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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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快步疾行,入了前廳。卻見前廳、廂房,數百間房屋俱是人喊馬嘶,沸騰不休。 “囡囡,倭寇來了!快走快走!” “先把藥斑布扔了!” “別帶次春茶了!帶岕片茶!岕片茶!” 南來北往的客商慌忙挑揀重要貨物帶上,有的連貨都不要了,寧可棄貨保人。人人瘋了一般的往驛站馬棚里擠,往河面上??康拇蠜_去。 潭英大怒:“這李仲恒怎么辦事的!”叫他通知百姓前往南京避難,怎得弄成這副鬼樣子? 李仲恒匆匆自房中沖出,正好聽見譚英罵他,他那酸怪性子,哪里能忍,只罵道:“哪個曉得老子跟平山說話,外頭有個傻子客商恰好來尋我,一聽說倭寇來了,驚慌之下全嚷嚷出去了!” 譚英氣得欲罵人,卻被個匆匆逃跑的客商撞了一記,頓時更為惱怒:“現在還說這些做甚?速速與我們去南京?!?/br> 沈瀾怕自己這張臉惹禍,便撕了一片衣角蒙在臉上,說道:“李大人,你若會騎馬,便帶上你要帶的人,若不會,便請譚大人帶你。我等速速出發(fā)。” “我會騎馬?!崩钪俸愕馈?/br> 一行幾人奔波出門。譚英幾個下屬,早在門外牽馬等候。沈瀾不會騎馬,難免又要罵一句裴慎。 “夫人,得罪了!”譚英正欲將沈瀾抱上馬,自己帶她同騎。忽又聽聞外頭喧嘩聲中夾雜著聲聲“倭寇來了!”、“倭寇來了!” 馬上的沈瀾死死抓著韁繩,暗道這也太驚慌了些,怎么還在喊“倭寇來了。” “殺人了!” “河邊都是倭寇!” “倭寇下船了!” 沈瀾一個激靈,猛地意識到——倭寇真的來了。 “快!進驛站!進驛站!”譚英眼疾手快拽起沈瀾,將她推進驛站內。一眾下屬緊跟其后,涌進驛站內。 驛站內原本尚未逃出去的客商被嚇得驚聲叫嚷起來,外頭還有聽了示警聲往驛站里跑的,想去把門關上的,紛紛攘攘,混雜一片。 “砰!”瓷片迸濺裂地。 眾人被唬得紛紛一靜。 沈瀾砸了個瓷杯,方叫廳中眾人靜下來。她環(huán)顧四周,見已是貨物狼狽撒了一地,椅塌桌傾,眾人皆驚惶無措。 “你個小娘皮干什么呢!”一靜過后,即刻就有人斥罵道。 譚英即刻拔刀,雪亮的刀鋒一現,又被森冷的眸子盯住,所有人都很安靜了。 沈瀾即刻對李仲恒道:“譚英,廚房當有干柴、半濕柴,乘著倭寇還沒有將整座驛站圍起來,你速速派兩個人去外頭將柴火點起,令狼煙沖天以提醒南京城,龍江驛有失?!?/br> 她在裴慎心中分文不值,加之裴慎無兵,必不會來救她。 可龍江驛距離南京太近了,見到這樣的景象,南京城必會派人來查看。 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有南京守軍了。 “好!”這恰好也是他要做的。譚英即刻點了兩個人去辦。 “李驛丞,你最是熟悉這座驛站,此地可有便于守衛(wèi)的地方?”沈瀾緊盯著李仲恒。 見李仲恒搖頭,原本聽見沈瀾說提醒南京,心中已有了希望的客商們再度絕望。 “慌什么!”沈瀾斥責道:“譚英,平山,我不通兵事,你們覺得守哪里好?” 譚英望了眼門外,門已關了,因為已沒人再逃進來了,外頭已隱隱傳來倭寇嘰里咕嚕的鳥語聲。他面色凝重:“既然是四通八達之地,守哪里都一樣,那就干脆守這里!” 平山也點頭稱是。 沈瀾面對著殘存的一百多個客商士子驛卒,冷著臉厲聲道:“愣著干什么!速速去尋桌子、箱子、統(tǒng)統(tǒng)把門窗都堵上!” 眾人見她雖蒙著面,周圍卻有十個精干扈從,且說得也有道理,心中有了主心骨,便紛紛行動起來。 外頭的倭寇還要搶奪被殺客商身上的財貨,故而留給了他們搬運時間。 待到將門窗盡數堵上,眾人方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氣。 沈瀾剛搬完一個沉重的楠木箱,勉強喘勻氣,只厲聲道:“我只說三件事?!?/br> “第一,南京必定會來救我們?!?/br> 這話一出,一個癱在地上軟成一灘爛泥的小老頭嗚嗚咽咽:“官府都是王八蛋!怎會來救我們!” “是??!只會成日里問我們拿錢?!庇袀€客商累得滿頭大汗,聞言,癱坐在地上愴然道。 一時間,眾人嗚嗚咽咽地哭。 倒也有兩個生員學子蒙受朝廷恩德,張口欲辯,可說了一通之乎者也,反遭人唾棄。 見眾人意志消沉,沈瀾欲張口,李仲恒卻大笑三聲,指著沈瀾道:“你們可知道她是誰?” 眾人齊齊望向沈瀾,李仲恒便笑道:“南京兵部尚書范意之幺女便是她。”范意之確有一年歲相當的幺女,李仲恒也沒騙人。 眾人一時大喜過望,連癱在地上的小老頭都爬起來了。