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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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姑娘,天色將晚,不若我送你回去?!绷直业馈?/br> 沈瀾搖搖頭,“多謝你了,但我想先去看看那名女子。” 林秉忠愣神片刻,連忙道:“我?guī)Ч媚锶グ伞!?/br> “不必。”沈瀾輕聲道:“你在這里看好翠微,別讓她亂走動亂說話?!?/br> 說著,沈瀾帶著包袱,踏進(jìn)了玉容所在的單間。門被鎖著,窗戶也都被釘死。日影斜斜,日光疏疏,透過窗上七零八落的木板縫隙鉆進(jìn)來,明明滅滅的映在床榻上。 沈瀾進(jìn)來時,玉容已被人從麻袋里放出來,雙手雙腳被縛,嘴里塞著棉布,只躺在榻上怔怔落淚。 她很漂亮,鵝蛋臉,皮膚光潔細(xì)膩有彈性,杏仁眼睜大了顯得滾圓,泛著青春干凈的美。沈瀾猜測,她大概也就十四五歲。 四老爺今年已經(jīng)四十有二了,女兒比她還大幾歲。 大概是覺得自己被強(qiáng)人所擄,即將橫死,見沈瀾進(jìn)來,她拼命掙扎起來,雙手被粗糲的麻繩摩擦,淚珠從眼角滾落。 且她原本就衣衫不整,這一路顛簸,連抹胸都快散開大半。劇烈掙扎之下,頓時露出了半片雪白的胸脯。 沈瀾悶聲不吭地打開了包袱。 玉容掙扎的越發(fā)厲害,唔唔亂喊,手腕被麻繩磨破皮,眼中驚恐交加,淚水洶洶而下,生怕沈瀾拿出一根白綾將她吊死。 包袱打開來,是一套干凈的女式衣衫。豆青抹胸,素白中單,沉綠團(tuán)衫,蔥白襦裙,藕合比甲,一應(yīng)俱全。 玉容微怔,掙扎漸緩,眼淚卻一下子落得更兇。 沈瀾替她系好抹胸,換上干凈的里衣、外衫、襖裙,比甲。 玉容已滿面淚痕。 “對不住,方才時間太趕,來不及給你換衣服,叫你難過了。”沈瀾說著說著心中酸澀,只覺自己像是鱷魚的眼淚。 玉容唔唔掙扎起來,似要說話。 沈瀾:“你不要喊叫,若答應(yīng)便眨兩下眼睛?!币娝B眨兩下眼,沈瀾這才解下她口中棉布。 誰知一解下,玉容即刻斥罵道:“不要你假好心!若不是你擄了我,我怎會衣衫不整地被幾個男人瞧了去!” 沈瀾看著她,一陣陣難過:“你知道跟你顛鸞倒鳳的男人是英國公府的四老爺嗎?” 玉容恨恨道:“是又如何!” “那你便是知道了?!鄙驗懣粗@小姑娘,緩緩道:“你可知道上一個跟四老爺在一起的外室,人如何了?” “你、你莫要嚇唬我。”玉容年歲尚幼,聞言心中害怕,便有幾分瑟縮。 沈瀾平靜道:“上一個外室,是賤籍,被四老爺?shù)钠拮铀奶絡(luò)ian在床,押回了國公府?!?/br> 玉容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問:“然后呢?” 沈瀾繼續(xù)不疾不徐道:“那是冬季,京都鵝毛大雪,白茫茫一片。四太太允諾,只要她能熬過十棍,便放了她?!?/br> “她欣喜地答應(yīng)了??墒苄陶仁擒娭凶阌惺直鄞值臋文菊龋€要袒衣露股,受眾多丫鬟婢女圍觀。十棍過后,她人還活著,能喘氣,當(dāng)夜發(fā)了高燒,沒藥沒大夫,死了?!?/br> 她聽念春說起來的時候,對方尸身已涼透了。 “方才,若不是我將你擄走,來尋你的就不是我,而是四太太了?!?/br> 玉容情不自禁的,上下牙齒咯咯磕碰起來,沈瀾的話如同一捧涼水澆在心頭,凍得她渾身發(fā)抖。 沈瀾憐憫地看著這個小姑娘。她之所以要插手此事,不僅是為了完成工作,更多的是想救這個外室一命。 “jiejie!jiejie!你救救我!”玉容大哭起來,“我不是要跟四老爺?shù)?。我不是!我不是!?/br> 她太恐懼,太害怕,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春芳jiejie得花柳死了,燕子懷孕被鴇母灌了碗墮胎藥,孩子沒下來人先沒了,月娘拼命接客攢了銀子要贖身,鴇母趁她不在翻箱倒柜拿走了所有銀子,月娘上吊死了!