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指南 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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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禮打扇的手顫了顫。 秦青的溫柔重達千斤,竟叫他無法承受。meimei是假的,身世是假的,那些苦難經(jīng)歷也是假的。當真相全部被揭開,秦青對自己,還能像現(xiàn)在這般嗎? 蹲在桌上的996忽然嗤笑起來:“秦青,你看李夙夜的表情好像大難臨頭了一樣?!?/br> 秦青回眸看了葉禮一眼,在心里委屈地低哼:“叫他騙我!” 陶然的叱罵和誤解他從來不曾放在心上,因為這個人不重要。但葉禮卻實實在在叫他傷心。 “我的兒啊!你受委屈了!”秦德懷忽然站起來抱住秦青,哭得老淚縱橫:“你為江北城做了這么多事,招來的卻全都是怨恨,爹爹心疼你?。∫辉蹅儼谚T幣權和免死金牌交上去,隱姓埋名躲起來吧!爹爹今天真的被嚇到了,爹爹不想你出事!” 秦德懷越說越傷心,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秦青也不嫌臟,拿出帕子給秦德懷擦臉,無奈地說道:“爹爹,交了免死金牌和鑄幣權,你以為皇帝就會放過我們嗎?不會的,姑姑做下的孽,皇帝都記在我們頭上。拿著身份文牒和路引,我們躲到哪兒都會被找出來。就這么著吧,死之前把家里的錢全都花完,也就值當了?!?/br> 秦德懷揮揮手,哭著說道:“花花花,你愛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要修一條四通八達的路,用來運糧?!鼻厍囗槃菡f道。 “修!” “我要買糧食,越多越好。” “買!” “我要開工廠,叫附近的鄉(xiāng)民都來做工。” “開!” “我要擴建侯府,廣招工匠。” “擴!” “我要挖一條水渠,把南城洪波湖的水引到江北城來?!?/br> “挖!” 秦德懷頓了一頓,急忙喊道:“等等等等!你知道挖一條水渠把洪波湖的水引過來需要花費多少銀兩嗎?” “我知道。這條水渠要挖三年,沿途買地,雇傭工人,打點官府,差不多能把侯府掏空?!鼻厍嗥届o地說道。 “掏空了侯府,咱們怎么活?”秦德懷顫聲問道。 秦青把孩童們吟唱歌謠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反問道:“爹爹,你以為我們還有活路嗎?” 秦德懷嚇得眼都直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拍桌,斬釘截鐵地說道:“挖吧!開通水渠灌溉旱地本是官府應該做的事。如今官府沒有作為,那咱們爺倆臨死之前就做了吧。多多少少積一些陰德,叫我兒下輩子投一個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貴,平平安安就行。” “爹。我這輩子投身當您兒子就已經(jīng)很好了?!鼻厍喟涯樎襁M父親懷中,偷偷掉出了幾滴眼淚。 秦德懷抱住兒子孱弱的身體,撫了撫他微涼的發(fā)絲,心痛如絞。 “我兒,你才十六歲?。 边@一聲長嘆,浸透了父親的心頭血。 葉禮手中的扇子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竟是再也無法偽裝?;诤夼c恐懼催促著他,叫他轉過身,倉皇地離開。 第89章 4你是枝頭雪11 祈雨回來后,秦青很疲憊。 996跳到他身上,想讓他抱一抱,他竟踉蹌了幾下,差點摔倒。 秦德懷和幾個婢女連忙把秦青扶住,給他喝了幾口涼茶。天氣這么熱,他來來回回在壺口折騰了好幾圈,受了諸多驚嚇,孱弱的身體早已經(jīng)吃不消了。 996擔心地說道:“秦青,你靈魂受損,身體很虛弱。你以后別折騰了,安心在家待著吧。泰安侯府是好是壞,李夙夜已經(jīng)看清了,他大約不會再害你了?!?/br> “他不害我,別人也會害我。若是沒能保住侯府,我死了也不安心?!鼻厍喾鲋~頭,倦懶地低語。 “呸!你才不會死!快把這話收回去!”996沖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這時,葉禮去而復返。 “要下雨了?!彼钢饷?,表情極其復雜。 “什么?要下雨了?” 客廳里所有人都很驚喜,連忙走到外面去看雨。唯獨秦青還坐在桌邊愣神,那只胖貓抱著他的小腿,仰著頭,喵喵叫著。 “小侯爺,要下雨了?!比~禮慢慢走到秦青身邊,壓低嗓音說道。 這本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卻害怕驚擾了秦青。 秦青微微抬眸,看向了客廳外的烏云密布。 真的要下雨了。 原本guntang的風此刻帶上了涼意,在院子里四處呼嘯,把落葉殘花卷上半空。一團紫光在云層里閃爍,那是不曾落到地面的悶雷。 “要下雨了啊。” 隨著這一聲感嘆,豆大的雨點即刻傾盆,砸出噼里啪啦的巨響。盼了兩月的大雨竟是說下就下,猝不及防。 “下雨了?!鼻厍嘤謬@了一聲,朦朧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下雨了,下雨了!太好了!”陶然沖進院子里,承受著雨點的澆淋,發(fā)出了驚喜的呼喊。緊接著,一大群仆從和婢女也都沖進雨幕,又跳又叫,揮灑著快樂。 