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城必定會派人來救他們了。 沈瀾本也想用這一招,只是她對朝廷了解太少,正想讓譚英來說,誰知李仲恒開了口,正好免得她給譚英使眼色。 “所有人,都躲去桌子后面!倭寇必會先用重箭!”譚英接過了指揮權。 沈瀾鎮(zhèn)定自若得跟著譚英挑了張桌子躲進去。 果不其然,稍頃,四面八方射進來的箭矢釘死在地上、梁上、桌上…… 沈瀾只在心中計數,大概熬了一兩分鐘,箭矢便停了。 譚英心喜,大聲道:“箭矢數量不多,外頭的腳步聲也不多,是小股倭寇!” 只小股倭寇四個字,就足夠令眾人歡呼起來。 外頭嘰里咕嚕一通鳥語,沈瀾哪里聽得懂五六百年前另一個時空的日語,索性這幫客商走南闖北,甚至還有海商,好些個語言天賦驚人,其中就有會福建話、廣東話、倭語的人。 “大人,那些倭寇說讓我們速速投降,要不然就放火。”那客商翻譯道。 譚英嗤笑:“驛站內有如此之多的財物,倭寇尚未取得,哪里肯現在就放火?”便是真要放火,那也得到真打不下來再說。 沈瀾壓低了聲音道:“譚大人,讓那個通譯告訴倭寇,只說我們要投降,但是要求倭寇保住我們的生命。然后再叫另一波人與通譯爭吵,表示不投降?!?/br> 譚英會意,拖延時間嘛! 外頭松松散散圍了一圈倭寇,粗略一數,約有四十來個,都是半月頭、浴氏單衣、無腰帶的倭寇,有的手持大太刀,有的雙手持鐮型槍,還有持打刀、野太刀、三刃矛的。 另外七八個倭寇或抗或抬,正在將外頭散落的貨物抬到小漁船上去。 還有兩個正在外頭遠眺放哨。 “煙!煙怎么還沒滅!”倭寇頭子罵罵咧咧。 幾個倭寇上躥下跳,正提著水桶,不斷來回河邊,一桶桶往柴火堆上澆水。 誰知狼煙本就是干濕柴火混合,方能有黑煙。澆了水,火倒是滅了,黑煙卻越來越大,幾成沖天之勢。 十五里外的南京城,早已有兵丁上報。裴慎正于校場訓練兵丁時,忽接到消息,說龍江驛傳來狼煙起。 裴慎面色大變,臉色陰沉難當。他知道此刻絕不是出擊的好時候。一則訓練尚且粗疏,二來待他們趕到龍江驛,倭寇保不準早已燒殺搶掠完畢。 實則最合適的時機應當是待倭寇打不下南京,棄城而逃時,他們再與別的官軍匯合,咬上去。 而不是現在。 裴慎一面想著這些,一面吩咐道:“會騎馬的持械上馬,再帶一個不會騎馬的!其余人等,跑步前行!”他知道若叫這幫步卒跑到龍江驛,一則慢,二則已沒體力作戰(zhàn)。 可事出突然!實在沒辦法! 裴慎一騎當先,身后十余匹馬奔騰作響,尚綴著五十余個步卒大步跑動,直奔龍江驛而去。 龍江驛。 好不容易熄滅了狼煙,又沖著里頭射了一波箭矢,喊了一通投降的廢話,倭寇頭子正欲舉刀進攻,里頭居然說要投降? 當即就有幾個倭寇叫囂著:“投降!叫他們開門!”、“進去搶錢搶女人!”、“殺光他們!” 誰知道里頭剛說完投降的話,嘰里呱啦的聲音全響起來了,都是聽不懂的漢話。 倭寇頭子心細,仔細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懂:“吵起來了!他們吵起來了!”這點倒是看出來了。 “吵起來干嘛?”有個倭寇傻兮兮問。 “野田次郎,肯定是有人想投降,有人不許他們投降。” “內訌了?!庇袀€倭寇文縐縐地學漢人說“內訌”兩個字,差點把舌頭給擰巴了。 “等他們打起來!我們不費力!” “現在就打!沖進去!里頭有吃有喝有錢!還有花姑娘!” 外頭的倭寇意見不同,先內訌了。倭寇頭子也不是傻子,生怕里頭人拖延時間,罵罵咧咧了幾句,吹動手中海螺,發(fā)起進攻號角。 一聽見吹海螺的聲音,潭英便神色凝重起來:“這是要打了。” 沈瀾一直在心中數數以估算時間。從狼煙燒起來到現在,才拖過去約十分鐘。 南京金川門距離此地十五里,按照快馬時速三十公里計算,到達此地約需十五分鐘。 再拖十分鐘,保不齊就能有救。 “潭英!告訴他們我們現在就投降!馬上來開門!” 那通譯顫巍巍地用倭語說了此消息。潭英又命人將桌子在地上拖來拖去,只作出移開門后桌子的聲音,果然惹得倭寇將信將疑,又生生等沈瀾數了五十個數。 一分鐘都沒到,倭寇便又催促了。 “已經在開了,在開了?!蓖ㄗg滿頭大汗。 這一次,沈瀾只撐了三十個數都不到,倭寇就吱哩哇啦地叫嚷起來。 “竹內三郎,他們耍我們!” “殺光他們??!” 海螺號再度響起,方才癱在地上的小老頭,突然痛哭流涕地大吼大叫起來,一通嘰里咕嚕的倭語。 李仲恒臉色大變,他博覽群書,曾自學過一點倭語。只不過不如那通譯純熟,方才沒毛遂自薦當翻譯。 沈瀾問道:“那人說了什么?” 李仲恒對著沈瀾清凌凌的目光,面有不忍,撇過頭去:“他說里面有姑娘,他把姑娘們獻出來,求倭寇不要殺他。” 出門的雖泰半是男子,可其中也有些帶了妻女的。此言一出,百余人斥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