寒霜遇到有癖好的客人,被打得渾身是血,當(dāng)晚發(fā)高燒死了。我、我怕死在鴇母手里才求了四老爺?shù)?!我、我不跟四老爺了!你救救我?。【染任?!?/br> 她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橫流,鬢發(fā)散亂地搭在臉頰上,如同一個瘋婆子。 玉容為了活下去被迫跟了四老爺很可憐,四太太丈夫出軌很可憐,被她弄死的女子罪不至死很可憐。 人人都很可憐。 沈瀾心里發(fā)澀,只摩挲著她的脊背,“你先別哭,聽我說?!?/br> 玉容淚眼朦朧地抽噎著,“我、我聽,jiejie你救我!救救我!” 沈瀾安撫了她幾句不要急,這才說道:“明日會有一人來審你,此人生的俊,你一眼便能認(rèn)出來。他是我……主子。你不必遮掩你的經(jīng)歷,只需如實說出你的出身、來歷,他不會為難你的。” 裴慎再心狠,也不至于對一個毫無威脅的妓子下毒手。屆時,多半是讓她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京都,好歹能保住一條命。 “好好!我聽jiejie的!我聽jiejie的!” 沈瀾取出帕子替她揩了揩眼淚,沒再多停留,起身走了。再留下去,耽擱的時間太長,翠微那里說不過去。 關(guān)上門,林秉忠正在門外等她。半低著頭在前面引路,只是欲言又止,頻頻回頭。 沈瀾全當(dāng)沒看見。 走了一會兒,他終于忍不住了,“沁芳姑娘,你這樣在府里要吃虧的?!?/br> 心軟至此,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妓子粉頭都要幫一把,也不怕將來被人恩將仇報捅上一刀。 沈瀾笑笑,心情倏忽好轉(zhuǎn),只耐心道:“你來勸我,不也是好意嗎?這世道總歸還是好人多?!?/br> 林秉忠一時瞠目結(jié)舌,又辯不過她,只笨嘴拙舌憋了半晌,都快走到騾車附近了,終于悶出一句:“你若有事,便來尋我。”語畢,拱手告辭離去。 沈瀾微怔,笑道:“多謝林大哥了?!闭f著,便上了騾車。 翠微正安分待在車廂里,見她進(jìn)來,只擺出臉色,冷冷道:“可以走了嗎?” 方才她想下車,那車夫竟攔住了她,不許她下車。想來是沁芳吩咐的,翠微哪里還能有好臉色對她呢?只默默又給沈瀾加了條罪狀。 沈瀾點頭道:“六子,走吧?!?/br> 車夫揚鞭,車輪碾過石板路,路旁野草俱生塵,騾鈴聲聲,悠悠遠(yuǎn)去。 沈瀾一走,林秉忠總覺得不對。四老爺便是再貪花好色也是爺?shù)氖甯福耸铝私Y(jié),沁芳必遭四老爺報復(fù)。 他秉性耿介魯直,事發(fā)突然,哪里想得到這些彎彎繞,如今心中竟有幾分懊悔,早知當(dāng)初將四老爺打昏送回國公府便是,何至于綁了他,害了沁芳? 思及至此,林秉忠坐立難安,想了又想,到底去了裴延屋中。 裴延雙手反剪被縛,嘴里塞著棉布,此刻見人進(jìn)來,慌忙嗚嗚掙扎起來。 林秉忠進(jìn)來道:“四老爺,我林秉忠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今兒把你綁起來這事兒是我主意,你若要報復(fù),盡管來找我?!闭Z畢,他解開裴延口中棉布。 裴延破口大罵:“你這狗殺才!jian夫yin.婦!我看你和沁芳是背著守恂通jian來著!只可惜那沁芳早就被我碰過了,如今還與你勾三搭四,真是個水性楊花……” 林秉忠大怒,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裴延冷笑兩聲:“我胡說八道?你不如去問問那yin.婦,她可是在小花園里求著我說要到我身邊來,還主動說要去假山石里與我燕好呢!” 林秉忠卻突然冷靜下來:“那她為何不引誘爺卻誘你?” 裴延被問得一怔,憤然變色,只大發(fā)雷霆,咒天咒地,叫嚷著“小娼婦”、“jian夫”、“叫守恂將你二人沉塘”。 林秉忠怒氣叢生,卻反倒想明白了,四老爺素來貪花好色,必是看上了沁芳卻不得,在這里詆毀她! 