待總是十分的漫長，又正好到了下半夜最瞌睡的時候，田雪和鹿仁佳說話的功夫，沐戈壁就靠在墻上昏昏欲睡，田雪看見了有點心疼，卻什么都沒說。

    鹿仁佳一看，立即走過去，輕輕推了推沐戈壁肩膀：“戈壁?！?/br>
    沐戈壁立刻清醒過來。

    “你要實在困就回房里睡吧，別跟著熬了?！?/br>
    有田雪在，鹿仁佳的語氣十分的溫柔。

    可這溫柔的聲音反倒叫沐戈壁一個激靈，整個人‘噌’地一下坐直了身體，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不，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們吧。”

    鹿仁佳：“……”

    這什么反應(yīng)？

    “你給我回房睡去?！甭谷始岩а?，壓低了聲線。

    聽到熟悉的威脅感，沐戈壁才舒了口氣，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果然有威脅的意思，他這才點點頭：“行吧?！?/br>
    他站起身，將放在腿上一晚上都沒翻開的繡樣圖冊往胳膊里一夾：“那我就先回去了?！?/br>
    鹿仁佳又恢復(fù)溫柔聲線：“去吧?！?/br>
    還順手幫忙整理了一下袖子。

    “我會洗腳的。”小聲給了個保證，沐戈壁扭頭就逃似的跑了。

    見慣了鹿仁佳兇巴巴的模樣，突然這么溫柔了，他不僅不覺得興奮，甚至還感覺背脊發(fā)麻。

    “這小子，跟沒看見我似的?！碧镅┯悬c不爽。

    “他那是睡迷糊了?！?/br>
    鹿仁佳幫著沐戈壁解釋道。

    田雪能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么樣子么？所以無論鹿仁佳怎么給沐戈壁挽尊，她也沒給沐戈壁找借口，不過，她也不像別的婆婆似的，遷怒到兒媳婦身上。

    就算沒有鹿仁佳，沐戈壁也是這么個性子。

    甚至因為結(jié)了婚，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的沐戈壁還是有點太孤僻了。

    豆?jié){凝結(jié)成了豆花，兩個人又一起把豆花舀進模具里面，開始壓豆腐，豆腐坊里有專用的壓豆腐的工具，上面裝了滑輪，所以不需要太大力氣，兩個人很快把豆腐給上了模具。

    然后田雪就催著鹿仁佳去睡了。

    “這豆腐也得壓個四五十分鐘呢，天亮了還得繼續(xù)忙活，你去睡會兒，我看著就行?！?/br>
    “沒事，我不累?！?/br>
    鹿仁佳搖搖頭：“這會兒睡了，等會兒再起反倒難受?！?/br>
    田雪聽了覺得挺有道理，畢竟被人從睡夢中喊醒確實很難受，她也是用冷水洗了把臉才能清醒點，行吧，既然如此：“要是困了你得說啊，千萬別耗著?！?/br>
    “知道了媽?！?/br>
    鹿仁佳應(yīng)了一聲，又坐不住的跑去看模具。

    比起一開始跟瀑布似的往下流淌的水，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滴滴答答了。

    四十分鐘……

    鹿仁佳找了個小凳子坐下，抱著腦袋閉著眼睛小憩。

    豆腐坊里熱氣騰騰的，也不需要擔(dān)心著涼。

    四十分鐘后，田雪找了個帶蓋子的工業(yè)塑料桶，一個都有半人那么高，豆腐坊大小也是個廠子，該有的配置還是有的，只是這種塑料桶一個裝滿了都一二百斤，平時廠里沒人搬得動，這才一直扔在倉庫里，如今有了鹿仁佳，倒是可以拿出來用了。

    倒了小半桶水，豆腐模切好了，一塊一塊的放進去，一百來斤豆腐，差不多都裝滿了，用繩子給捆好了便放在角落里，婆媳兩個忙完了私事，又趕緊的打掃清洗，因為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上班時間了。

    “這些柴火回頭我到村里去買?！甭谷始阉懔怂阕约菏掷锏腻X，心底松了口氣。

    原本家里的存款加上沐戈壁給的彩禮，以及后來賣房子的錢，她現(xiàn)在手里籠籠統(tǒng)統(tǒng)也三百多塊錢了，買些柴火還是買的起的。

    田雪點了點頭。

    因為用的是公家的柴火，肯定是要補上的，所以也沒說什么客氣話。

    “對了，這次咱們回去正好考察一下鄉(xiāng)鎮(zhèn)上的供銷社。”田雪收拾好了最后一個篩子后，便拿出工作筆記和鋼筆：“我上次去許林鎮(zhèn)的時候，路過供銷社，與里面的售貨員交流過，說是他們那兒從來沒賣過豆腐?！?/br>
    “嗯，對?！?/br>
    說起這個，鹿仁佳還是知道的。

    鹿大山雖然是一家之主，但自從病了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都是鹿仁佳做主了：“一般只有進了臘月門才有的吃，村里洗了磨盤分了糧食，統(tǒng)一磨豆子，做豆腐。”

    但是村里的豆腐雖然成型了，但顏色比較灰。

    “那用什么點豆腐？”村里應(yīng)該是沒有鹵子才是。

    “我記得是用草木灰。”

    鹽鹵難尋，草木灰水里面富含碳酸鉀，可以充當凝固劑，所以村里到現(xiàn)在還用這種古老的點豆腐的方式。

    點出來的豆腐多孔綿密，吃起來口感也比較老。

    但一年到頭就吃這么幾次，也就無所謂老不老了。

    “原來是草木灰?！?/br>
    田雪也是知道草木灰點鹵的，她用的是鹽鹵和石膏鹵，但百姓們愛吃鹽鹵的老豆腐，石膏鹵的豆腐反而不是那么受歡迎，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不用了。

    說起草木灰水做鹵水，田雪還有個擔(dān)憂：“這東西得篩干凈了，否則容易鬧肚子。”

    “村里人都知道呢?！?/br>
    早些年發(fā)生過腹瀉的事，后來人們也不敢再大意了。

    不管日子過的多艱難，不能生病已經(jīng)是所有人的共識呢，尤其是在大醫(yī)院的大夫有不少都下放后，更是不敢病了，都知道，就衛(wèi)生院那些二把刀，只會開紅藥水和止痛藥。

    田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很快，工人們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