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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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yàn)懕У膰@了口氣,復(fù)又打起精神來,想出門尋些吃食。 她醒的太晚,丫鬟婆子們早已吃過早飯,便只能在墜兒的帶路下到了小廚房,請廚娘做了碗清湯面。 那廚娘擺弄著幾十顆黃梅,正以杵去核,沈?yàn)懞闷娴溃骸摆w娘子這是在做甚?” “制梅醬。這天熱死個人,且給大人呈一碗梅湯消夏?!闭f著,趙娘子又將四兩甘草炙成末,一斤研好后的姜片扔進(jìn)缽中。 接著,便半側(cè)著身子,擋住了沈?yàn)懙囊暰€,又往缽里扔了幾粒剖開的青梅子并些許紫蘇干、白豆仁…… 沈?yàn)懸姞?,了然一笑。鹽漕察院富庶,連廚娘都是揚(yáng)州名廚。這樣的人家多有自己的秘方,敝帚自珍也是常態(tài)。 沈?yàn)憻o意窺伺他人秘方,便轉(zhuǎn)過身專心吃面。待她吃完面,見趙娘子還在攪勻那些料,便問道:“趙娘子,若是不用這么多料,只是幾顆黃梅青梅,制出來的梅醬味道如何?” 趙娘子知道她是大人身側(cè)伺候的丫鬟,便好聲好氣道:“尋常百姓家里夏日也煮梅湯,不過是將蒸好去核的烏梅、黃梅搗爛,煮成湯罷了。味道雖沒有我制的好,卻也過得去?!?/br> 沈?yàn)懭粲兴嫉狞c(diǎn)頭:“這樣的梅湯作價幾何?” “姑娘說笑了,街里街坊的,家里有株青梅樹,若有人去討要幾個梅子,誰還收錢不成?真要去買,青梅太酸也要不了幾個錢。便是用青梅腌漬成的烏梅,或是四五月的黃梅,也不過多費(fèi)些柴火罷了?!?/br> 沈?yàn)扅c(diǎn)頭稱是,又問道:“這夏季消暑,除了酸梅湯,還有綠豆湯罷,這綠豆可便宜?” “綠豆不過四文一斤,一斤綠豆十斤水,夠你喝到肚皮滾滾圓?!?/br> 語畢,趙娘子好奇:“姑娘問這些做甚?” “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鄙?yàn)懼皇切?,又換了個話題:“我初來乍到,不諳院中事物,敢問趙娘子,這院子里可有大人帶來的家生子?” 趙娘子正碾弄著缽中諸料,手中不停,口中只答復(fù)道:“院中唯我一個廚娘,并三個粗使婆子,還有墜兒與墨硯兩個七八歲的小童罷了,俱是揚(yáng)州本地人。” 沈?yàn)懕泓c(diǎn)點(diǎn)頭,又道了謝,自己洗凈碗筷,出門去尋墜兒,探聽將她擄來的那侍衛(wèi)去向。 那侍衛(wèi)既是裴慎親信,想來多半是其府中人。便不是,也對裴慎了解甚深。 墜兒年紀(jì)小,常做跑腿的活,被沈?yàn)懭藘蓚€銅板,便喜上眉梢:“我方才見那林秉忠出了內(nèi)院門口,只是不知道何時回來。jiejie若要尋他,不如去門口等一等?!?/br> 沈?yàn)懕阍谝惶幵铝灵T前截住了他。 這林秉忠擄了她來,害她為奴為婢伺候人,沈?yàn)懶睦飬挓┧?,可這會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擠出個笑來:“不知林大哥可有空?我有幾件事想問問?!?/br> 林秉忠想了想,大人只叫他盯著幾個案犯,暫時沒別的吩咐,便說道:“敢問姑娘所問何事?” 