秦德懷站在屋檐下,連連拊掌朗笑。 秦青又眨了眨濡濕的眼睛,這才說道:“葉禮,你扶我去看看?!?/br> 葉禮連忙把那只纏人的胖貓趕開,扶著秦青走到外面。秦青最近又瘦了很多,皮膚薄得近乎透明,整個人像冰雕玉塑得一般。 葉禮真害怕他有一天會忽然消失,就像春日來臨必會融化的雪。 兩人繞開歡喜雀躍的眾人,走到一處偏僻的院落。 這個院落也有幾名仆從在淋雨,卻很安靜。 秦青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忽然邁步向前走去。他也想淋雨。 “小侯爺不要。”葉禮拉住他的手,沙啞的嗓音里帶著nongnong的擔憂。 秦青仰頭看著大雨,又回眸看了看葉禮,笑著說道:“我坐在這里看一看,總可以吧?” “我給你搬一張凳子過來?!比~禮轉身想走。 秦青卻擺了擺手:“沒關系,就坐在臺階上吧?!彼灶欁?,脫掉鞋襪,挽起褲腿,把兩只玉足探入雨幕,承受雨點的敲擊。 雪白的足背浮上了淡青的血管,顯得晶瑩剔透。粉嫩圓潤的腳趾頭頑皮地翹了翹,引發(fā)了一聲低笑。 “呵~”秦青彎了彎唇。 葉禮站在一旁,目光凝固。 雨幕,天水,玉足,雪膚,還有冰雕一般易碎的人。這樣的畫面,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怎么會偏偏在這個時候下雨?!鼻厍嘌銎痤^,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宣泄著狂喜,唯獨他憂心忡忡,難掩焦慮。 葉禮低下頭,略帶慌亂地收回目光。他知道秦青在擔心什么。所有人都只看見了希望,唯獨他看見了隱藏其后的隱患。 “剛把那些妖道推下水就落了雨,明年這個時候如果又逢大旱,祈雨儀式還是會辦,且信眾更多。到時候又該死多少人呢?”秦青搖著頭,嘆息道:“這個雨下的不是時候啊?!?/br> 他眉頭緊蹙地看著傾盆大雨,想的卻是很久遠之后的事。 然而只是片刻,他又笑了,輕聲道:“三年后水渠挖通,就再也不會有什么獻祭活人的祈雨儀式了。” 葉禮在他身邊坐下,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總是會不自覺地看向他在雨水里一翹一翹的腳趾。 “小侯爺,你年紀還小,不用cao心這些。” “我年齡小,可我活不長啊。誰知道幾年后我還在不在呢?!鼻厍嘧猿暗馈?/br> 葉禮的心便在此刻被狠狠扎了一刀。扎得透了,流出數(shù)不盡的鮮血。 “你別說這種話?!比~禮的嗓音仿佛灌滿了風,又涼又啞。 “我說的是實話。那歌謠能傳到這么偏遠的地方,就能傳遍江北城。凌遲我的刀,已經(jīng)懸在那上面了。”秦青指了指自己頭頂。 葉禮伸出手沖秦青頭頂揮了一掌。尖嘯的氣勁劈開了那處的空茫,吹歪了豆大的雨珠。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比~禮沉聲說道。 秦青只是搖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葉禮壓了壓心中的恐懼和慌亂,又道:“你安心待在家里,哪兒都別去了。你不會有事的。” “可我有很多事要做?!鼻厍鄵u頭。 “那些事未必就要你去做。” “我若不做,還有誰做呢?陶然嗎?” 秦青低低地笑了,慢慢說道:“你知道吧,叫女子們上山采藥,她們有可能遇上狼群被吃掉。因為顧慮這個,陶然不會去做。叫男子們組建巡防隊,驅趕猛獸和匪患,他們更有可能被殺死在道旁。為了防止這樣的傷亡,陶然也不會去做。修造房屋的時候,工匠有可能被巨石砸死或從高處摔落。開挖水渠更是勞民傷財,屆時還不知有多少人會淹死在河道里?!?/br> “這些事,善良的人都不會去做,因為會死人的。” 秦青看著雨幕,忽然沉默了。 葉禮的心便在此刻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陶然那樣的善良,真的是有用嗎?于這世道,她能改變什么? 秦青伸出手,接住幾滴雨水:“她不能做的,我都能做,因為我是泰安侯府的小侯爺,我臭名昭著,窮奢極欲。我害死幾個人也沒所謂的,我不怕被唾罵,被勒索,被詛咒。因為我生來就是罪人。” 秦青看向葉禮,淡淡說道:“我是罪人,這是全大燕國都知道的事。罪人早晚都會被砍頭,所以做事可以沒有底線?!?/br> 話落,他瞇了瞇眼睛,唇邊勾著一抹譏嘲。 密密麻麻時輕時重的刺痛,便在此時化作了剖心挖肝一般的劇痛。若非急促地咬緊牙關,強壓了下去,葉禮一定會痛到嘶吼。 秦青是罪人? 來到江北城之前,葉禮也是這樣想的。他甚至想要親手審判這個罪人! 可是現(xiàn)在…… 看著秦青強作不在意的臉,看著霧氣在他的眼瞳里彌散,化作哀涼,葉禮竟無法克制地抱緊了對方。 他以葉禮的身份越了矩,失了態(tài)。他唐突了自己的小主人。 “你沒有罪。誰也不能審判你?!比~禮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世上有三種人,一種人覺得自己很善良,所以總是沉溺在這個世道里,以受害者自居。一種人站在中間,可以窺見苦難,也可以看到光明。還有一種人站在天上,脫離了世俗。” 葉禮用手掌捧住秦青的臉頰,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陶然是第一種人,所以她畏首畏尾,卻又仗著受害者的身份指手畫腳。那些官吏、顯貴、皇族,他們是第三種人,他們對所有苦難都能冷眼旁觀,無動于衷。你是第二種人,你站在中間,你想把苦難帶向光明,而且你不怕背負責難?!?/br>