林秉忠冷冷望他一眼,將棉布塞了回去。 第19章 子夜時分, 更深露重, 夜涼如水,唯一輪弦月高懸, 兩三星子疏綴。更闌人靜之際, 忽有馬蹄噠噠踩過石板路,行至門前。 有人自馬上下來,輕叩烏木門, 那門上獸首銅環(huán)與鎏錫釘相撞, 發(fā)出沉鈍的砰砰聲。 負(fù)責(zé)輪值的親衛(wèi)聞聲開門, 見一位石青騎射服的男子立于門前,身后四個精壯漢子, 頓時詫異道:“爺怎么回來了?” 即刻就有人去喚醒林秉忠,又有人前去掌燈。 “爺?!绷直掖掖掖┖靡律烙蟻?。裴慎隨手將碧玉獸炳藤馬鞭扔給他, 大步向院中走去, 問道:“你和沁芳如何處置的?” “只將四老爺、外室,和其婢女俱綁了來, 分開關(guān)押。那外室在東廂房,婢女在西廂房。”林秉忠一邊說,一邊跟著裴慎進(jìn)了東廂房。 那東廂房并不大,只一張櫸木壽紋羅漢榻,白棱臥單,淺藍(lán)貯絲錦被,還剩下些拉拉雜雜的面架桌凳、茶盞燭臺之類的。 榻上的玉容正暗自傷神垂淚,難以入眠,忽聽見些微響動, 即刻抬眼去看。 入夜, 燭光杳杳, 依稀可見來人著石青圓領(lǐng)窄袖蜀錦騎射服,素金腰帶,佩藥玉,頭戴網(wǎng)巾,腳蹬皂靴,英武挺拔,其神湛湛。 裴慎只隨意挑了個櫸木圈椅坐下,林秉忠和陳松墨持刀立于他身后。 “可是良家子?”裴慎問道。 玉容見有人來審,心中慌張,雙目噙淚,只搖頭道:“公子容稟,奴名喚玉容,家住掖縣,五六歲時老子娘捕魚撞上了龍吸水,被龍王爺吃了去?!?/br> 玉容啜泣:“家里養(yǎng)不活我,便將我賣給了個小戲班,那戲班子輾轉(zhuǎn)進(jìn)了京,我又被七賣八賣,淪落進(jìn)了西河沿行院?!?/br> 裴慎神色冷淡,只問道:“你與裴延是如何認(rèn)識的?” 玉容臉色微微發(fā)白,掙扎片刻,正要開口。誰知裴慎擺擺手,制止道:“罷了,不必再提,沒得污人耳目。” 無非是先小意奉承,待兩情漸濃之際,發(fā)下山盟海誓,使些燒香刺臂、同心羅帶、一紙紅箋的把戲,趁此最是情濃之時,盡訴凄苦之事,裴延自然又愛又憐,愿為她贖身。 裴慎見玉容臉色煞白,只怔怔落淚,心中已是不耐煩,只起身道:“稍后你便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京都,越遠(yuǎn)越好?!?/br> 玉容霎時癱坐在地上,不知是悲是喜,只嗚嗚咽咽的啜泣起來。命保住了,可她一介弱質(zhì)女流,無枝可依,還能去哪里呢? 一旁的陳松墨道了聲“得罪”,便上前為她解開手、腿上的麻繩,將玉容扶起來。 待她站起來,沉綠團(tuán)衫,蔥白襦裙……裴慎忽而停步,蹙眉道:“你這身衣服是誰的?” 玉容驟然受驚,只一個哆嗦,慌忙道:“是奴自己的?!?/br> 裴慎冷笑一聲,復(fù)溫聲道:“你自己的?你若不說實話,我便將你送官法辦?!?/br> 衙門大門進(jìn)去了,好好壞壞都得被剝掉一層皮。玉容惶惶無措,嚇得連連求饒,抽噎道:“是一個戴面巾的jiejie為奴穿上的?!?/br> 她倉皇之間盡數(shù)交代:“她為奴換了干凈衣裳,叮囑奴若見到一個生得俊,樣貌好、文采風(fēng)流、氣度高絕的人來審問,只需如實說出自己的來歷便是,來人不會為難奴?!?/br> 玉容雖年輕,卻久在風(fēng)月場上,深諳如何說話,只盼著自己拍的馬屁能讓對方饒她一命。 可等了半晌,卻沒有聲息,玉容偷摸抬眼去瞧,唯見對面的男子冷肅的面色在暖黃燭火的映襯下,竟顯得幾分柔情來。她一時心驚rou跳,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裴慎冷哼一聲,心知肚明此女拿沁芳做箋子,對她的狡獪頗感不喜,只擺了擺手,示意林秉忠送玉容出府。 將玉容打發(fā)了,剩下一個丫鬟也不必在意,只一同送出府便是。 走出東廂房。 “砰!”裴慎一腳踹開正堂鶴鹿雕花大門。那大門是櫸木所制,質(zhì)極堅,生生被踹裂了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