沈?yàn)懀骸皳?jù)我所知,賣身契一式三份,買方、賣方各一份,擔(dān)保人即官府一份。我若持有劉mama手中的賣身契,能否前往官府銷去奴籍?” 林秉忠頗為驚訝,蹙眉:“爺不是讓你安心住下來嗎?” 沈?yàn)懛磫枺骸鞍残臑榕珵殒締???/br> 林秉忠一愣,勸道:“姑娘,爺是國公府世子,做丫鬟穿金戴銀不算委屈了你。況且外頭的世道對女子太過艱難。你若無人庇佑,生得又好,幫閑無賴白日便敢來敲你家門?!?/br> 沈?yàn)懖皇遣恢溃诠糯粋€孤身女子生存何其艱難。多少人家插標(biāo)賣首、賣兒鬻女都是為了活下去??杀绕甬?dāng)瘦馬被人賣來賣去,比起為奴為婢尊嚴(yán)淪喪,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 “林大哥,人各有志,我這一生,寧可自由自在老死于荒山野嶺,也不愿富貴榮華卻一輩子為奴為婢?!?/br> 林秉忠愕然不已,不禁抬頭望她,見她荊釵布裙難掩清麗,亭亭地立在日光里,他慌忙低下頭去。 良久,只輕聲道:“若是如此,你不如求求爺。爺見你一個弱女子可憐,或許便肯銷了你的奴籍?!?/br> 沈?yàn)懹魫灢灰?。心道這裴慎面上功夫做的有多好,分明是個心冷如鐵之輩! 見她不說話,林秉忠又安慰她:“你且寬心,公府為積德,丫鬟多有定例,你不是家生子,二十歲也就放出去了,有的蒙主子恩典,十七八有家里人來贖便也讓她們走了。況且你若活做得好,叫爺高興,出府的時候,爺自會送你一份前程。” 沈?yàn)懣嘈?,她原本想著劉葛倒臺,劉mama就此失去靠山,她或許能贖回自己的賣身契,如今看來,林秉忠避而不談,恐怕希望不大。 “既是如此,我想問問林大哥?!鄙?yàn)懼毖缘溃按笕松韨?cè)可有妾室?”裴慎有沒有可能納她做妾? 林秉忠實(shí)在耿介魯直,根本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直言道:“姑娘勿要胡說,大人正要守孝三載,怎會有妾室?” 沈?yàn)懸粫r間悲喜交加。 事情已成定局,如今想銷去奴籍是不可能了。且裴慎勢大,與劉mama不同,想在他手中逃跑,難上加難。 可聽林秉忠這么一說,不做妾,只干個三年仆婢,找人來贖她就能脫身,屆時便是光明正大的良家子了,可比當(dāng)個逃奴,挖空心思上戶籍,心驚膽戰(zhàn)生怕事發(fā)強(qiáng)多了。還能借助國公府,結(jié)識些人脈善緣,將來孤身一人也不怕被街頭的幫閑地痞欺凌。 這樣一來,反倒是個機(jī)遇。 況且哪怕三年后脫不了身,屆時已然熟悉了周圍情況,麻痹了裴慎,有了銀錢、人脈,要逃跑也容易些,總比如今兩眼一抹黑,連出揚(yáng)州的路在哪里都不知道強(qiáng)。 沈?yàn)懴露Q心,做好兩手準(zhǔn)備,卻忽覺不對:“大人可是奪情起復(fù)?”按理守孝不該做官啊。 林秉忠搖頭道:“爺是為其恩師守孝?!?/br> 為恩師守孝?沈?yàn)懼挥X不對勁,她就是再不熟風(fēng)土人情,也知道守孝是為父母、祖父母,哪里有為恩師守孝的?這恩師是他五服內(nèi)的族親?還是裴慎在求名? 她正要細(xì)問,墜兒急急來尋,說大人找她。 沈?yàn)戅o別林秉忠,匆匆到了正房,唯見裴慎頭戴網(wǎng)巾,穿著緙絲圓領(lǐng)袍,端坐黃花梨四出頭官椅上,正握著一卷《青瑣高議》,目不轉(zhuǎn)睛的看書。 見她進(jìn)來,裴慎放下書道:“去哪兒了?怎么不在房中伺候?” 沈?yàn)懘故椎溃骸白蛉账贸亮诵?,今日便起晚了。?/br> 裴慎只冷哼道,“爺一宿沒睡,你倒是好眠?!蹦玫劫~本,有諸多事情要做,哪里能安睡? 沈?yàn)懻ι?,可算是明白裴慎語氣為何如此冷冽了。任誰為工作熬了一夜心情都不會好的。 她不想捋虎須,便低頭肅立道:“是奴婢不懂事。敢問爺有何吩咐?” 裴慎只散漫的瞥她一眼:“知道我一夜未眠,還不快去鋪床疊被?” 已然日上三竿,可領(lǐng)導(dǎo)要補(bǔ)眠,沈?yàn)戇€能拒絕不成?她順從地看了看房內(nèi)。 裴慎為了處理公務(wù),書房連通內(nèi)室。 這是鹽漕察院,古來鹽官最為富庶。床榻圍屏俱是些紫檀烏木,盤匣漆器多是螺鈾剔紅,案頭清玩有昆石靈璧,就連墻上掛的畫都是瑪瑙軸頭。 沈?yàn)懛叛弁?,只覺此地實(shí)在過于奢侈。 可巡鹽御史任期只有一年,裴慎忙到連丫鬟采買都顧不上吩咐,想來這些布置多半都是上一任巡鹽御史留下的。 正思忖之間,裴慎不耐煩道:“杵在那里做甚?” 沈?yàn)懕愦掖覐囊慌缘奶茨径饭窭锉С鋈呵嗨木雍季I被,捋平褶皺,鋪在床上。又拍了拍枕頭令其松軟。便轉(zhuǎn)身道:“爺,好了。” 裴慎劍眉微蹙:“這便好了?” 沈?yàn)懮杂行┟悦#骸安恢獱斶€有何吩咐?” 裴慎不置可否:“已至夏季,這被子用的還是繭綢,帳子是厚實(shí)的絹帳,就連枕頭都是西域五色普羅制的,地上還鋪著灑海剌。你要熱死誰?” 沈?yàn)懸粫r為難,她從未伺候過旁人,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不管是要請裴慎為她銷去奴籍,還是要逃跑,和領(lǐng)導(dǎo)處好關(guān)系都是第一步。 沈?yàn)懠纯潭苏龖B(tài)度:“爺,奴婢魯鈍,且不曾服侍過人,經(jīng)驗(yàn)不足。”向領(lǐng)導(dǎo)承認(rèn)錯誤。 “若爺覺得奴婢有不妥之處,還請指點(diǎn)一二?!闭埱蠖械念I(lǐng)導(dǎo)指點(diǎn)。 “既然被褥枕頭帳子等皆要隨四季變化,那么房中其余陳設(shè)可也要如此?”舉一反三,展現(xiàn)自己的聰慧。 果然,三句話后,裴慎的臉色好看多了。她瘦馬出身,平日里多半學(xué)些琴棋書畫,茶圍雙陸之類的,哪里有公府丫鬟會伺候人?如今見她聰敏,倒也省事。 裴慎“嗯”了一聲。 沈?yàn)懕闵锨埃劝讶抗褡哟蜷_,翻檢了一條夏季薄被,卷起床上厚重的被褥和枕頭,替他換好。 她此刻穿著寬大的粗布衣衫,腰間只系了根細(xì)帶,走動間勾勒出裊裊腰肢。 裴慎的目光輕掃過她的腰肢。 太細(xì)了些,一掌便能握住。 東西又多又重,沈?yàn)懸煌β担y免熱意氤氳,雙頰飛暈。 裴慎放下書,端坐飲茶,余光總有意無意瞥她,見此情態(tài),喉頭微動,卻只撥弄著手上的白瓷茶杯,端起來一飲而盡。 沈?yàn)懸粺o所覺,換好被褥后轉(zhuǎn)過身道:“還請爺先歇息,我便不吵嚷爺了。待爺醒了,我再來換掉陳設(shè)?!?/br> 裴慎嗯了一聲,又道:“更衣?!?/br> 更衣?沈?yàn)懳⒄瑥?fù)深呼吸一口氣,伸手就去解裴慎腰帶。兩人靠的實(shí)在太近,近到裴慎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很清淡,不是女子常用的桂花頭油,也不是什么昂貴的花露,倒泛著些清苦。 “用的什么香?” 沈?yàn)懸汇叮肫饋恚骸白蛲碛昧诵┌采裣??!睘榱颂优茳c(diǎn)了那么多安神香,縱使穿著旁人的外衫,可里衣是她自己的,難免沾上。 “不對?!迸嵘鲹u頭道:“你那安神香雖不劣質(zhì),卻也不是什么名品,必不會如此清淡雅致?!笔蓠R縱然需要培養(yǎng)風(fēng)雅,可到底還是商品,要控制成本。 沈?yàn)懴肓讼?,便道:“從前只燒過四棄香?!?/br> “哪些料做的?”裴慎問道。 “無非是些瓜果橘皮之類的?!狈凑际橇畠r易得可自制的東西。 裴慎忖度片刻便明白她為何從四棄香改用安神香。 想來用安神香是為了叫周圍監(jiān)守之人睡得更熟,只是安神香頗為昂貴,若日日燒她承受不起??扇舨粺?,忽然在臨逃跑前有了燒香的習(xí)慣,恐惹人起疑。便只能前面燃些廉價的香料,最后再燒安神香好逃跑。 “你倒聰敏。”裴慎意味深長道,“只是做丫鬟倒也不必太靈慧,勤懇伺候好主子便是了?!?/br> 沈?yàn)懘故?,心知對方在警告她不要把這些小把戲用在他身上,更不要試圖耍些小聰明。 “爺說的是。”說完,替他褪去了腰帶、外衫,正打算為他脫去褻衣褻褲,裴慎突然道:“凈室備好了水,過來替我擦背?!闭f著,坦然自若地向凈室走去, 沈?yàn)懸膊簧鷼?。裴慎敢洗,她就敢看?/br> 鹽漕察院當(dāng)真富庶,凈室內(nèi)是不知從哪里引來的一泓溫泉,偏偏做得又格外清雅。 入門不是一座屏風(fēng),而是一道假山石景。那掇山竟是以瘦漏皺透的太湖石所制。繞過這座咫尺山林,從幾桿古拙的竹節(jié)中流出汩汩熱泉,水面上飄著幾片青碧玲瓏的荷葉。 沈?yàn)懽屑?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荷葉邊緣卷曲上翹,泛著潤澤的光華,竟是能工巧匠燒制而成的孔雀綠釉荷葉瓷盤,一旁還點(diǎn)綴著童趣的蓮藕。底下應(yīng)當(dāng)是做了些小機(jī)關(guān),令其浮于水面之上。 見她頗為驚嘆的樣子,裴慎意味深長道:“如何?” 沈?yàn)懘鸬溃骸皹O美,它必定凝結(jié)了諸多工匠的心血?!?/br> 裴慎頗為詫異的回頭望她一眼。他還以為沈?yàn)懟蚴浅馄渖菝?,或是艷羨不已,卻沒料到她竟是這般說法。 “你這說法倒有幾分趣味?!迸嵘鬏p笑一聲,復(fù)又閉目養(yǎng)神道,“且過來擦背。” 擦就擦唄,沈?yàn)憻o所畏懼。她拿起盤中綢緞,沾了溫泉水,澆在他背上。裴慎自幼習(xí)武,整個人身量高,肩寬背闊,英武挺拔,肌rou精瘦結(jié)實(shí),充滿著力量感。 裴慎回頭,見她臉不紅氣不喘,毫無異色,便心有不滿,暗想她果真是瘦馬出身,給一個陌生男子擦起背來半點(diǎn)也不害臊。 一想到這里,他干脆靠在池壁上,閉目養(yǎng)神道:“用點(diǎn)勁兒,撓癢癢呢!” 沈?yàn)懧勓?,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兒擦洗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